六朝金粉

第1章

重重的曙色宮門緊緊地閉著,天空烏雲密布,似乎有陣陣隱雷隱藏在裏麵。這黑壓壓的天,像靜謐的黃泉,一鳴一動都異常清晰的感覺到。

老百姓都顫巍巍的看著那高大的宮牆,怕是馬上要變天了。

忽然一道驚雷劃過天際,高牆內,不知道是誰用力的扯開了一扇房門,頓時哀聲四起,“公主,公主,留步啊。”一個老奴正試圖挽留一個女子。

女子穿著華麗的宮廷服飾,一支金色的鳳釵將發髻一絲不苟全部綰於腦後,她步履急促,臉上是隱隱的怒氣,不顧身後人的阻止,“啪”的一下推開了一扇房門。

女子正是這大侯王朝的二公主,侯棠。

房間裏,一個男子正坐主案前,伏案而書,見侯棠已經氣急的衝了進來,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被她一把抓住了衣領。

男子卻沒有一絲惱怒,他輕輕的笑道,說,“公主,貴恙啊。”

侯棠死死的盯著他,那雙眼眸,似乎有著冉冉不滅的火光,她的語氣顯得十分急躁,她道,“相國,你對的起我大侯!”

男子則是當朝相國,連修。

連修還是在笑著,不過在侯棠看來,那笑容是那樣的可惡,他伸手拉下了被侯棠抓著的衣領,道,“公主息怒。”

“息怒?我大侯都要改姓了,你讓我如何息怒!”

“大侯改姓了,公主不改姓就可以了。”連修一副抵死不肯說真話的樣子。

侯棠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桌子,道,“是你暗中幫著他的,是麽?”

連修正了正自己的衣領,道,“駙馬爺篡國,此刻公主最該擔心的不是誰與他串通,而應該是那宮闈內奄奄一息的大侯帝王和駙馬爺的結發妻子長公主不是麽?”

侯棠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單憑他,怎麽可能足以顛覆我大侯?”

連修似乎覺得很好笑似的,便道,“聖上年老無能,大侯氣數已盡。”

侯棠被他徹底激怒了,她的雙手緊緊的攥著,微微的顫抖著,她一字字咬牙道,“我大侯培養你,信任你人,任命你為堂堂相國,你卻反過來倒戈毀我大侯!”

連修看著侯棠,沉默了一陣,隨後道,“所以公主我讓你先息怒,你和臣耗在這兒也不是個事。”

此時,一個女婢腳步雜亂的跑了過來,聲音戰戰栗栗的,她道,“公主,皇上,皇上他……”

侯棠使勁瞪了連修一眼,隨後對周圍下人說道,“把相國給我關起來。”

便跟著那侍女急匆匆走了出去。

兩人一路疾行,走到了昭陽宮,昭陽宮外一片寂靜,天色越來越暗,門口的太監看到侯棠來了,趕緊替她引進昭陽宮。

昭陽宮中,也是靜的發冷,似乎連蒼天都已經預示著這個朝代的將盡。

侯棠走到皇帝的榻邊,看著垂死的老皇帝,心中不免一陣心酸,忽然就在榻邊跪了下來,自責道,“父皇,孩兒不孝。”

上邊傳來幹涸的聲音,似乎昭示著生命的枯竭,老皇帝說道,“海棠,來朕這裏。”

侯棠連忙坐了上去,看到年邁的父皇,在晚年不能坐享清福,還要承受政變的劇痛,她不由得眼眶發熱。

老皇帝說道,“不要難過,海棠,隻要你和清河好好的,朕也就安心的去了。朕隻有你們兩個女兒,朕隻想你們好好的。”

老皇帝繼續絮絮叨叨的說著,“朕從小就知道宴容辭是個有抱負有才華的人,本想著讓清河嫁給宴容辭,將來清河作為長女登基。清河雖不及你的才學,但是若有宴容辭輔佐,這個江山也一定是異常牢固的,可是,咳咳,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說道這裏,老皇帝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他的目光越來越淒茫,仿佛就剩下一片白雪皚皚,神色漸漸渙散,侯棠馬上喊道,“父皇!”

老皇帝呼吸有些急促,他道,“罷了,若是他能好好待你和清河,大侯就算異姓也,罷了!”

侯棠此刻已經潸然淚下,整個身體一抽一抽的,正極力隱藏自己的抽泣聲,老皇帝早就閉上了眼睛,他似乎很累了,累了一輩子,為了國家,為了江山,可是他太無能,他無法平定內亂,無法文治武功,甚至無法給大侯子民一個安穩的家,西夏年年進犯大侯邊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太懦弱,多年來若不是侯棠在他身側,大侯也許早就被西夏打下半壁江山了。

上天注定,懦弱的君王是要亡國的,懦弱的朝代是要被取代的,百姓叫苦連天,朝廷無所作為,皇帝軟弱無能,政變,是一個國家走向強盛所必須的。

侯棠俯到老皇帝身上,哭著說道,“父皇,不要丟下我和皇姐。”

老皇帝也戀戀不舍的握著女兒的手,道,“朕一恨當初在國事上沒有聽你的話,二恨讓清河嫁給了宴容辭,三恨培養了連修那個叛國賊子。”說到這裏,老皇帝情緒又一次激動了起來,咳嗽聲此起彼伏。

侯棠馬上拍著老皇帝的胸口道,“父皇,你怎麽了父皇。”

老皇帝似乎要將心扉都掏出來似的咳著,兩隻眼珠就漸漸凸了出來,侯棠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此刻一個老太監進來,說到,“二公主。”

侯棠馬上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出去說,便跟著他走了出去,那老太監忙跪在地上,泣不成聲,道,“二公主,長公主,她……”

“皇姐怎麽了,快說。”聽到這麽一說,侯棠心中頓時火燒火燎的顫抖著。

“長公主她,自縊長生殿了,蒼天啊!”

“什麽!”侯棠倒退幾步,無法相信聽到的一切,皇姐,自縊了。

侯棠馬上抓住那老太監的肩膀,那眼神中帶著絕望的燎原之火,她搖著頭,問道,“我不信。”

“真的啊,公主。”還沒說完,另一個太監又匆匆跑了進來,跪在地上,說到,“公主,駙馬爺,啊不對,那個賊子已經衝開宮大門了,帶著禦林軍正往昭陽宮這來,公主,快逃吧。”

侯棠朝遠方看了看,黑壓壓的一片,似乎有人頭晃動,整個禦林軍,原本是維護王族的禦林軍,此刻卻和叛亂者一起將銀槍指向他們的帝王。

侯棠越過地上跪著的太監,直接走了出去,她背挺得很直,仿佛赴往一場盛宴。

她是大侯的公主,此時唯一一個能夠站得起來的大侯王室之人,這種時候,她必須要站住腳來維護他們大侯王室的尊嚴,怎麽能逃。

她站於昭陽宮外的石階上,那石階上刻著龍的身姿,是曆代保佑他大侯的神龍。

不過片刻,宴容辭便帶著他的三萬禦林軍來到石階下,城門外還有他待命著的十萬大軍。

那些士兵隻道是看到一個身姿卓絕的女子,站於上方,一雙灼灼燒著的眸子正看著他們。許久之後他們才知道,那個持著高潔風骨的女子正是大侯王朝的亡國公主。

宴容辭示意大軍停止前進,自己則緩緩的走了上去,那確實是一個絕代的男子,不論從各方麵。他的風華蠱惑了清河公主,也曾蠱惑了侯棠自己。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為何宴容辭娶得的皇姐清河而不是自己,因為若是她是他的妻,這江山也許他永遠都得不到,所以他選擇了才華姿色都屬下籌的清河公主。

侯棠冷眼瞧他,冷哼一聲,道,“駙馬爺這是做什麽,一家人何必要說兩家話。”

宴容辭負手而立,看著這千重寶殿,似乎是穿過它看到了那萬重江山,那身姿是道盡了的雍容,他道,“讓路。”

侯棠與他擦肩而站,兩人都目視著前方。

她道,“不讓,又當如何?”

宴容辭將手掩到身前,道,“那得罪了。”

侯棠忽然狠狠的看著他,道,“你休要忘了,你那四歲的兒子還在呢,你將來準備告訴他,你逼死了他母親,搶了他爺爺的江山嗎?”

宴容辭道,“我想要曆史怎麽說,曆史就要怎麽說。”

侯棠冷笑,此刻,宮人蹣跚跑來,滿頭大汗,他跪著對侯棠大喊,“公主,皇上他,駕崩了!”

侯棠的心像是被重重的打擊了一下,一下子悶的說不出話來,像是橫亙在喉中的一枚骨刺,讓整個人都失了語言。

一排朱雀飛梁而起,在空中嗚鳴了起來,像是喪歌,哀歎著分分合合的江山,哀歎著一個六百年的王朝的衰敗與消亡。

此刻,如轟雷一般的鼎沸人聲想起,從四麵八方,裹著瑟瑟北風席卷而來,攜鋪天蓋地之勢風生水起,風起雲湧,排山倒海。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們當然不是在哀歎那去世的年邁老皇帝,他們隻是在朝拜這個新登基的帝王,這個舉著“清君側”名義的亂臣賊子。

他終於得到了他想要的江山,他將大侯改名大宴,從此結束了大侯六百年的統治。

而侯棠始終挺直著腰板站於石階之上,看著眾人跪在宴容辭的麵前,獨獨她一人,感受到了這秋天的風雨蕭條。

新皇登基,普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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