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

第7章

連營的吹角徐徐而起,來回皆是飛快的的盧。

這幾日侯棠的臉色一直不好看,連續十五日,三次補給的物資全部給西夏劫了去,這都要拜謝那位“督軍”大人。

可是問題就在於,督軍是當朝相國,是皇上欽點的,是聖上身邊的紅人,也是大宴的開國功臣,而她,一個小小的廢棄公主,在他們意見相悖之時,底下的人都選擇聽從連修的而不是她自己的,這也是讓她最最氣憤的。

她氣急了,整日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歎著氣,恨不得現在就去把連修給捏碎了,越想越鬱悶,她索性又去找他,她要問個究竟,督軍你究竟想做什麽?

再一次推開連修房間大門,他抬頭看著進來的侯棠,陽光灑進室內,反而將他的麵容照的異常的柔和,似乎染上了一圈金邊,他眉目雋秀,一張秀氣的下顎,如刀削一般。

不過侯棠卻沒有那麽好的脾氣去欣賞那張麵容,她走過去,口氣帶著隱隱的責備,她道,“已經三次了,我軍已經半個月沒有物資輸入了,再過半個月,就要全部餓死在這裏了。”

連修翻著書,不經意的說著,“公主未免太心急。”

侯棠拿過他正看的書,合上,說道,“你承擔的了這個後果嗎?”

連修道,“五日後,我自十萬雄兵從天而降。“

“十萬?這一點都不好笑,連修。”

“我並沒有說笑,可是公主你倘若覺得我是在說笑,那臣也沒有辦法了。”

侯棠來回走了幾步,雙手插在胸前,憑白無故的歎了好幾口氣,她說,“連修。”

連修則阻止她繼續說下去,道,“公主才華卓絕,有些事你自己會明白,不用臣來細說。”

“什麽意思?”

“公主你倘若是打贏了,回京之後,怕是更加危險,想必公主自己也是明白的。”

侯棠盯著他,說道,“又如何?”

“臣連日來,見識了公主的才華,公主倘若想想反,複你大侯也是完全有希望的。”連修雙眸帶著隱隱笑意,卻暗暗閃著一絲狡黠的光芒。

侯棠似乎並不樂意聽這樣的話,她道,“連修,你休要忘了,現在西夏咄咄逼人,倘若大侯還是窩裏亂鬥,我們漢人早晚被他們西夏人踩到腳底下。”

“公主莫要動氣,我也隻是隨口說說罷了。”

隻是沒想到,你的心智比我想象中還要高上那麽幾分。

侯棠不再理睬他,她道,“我等你那十萬雄兵。”隨後便出去了。

五日後,拓跋宇文正在蕭拓的帳內,他說道,“我把搶來的物資全部都運到了烏巢,現在我們的屯糧足夠維持好大半年的了。”

蕭拓掃了他一眼,繼續刮著那烤羊身上的肉,他道,“你以為大宴人傻得?物資被你搶了那麽多次,還沒有一點變化任你搶?”

“這……”拓跋宇文接不下去了,但是他覺得不搶白不搶,自己搶了那麽多,還要遭蕭拓的冷言冷語,心中實在是不舒服。

蕭拓說道,“你還是沒有查出來對方的主將是誰?”

拓跋宇文暗想,這幾日我都潛心去劫物資了,哪有心思去查那個,再說王爺這次怎麽對敵將那麽感興趣,直接打敗他們全部抓起來不是就都知道了麽,但是他這些心思又不敢說出來,隻好道,“還沒。”

蕭拓則將那把撥片的小刀往桌子上一扔,起身說道,“那些物資你別再去碰了,然後全軍隨我攻向連城關。”

拓跋宇文口上立刻答應,心中還是十分的不高興,那麽大的一塊肥肉,竟然就這麽的放棄了,隨後便悄悄的跑去傳令,烏巢是西夏屯糧的地方,他命那邊把守的將領帶一支隊伍繼續去大宴的物資線路劫糧。

當日夜晚,西夏大軍全線壓製連城關,企圖攻城,西夏軍鎮南王的金獅騎,驍勇無比,個個有萬夫不擋之勇,連城關的城池似乎搖搖欲墜。

侯棠正在城門上遙望著,那些廝殺聲不絕於耳,西夏軍這幾日閉營不出,看來就是為了造這個東西。巨大的尖頭攻城車,這本是隻有漢人會使用的木車,但是那西夏人卻自己依照著樣子給造了出來。

有了這種尖頭的攻城車,城門似乎變得比原來脆弱了很多。而城牆上,不斷的有西夏軍靠階梯爬上來,又被大宴的士兵用弓箭射下去。

可是情勢依舊不妙,城門內用身體頂著城門的將士們似乎漸漸撐不住那城門外巨大尖頭攻城車的撞擊,怕是就要破城了。

侯棠始料未及,西夏蠻族之人,竟然也會製造這種戰車,此刻她有些措手不及,卻看到有人通報說,“督軍找公主。”

侯棠立刻跑到了他的房間,誰知他還是悠閑的在喝茶,她說,“找我什麽事?”

連修道,“公主可以率兵從連城關的後門繞出去,直取西夏烏巢。”

“烏巢是屯糧的地方,糧倉是每個軍隊的要地,自然重兵把守,哪有那麽容易。”

連修似乎胸有成竹,他道,“公主你去了就知道了,那裏根本沒什麽人,都去搶我大宴物資了。”

“什麽?”侯棠訝異至極,難道連修讓他們三番五次搶朝廷運來的物資,為的就是這個。

侯棠馬上又想到,她說,“鎮南王怎麽會是那麽傻的人?”

“他不傻,不代表他下麵的人不傻。”連修又道,“好了,公主,再不去不出一日就要破城了。”

侯棠想也沒想,馬上招來周箏和胡廣利兩位將領,她道,“周箏,你現在立刻去準備幾枚西夏金獅騎的旗幟,我給你半天時間。”

周箏不理解,可是他看到侯棠此刻的神色似乎是沒有時間和他解釋,便下去辦事了。

侯棠又道,“胡廣利,給我準備五千輕騎,今晚我就要用,每個士兵嘴上都給我咬上一塊紗布,每匹馬的嘴上也都縛上布條,我要做到五千輕騎一點聲音都發不出,還有,每匹馬上都帶上一捆幹柴,你快去準備。”

胡廣利得命立刻下去準備了。

隨後她便是一直等到了晚上,一切都安排了妥當,她讓胡廣利與他共騎一匹馬,隨後道,“從小路一路挺進烏巢,換上西夏的旗幟,紗布都咬好。”

說完五千輕騎便隨她一路挺進,很快便到了烏巢,果不其然,把守的兵士並不多,她一揮手,示意大軍將木柴點燃,全部扔進烏巢大營內。

不過片刻,烏巢火光衝天,照透了半邊天空,西夏軍這才意識到有人襲擊烏巢,連忙滅火,可是侯棠早就帶著五千輕騎衝了進去,哪會給他們滅火的時間。

西夏探子加急回報給了蕭拓,蕭拓掀起手邊的東西就往拓跋宇文身上砸了去,拓跋宇文則一直跪在地上,額上的血一直淌下來。

另外一個將領王道夫說道,“現在燃眉之急是烏巢,不如我們先撤軍,去援救烏巢。”

蕭拓一直隱忍著怒火沒有發作,他冷笑說道,“援救烏巢?救得過來麽?全軍聽命,扔掉所有的糧草輜重,一點都不許留下。”

將士們都吃驚了,烏巢被襲,他們此刻再把所剩不多的輜重給扔掉,那不是往絕路上逼嗎?

蕭拓大聲說道,“草原的男兒,前怕虎後怕狼的像什麽樣子,全部給我扔了。”

說完一袋袋輜重全部衝進了河流裏,蕭拓在河邊用水洗了洗臉,擦了擦染血的雙手,隨後他看著那遠遠的高大城牆,露出了一個笑容,那樣的傲然風骨,仿佛他並不是那個下風者。

王道夫以為蕭拓想要急速趕回烏巢,才讓全軍扔掉輜重,沒想到蕭拓卻道,“全力攻取連城關,隻此一戰,別無後路。”

他竟然要用全軍將士的性命去賭,王道夫心裏大駭,這是多麽殘忍的將領,一切隨著他的意願,現在全軍連唯一的後路都沒有了,他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是流血千裏。

蕭拓此刻神情似乎也沒有太大的憂愁,反倒是很淡然,夜幕下,他的眸光,倒映著點點星火,隨後,西夏軍便繼續攻城。

侯棠火燒完烏巢輜重,便馬上帶兵回到了連城關,夜空星光高懸,她走上城樓,西夏軍根本沒有去援救烏巢,她此刻忽然覺得那是一個脾性多麽狠絕的將領,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命人用弓箭點燃火焰,朝下麵的西夏軍射去,那冉冉火焰紅透了天,她站於城牆上,遠遠地望著。

而此時蕭拓也看著那遠處高聳的城牆,那個他唯一一個沒有攻下的大宴城池,並且折損了他無數軍士依舊久攻不下,他依稀的望著。忽然,那火燒著的箭一道道劃過天際,照亮了城牆,還有城牆上侯棠的臉,那是夜幕下唯一使得他怔的移不開眼的人。

侯棠身披紅色軟甲,正在指揮弓箭手放箭,蕭拓看著火光一片一片的映出她的臉,忽然大笑了起來。

身邊將士不知道王爺怎麽忽然笑了起來,而且是如此的興致高昂,那將士個個都有些抓不準路子。

蕭拓似乎心情頓時不錯,興致很濃的久久盯著夜幕下那張柔色的臉頰,連日來一直和自己死磕的這塊肥肉原來就是她,他想象過很多人,卻獨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抓過身邊一個將領說道,“替我去打聽那個女人是誰。”

隨後,他嘴角溢出一絲冷酷而蠱惑的微笑,像一隻興致極好振翅高飛的蒼鷹,他一字字的說道,“圖蘭朵,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