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

第34章

不能走的時候想著要走,能走的時候偏偏走不了了。

侯棠一進她侄子院子裏的時候就聽到下人說他病了,而且病的很重,一連燒了好幾日都沒有退下去,侯棠這才自責起來自己到西夏之後從未來看過他。

雖說是沒臉來見他,但是心中也是懊悔不及。

侯棠畢竟沒怎麽照顧過人,有些手足無措,她攔住下人問道,“為何幾日都沒起色,沒有去請太醫嗎?”

那侍女似乎也不曾盡心,反正整個皇宮裏的人都睜著眼看著呢,侯棠早失寵了,她們也沒必要盡心討好這位不得寵的主子。

那侍女有些怪裏怪氣的說道,“太醫是給主子看病的,隻有皇上皇後王爺們能差遣。”

侯棠臉色一沉,語氣隱隱含著威脅,“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立馬去幫我把太醫叫來。”

那侍女索性把手中的碗一放,本來讓她來照顧這樣一位主子她就心裏不樂意了,“我說了,太醫是不會來的,要太醫來除非王爺準許。”隨後她有些失禮的打量著侯棠,心想著饒你這樣子王爺估計也不會管你侄子的死活吧。

侯棠心中焦急,也顧不得那麽多便跑出了院子,她直接往蕭拓的宮殿裏奔去,跑了很久才到了那座巍峨的宮殿前,還沒進去就被攔住了。

門口一個太監雙手垂袖站於麵前,他麵色無常倒也看不出息怒,這種官階的太監也算是人精了,基本都是麵無表情,他道,“夫人留步,王爺不在殿內,請回吧。”

侯棠看著那昨日還來過的大殿心中陡生疑惑,她凝眉搖了搖頭道,“不可能,他去哪裏了?”

那太監半磕著眼,看過去就像一條縫,“王爺的去向自然不需要向我們這種人通報,小的又怎麽會知道。”

侯棠心中還是覺得奇怪,蕭拓一般不會去其他地方,今日這是去了哪裏,可是她此時腦子有些亂所以很多事也就沒去細究,剛準備轉身走的時候她不巧看到那宮門內掠過一個紅色的身影。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穿的是西夏的貴族華服,顯然身份尊貴不凡,她回首朝門外看了過來,看到侯棠便友好的對侯棠笑了笑,那笑容仿若陽春三月的微風。

侯棠心中一緊,她連忙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那太監瞄了眼好整以暇的說道,“烏孫公主。”

侯棠頓時心中一陣冷笑,“那公主為何在他寢宮中?”

那老太監麵不改色,顯然是多年前慕容氏皇後也曾這麽問過關於蕭昆莫類似問題好多遍了,他早已學會了睜著眼說瞎話的本領,“王爺不在。”

簡直牛頭不對馬嘴,但是意思很明確,蕭拓不管在不在,她是絕對進不去了,蕭拓從來不是一個會讓陌生人趁自己不在進入自己寢宮的人,侯棠自然也是知道的,眼下這情況一定是特別叮囑過的。

想到這裏侯棠不由得一陣酸楚翻湧上來,隨後她看了那宮門良久,轉身就朝著皇後慕容氏的宮裏走了去。

她到了慕容氏的宮門口便讓人去通報,很久才出來一宮人讓她進去,侯棠這才進了去,進去的時候慕容氏正在吃糕點。

她倒是有些驚訝的撇了眼侯棠,畢竟侯棠並不經常來找她,她們兩個的氣氛似乎也不太恰合。

侯棠這時候正是心火燎原之時,所以做事有些急躁和欠考慮了。

慕容氏讓她平身坐下,不急不慢的問道,“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

侯棠壓了壓自己的心神,深深歎了口氣以免自己出口太急弄巧成拙,隨後她試探的問了句,“我看到王爺寢宮裏有另外個女人,不知道……”

慕容氏一聽則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似乎這種小女兒情節她早就了如指掌,她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道,“歸靡是個好女孩,和蕭拓也算是從小就相識了,這男人麽,總會有那麽幾個紅顏知己,你也別放在心上了。”

侯棠抓緊了覆在腿上的衣裙,那裙擺被她抓的一層層皺起,“我侄子病了,不知道皇後能不能找個太醫去給他看下?”

慕容氏輕輕一笑,那目光倒是一寸寸的在侯棠身上延伸著,“我是沒什麽問題,隻是我身邊的禦醫今日出宮探親去了,若要能差的動的恐怕隻有蕭拓身邊的王孫太醫了,不過這個你得要他答應才行,畢竟是他的人,我這身邊實在是沒人了。”

侯棠心裏琢磨著這到底是真話還是假話,畢竟他們漢人從來沒有這種規矩,不過她又想起以前似乎聽說西夏人在醫理這方麵都有潔癖,所以都是一人一個專用的大夫。

她不由自主的身體前傾著,雙手死死的壓在腿上,“那能不能請皇後娘娘替我去和王爺說說。”

慕容氏有些奇怪的看著她,“你自己和他去說不就好了,都什麽關係了,還在這種事上生分了。”

侯棠抿著唇,“他不讓我進去,所以我也沒有辦法。”

慕容氏怔了怔,隨後她輕撫著自己的手說著,“他若不讓你進去,我也沒辦法。”她與蕭拓並不是親生母子,可以說也從未親近過,蕭拓也從不會聽她的話,不過這種話她自然是不會說出來的。

侯棠心裏也知道慕容氏不願意為了自己和蕭拓去鬧,肯定是退而求其次的將事情化小撇清自己的關係。

既然你如此不近人情也就不要怪我咄咄逼人了。

侯棠忽然站了起來,那慕容氏倒是嚇了一跳看著她,侯棠盯著慕容氏說道,“皇後你還是盡力替我去說說吧。”

慕容氏見她這樣和自己說話便不樂意了,她垂著眼氣勢陡然上來了,“你這是什麽意思,本宮理應去幫你做這件事麽?”

侯棠唇邊溢出冷冷的笑容,仿若那帶著鮮血色澤的玫瑰,“你去和蕭拓說清楚,他若不讓我進去,就等著我白刀子進來紅刀子出去!”

“什麽白刀子進來紅刀子出去的。”話音剛落,一個沉穩男音就響起,慕容氏連忙站起身來迎了出去,侯棠一動不動,她自然知道是蕭昆莫來了。

蕭昆莫一進來就看到蕭拓的女人站在裏麵還不給他請安,並且一臉冷色的看著自己,心中頓時生出了不滿,那慕容氏見狀立刻怒罵道,“大膽,見了皇上還不跪安。”

侯棠這才慢吞吞的跪了下去,整套動作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扭扭捏捏的好不爽快。

蕭昆莫見她這樣也隱隱摻著怒氣,他也喝道,“誰給你的雄心豹子膽,還在皇後麵前威嚇,什麽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你想嚇誰?”

侯棠默不作聲,也懶得去理他。

蕭昆莫卻被她徹底激怒了,他繞到她麵前,“這是你對朕的態度?”

侯棠低著頭,蕭昆莫隱忍著怒意說道,“說話。”

侯棠還是不語,蕭昆莫冷哼一聲,她這樣當眾駁了他帝王的麵子,那饒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了。

蕭昆莫寬大的宮袖一揮,“不知悔改,毫無理數,拉出去到長宮門前跪著去。”

慕容氏也沒想到蕭昆莫竟然發了那麽大的火,她自然不曾知道西夏老皇帝早看這女人不順眼了,其實他是看一切漢族女人不順眼,那旁邊的幾個侍衛立刻上來把侯棠架了起來。

蕭昆莫冷笑,“你不是自稱你們是天朝麽,不是自稱最高等的民族麽,我便讓你看看究竟什麽才是高等和低劣!”

侯棠手背上的經脈都顯了出來,她死死盯著蕭昆莫,剛想張嘴說什麽,一股冷風灌了進來,一直竄到她的喉嚨口以至於她一口嗆了出來,那寒風透過層層華服攪得她身上一陣陣的冷。

侯棠此刻彎了腰身在咳嗽,雖然低著頭那眼睛卻還是一刻不停的瞅著蕭昆莫,仿佛要生吞活剝人一樣。

蕭昆莫回過身,“還不帶下去!”

那周圍的侍從立刻把侯棠給架了出去,侯棠被一路拖到了長宮門口,那長宮似乎是以前什麽死去妃子的寢宮,那裏麵空無一人在門外都感覺到那陰氣陣陣,時而還有女人的鬼叫聲,聽的人一陣發毛。

那侍衛把侯棠往宮前一扔,本來他們應該是監視侯棠跪著的,但是其中一個侍衛捏著鼻子說道,“這裏陰氣重別吸進去什麽不該吸的東西了。”

另一個侍衛說道,“是啊,這裏是孝嘉皇後的寢宮,那孝嘉皇後都死了二十多年了,這裏都不知道吸了多少陰氣,聽說以前來過這裏的人都莫名其妙失蹤了。”

“既然是皇後的寢宮,怎麽會死後沒有人打理,真是奇了怪了。”

“不是沒人打理,是皇上不讓人打理,以前有皇後生前的侍女來打掃還被打斷了腿呢。”

“這……究竟是為何,皇上聽說以前很喜歡這位皇後啊,因為她是漢人還頂著全朝壓力給她封了後呢,怎麽死後竟然這般不聞不問。”

“不知道啊,大概死後犯了什麽陰衝吧,總之呆久了當心鬼上身。”

那人身子一抖,“那我們還是快走吧。”

另一個人看著侯棠,“那她怎麽辦?”

“我們到外邊的地方守著,隻要她不跑出來就好了。”

隨後那侍衛瞪了侯棠一眼,“識相點!我們就在外邊守著。”

然後那兩人便走了。

這長宮門口似乎是出了名的不招人喜歡,幾乎沒有一個人會經過這裏,侯棠跪了大約一個時辰,果然是除了自己之外再無生氣。

她看著那扇森森的宮門,忽然環顧了四周然後就起身緩緩走了過去,長長的宮服一路的拖在地上,掀起一陣塵埃。那宮門上的銅鎖積了厚厚的灰塵,她輕輕一吹,那灰塵立刻飛揚起來彌漫在鼻尖。

她倒不是對著廢棄的寢宮好奇,隻是對剛才那些人口中的那個孝嘉皇後好奇罷了。

孝嘉皇後,正是蕭拓的生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