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

第60章

外麵雨勢見小,侯棠正蜷在牆角的火堆邊上雙手抬在火苗上方取暖,她偷偷瞄了眼蕭拓,發現他正鎖著眉,眼眸深深的望著門外。

下一瞬間他忽然回過頭對侯棠猝不及防的說道,“似乎有人遠道而來接你回去了。”

侯棠一乍舌,愣了一會道,“你看到了?”隨即立刻朝門口走去,遠遠的她也能隱約看到在滿天飛雨中,一柄六十四骨的紫竹傘在雨中緩緩前行,那散下透過層層稠密雨絲可以看到一雙狹長的雙目。

侯棠倒吸一口氣,心中不由的一陣欣喜,也顧不得想那麽多,便向蕭拓看去,誰知蕭拓已經披上外衣準備往門外走去。

侯棠立馬說道,“你去哪裏?”

蕭拓已經一邊穿上衣服一邊說道,“我當然是先走了。”

侯棠神色一暗,但是她也知道,他現在確實必須走了,他已經沒有任何留在這裏的理由了。

他們的見麵總是這樣匆忙而短暫,短暫到在漫長的生命中甚至占不到一刻的時間。

“那你走吧。”

隨後蕭拓便走了,他並沒有回頭,也沒有露出戀戀不舍的神態,似乎每次離開他總是最瀟灑的那一個。

侯棠披著衣服倚在門上,微抬著頭看著茫茫細雨,前麵那柄傘越來越近,此刻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那雙微微狹長的眸子正看著他。

他一低頭,劉海順勢滑落遮住雙眸,“皇上。”

侯棠攏了攏衣服說道,“怎麽隻有你一個人?”

連修麵色情冷,聲音如履薄冰,“他們還沒有來,臣便先一步找到了皇上,所以皇上不如先跟著臣走吧。”

侯棠嘴角一彎笑容,“似乎每次都是你最先找到朕,你可是身上常年帶著指針盤?”

連修將傘擱在門後,那細細長長的傘柄一滴滴的滑落著水滴,他走進破廟便撣了撣身上的雨水說道,“臣見皇上一整晚都沒有回來,自然是擔心的很。”

侯棠看著漸漸放亮的天色說道,“我們現在便動身吧,雨要停了。”

連修看著那滿地的木柴和火堆燒過後的芯味,側過臉問她,“皇上剛才和誰在一起?”

侯棠咬了下嘴唇,“不用去管這種事,我們先走吧。”

雨勢已經停了,侯棠和連修並肩走了出去,侯棠問道,“我們這是在哪裏,還有為什麽會有人要暗殺朕?”

連修回答,“這裏是大侯境內,不過要回到建康還需要一些路程,至於暗殺皇上,臣回去會嚴加追查此事。”

侯棠合起雙手呼了口熱氣隨即搓了搓說道,“這鬼地方怎麽冷成這個樣子,現在我們要去哪?”

連修指了指前方,侯棠這才發現似乎終於看到了人煙,那裏是一個鎮子,還算是挺熱鬧的,也終於在與世隔絕了一段時間後又一次聽到了人聲,侯棠立刻喜笑顏開的說道,“帶著你真好啊連修,從來不會迷路,這天下之大,還有哪裏是你不認識的?”

連修聽到侯棠的讚美卻依舊沒什麽表情的樣子,他指了指前麵的鎮子說道,“不如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等接駕的人來了再啟程,他們想必很快就會到的。”

侯棠點了點頭,此刻早已心情大好,她看到人來人往的集市和熱鬧的商鋪,不由得拉住連修說道,“我們先去兜一圈看看哪裏有客棧。”

連修微微鞠了躬說道,“是,夫人。”

侯棠繞著大街小巷一轉了一大圈,遠遠看到湖泊上飄著一艘非常好看的畫舫,繁複的雕飾奢華的輪廓,即使是在建康都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畫舫更別說是在這裏的這種鄉下小鎮,侯棠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絲好奇,這畫舫的主人究竟是誰,竟然能造的這般奢侈。

那畫舫順流而下,正巧緩緩的靠進岸邊,侯棠看了眼連修說道,“我們去那上麵找人問問吧?”

連修點頭便跟著侯棠走了過去。

侯棠站在岸邊片刻,那畫舫已經緩緩靠岸,此刻上麵下來幾個下人,將畫舫牢牢的紮在岸邊,侯棠禮貌的問道,“請問……”

那幾個下人聽到侯棠的話絲毫沒有搭理她的意思,個個帶著高傲的神情,他們的穿著雖然是下人但是料子都是一流的,甚至比起一般人家的主子都不差,待他們紮完繩子便朝鎮子上走了去,完全沒有將侯棠放在眼裏。

侯棠一下子有些呆住了,她沒有搞清楚狀況,就在此時,一個素服女子從畫舫內走了出來,她的衣服和剛才那些華服的下人比起來竟是素雅了許多,完全看不出是主人的樣子,但是以侯棠的直覺卻覺得這個女人便是這畫舫的主人。

那女子見侯棠和連修站在岸邊,便提著裙子緩緩走了出來,女人長得很是平凡,看得出年紀也不小了,一張平庸至極的臉和平庸至極的身姿,但是從她走路的姿勢可以看出是一個受過極端良好教育的女人,她的每一步都不偏不倚不輕不重,端的是檀香端莊,甚至是常年長在深宮中的女子都比不上的那般端端正正。

她臉上帶著端莊的笑容,此時已經走到他們麵前,她笑道,“不知兩位,有何事?”

這位女主人卻比剛才那些個下人平易近人了不是一點兩點,侯棠都快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女主人了。

侯棠也笑道,“我們來自建康,想在此處找一個客棧,不知道夫人可否賜教?”

那女子麵上出現一絲喜色,但是依舊是笑的規規矩矩說道,“原來你們也是金陵人,我也是,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見老鄉,但是這裏是小城鎮,似乎並沒有客棧的樣子。”

“你也是金陵人?真是沒想到啊……我們正準備回金陵去呢,但是這裏竟然沒有客棧?”

那女子凝眸思索起來,隨即忽然那畫舫內傳出一個聲音,一個很好聽的男人的聲音,似乎從聲音就能判斷一個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

他道,“我夫人記性不好,見諒,客棧在北門邊上有一家。”

那女子則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啊,對,似乎是這樣的,真是不好意思了。”她眼神十分尷尬的樣子,隨即又道,“雖然房間比較少,但是你和你夫君兩人的話應該還是有的。”

侯棠被她這麽一說立馬想解釋,急忙搖手說道,“呀,不是……我們……”

那女子掩著手帕一笑道,“你夫君的感覺倒是和我夫君有那麽些神似,所以就多嘴了幾句,不要放在心上。”雖然是調笑的口氣,但是女子給人的感覺依舊是一絲不苟的樣子,就像她綰在腦後的發髻,整整齊齊,連一絲碎發都沒有。

侯棠則不想再多糾纏下去,便感謝的說道,“那既然如此,就多些夫人了,敢為夫人貴姓。”

那女子雙手交疊胸前行了一個恭恭敬敬的禮,這種完整的作揖一般普通的百姓是絕對不可能了解的,但是這個女子嫻熟的一氣嗬成,似乎早已經將這種禮儀規矩全部融進了血液中。

她道,“我姓郇,單名一個黎字,叫我郇黎便可,我的年紀應該比你再大上一點,或者也可以叫我姐姐。”

郇黎,還真是不錯的名字,侯棠心中默念幾句,隨即道,“我叫海棠。”

這時,那畫舫的簾子被掀了起來,一個長發男子走了出來,那攏在身上的披衣已經垂到肩下,他有一雙狹長的雙眸,果然和連修是十分相似,都是那樣長長的,帶著勾人的碎光,不同的是那男子眼角下有一顆很小很小幾乎看不見的朱砂色的淚痣。

他一出來就往門上一靠,那散開的長發如月華一般,一張雋秀的雙眉微微皺起,他聲音微涼,“回來。”

郇黎這才略帶抱歉的說道,“那以後有緣我們再細聊吧,我先進去了。”隨即便道了別轉身就走回去,到了她夫君麵前,那身姿修長的男子用手將她的頸項一把摟住,隨即就帶進了畫舫。

進去之後,男子將郇黎抱在懷裏說道,“今天怎麽興致那麽好。”

郇黎微微一笑,“沒,我隻是覺得她身後的那個男人和你很像。”

男子理順了郇黎的頭發,然後拿了塊點心放到郇黎嘴邊說道,“像什麽?”

郇黎張口稍稍咬了口,隨即想了很久似乎都想不出什麽合適的形容詞,她原本就是思想有些木訥的人,隻好說道,“都是、挺好的人。”

男子一口氣笑了出來,同樣是那種輕輕的縈繞在耳的笑聲,他道,“都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你怎麽還是懷著看起來是好人那就是好人這樣笨到底的想法?”

郇黎訝異的一眨眼,從男子的懷裏翻了出來側過身對著他問道,“你是說那個男人,不是好人?”

男子一抬手將郇黎嘴角殘留的糕點擦到自己的手指上,隨即將手指含入自己的嘴裏,那雙淡色的雙唇微微彎起,“我說他不是好人,你信麽?”

“信。”郇黎果斷說道。

男子將她的下顎抬到自己麵前,“那我再補充一句,以後不許再盯著除了我以外的男人看那麽久。”

郇黎下意識的眨了眨眼,隨即莞爾一笑,連嘴角彎曲的弧度都是一絲不苟檀香端莊的樣子,她道,“知道了……你想幹什麽,大白天的別亂來……”還沒說完,郇黎已經開始扣住自己的衣服領口,因為男子已經將手毫無顧忌的伸了進去。

男子另一隻手將她下顎一勾,輕輕吻了上去說道,“想看你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