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每一次幸福的開始都是一次痛苦的孕育過程(1)
第二天清晨，曉菲一推開窗戶就看到李海的汽車停在了樓下，她趕緊下樓。站在車前的李海讓她一臉的感動，仿佛是約好的一樣，同樣一襲黑衣，隻是看得出來兩人都是一臉的疲憊。
一路上，坐在後排的李海和曉菲都沒有太多的話，李海隻是一直緊握著曉菲的手，兩個人的心思通過體溫互相傳遞著。李海讓小劉打開電台，雖然災難已經過去20多天了，他們還是習慣通過收音機收聽來自災區的消息。
來到指定的醫院，那裏圍滿了前來尋找失散親人的人，此間的人們已經沒有了撕心裂肺的哭號，但每個人都是滿臉悲戚和焦急的神情，大家都希望早一點得到親人的消息，哪怕是確認已經罹難，那也可以快點為親人點亮“回家”的道路。
在誌願者的引領下，曉菲完成了DNA采樣的全部工作。此時曉菲的臉色蒼白如紙，這倒不是因為被抽了多少血，而是她感到此時自己能為自己父母做的，竟是確認他們的罹難，想到這裏就不禁淚流滿麵。曉菲走出采樣室，李海趕上去一把扶住她，此時壓抑已久的曉菲把頭靠在李海的胸前失聲抽泣起來。李海沒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擁抱著曉菲，他知道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是無法用語言撫平的，這需要時間和愛，然後慢慢淡忘。
回成都的路上，李海讓曉菲的頭靠在他的肩上，手摟著她的肩輕輕地撫摸著，小劉不時透過後視鏡觀察，他內心十分矛盾糾結。他知道失去親人的曉菲需要撫慰，但他不能理解的是曉菲明知道老板是有婦之夫，為什麽還要接受這份愛。他深深地為吳婷擔心，他知道這次老板是動了真情，因為他觀察到每天晚上老板都動了放在地下停車場的備用車。除非是非常私密的事，一般老板都是坐他的車外出。還有幾次小劉坐在車上聽到老板接電話，一連推掉了好幾個飯局，但到頭來老板隻讓他送回家，後來的事兒就隻有老板自己知道了。
又是漫長的等待，數日後，曉菲終於接到通知：在清理成都通往虹口的道路時，在幹涸的河道邊挖掘出十多具遇難者遺體，經過DNA采樣比對，可以確認她的父母已經在“5·12”地震中遇難。因為找到遺體時已經無法分辨，所以遺體已經在原地安葬。
瞬間，曉菲再一次感覺到身體被掏空了，她哭著告訴家裏所有的親戚朋友，家裏的親人們都在等待這最後的確認消息，雖然他們早已接受這個現實，但當真正的噩耗傳來，還是讓他們痛苦萬分。
最後她打電話告訴了李海，李海想馬上趕過來安慰她，曉菲拒絕了，一是她想一個人靜靜地和自己父母待一會兒，還有一個原因是晚上她的伯伯姨媽們都要過來，她不願讓長輩們見到李海，她知道這段感情是不會得到大家的祝福的。
晚上，曉菲的伯伯和姨媽們都來到曉菲家，大家一起商量父母的後事。因為遺骸已經無法找回，也就不再有什麽儀式了，但曉菲還是決定要把父母的遺物合葬在一起，這樣也讓自己今後有個念想。長輩們都點頭同意，可伯伯提出希望安葬在成都龍泉山，因為這裏是他們舉家離開上海支援三線建設後的第二個家；姨媽則希望安葬在萬源的白沙農工區，因為這裏不僅是母親的老家，更是父母相識相愛的地方，也是他們為了航天事業奉獻青春年華的地方。各有各的道理，雙方爭執不下，大家於是都把目光轉向曉菲，因為這畢竟是她的父母。
曉菲雙眉緊鎖，猶豫不決。片刻之後，曉菲淚眼婆娑地先謝過伯伯和姨媽，然後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她希望安葬在龍泉，原因很簡單：她隻想離父母近一點。至於萬源的白沙農工區，她會每年帶上父母的心意常回去看看，看看那高大的廠房，看看那已破舊不堪的“幹打壘”宿舍樓，看看那廣場的籃球架，看看年事已高的外婆……說到這些，曉菲止不住淚如雨下，伯伯姨媽們不再爭執，姨媽心疼地摟著曉菲。
親戚們走後，曉菲哭著撥通了李海的電話，告訴了李海自己的艱難抉擇。李海告訴她這樣做是對的，並溫言相勸，好生安慰了一番。曉菲問李海可不可以到外麵的咖啡廳坐一坐？李海先是有點詫異，但很快就明白曉菲的意思應約而來。
在城南一個高端會所的卡座裏，柔和的燈光映在紗幔上，泛起一片紅光。兩人雙目相望，雙手相握，連日的勞累以及失去親人的痛苦讓曉菲憔悴不堪。李海心疼地用手摸了摸曉菲日漸消瘦的臉，輕聲問道：“需要我做點什麽？”
就這一句話足以讓曉菲流下大串的眼淚。“謝謝，你已經為我做了很多，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樣度過這段傷心的日子。你知道的，我沒有太多、太知心的朋友，我真的謝謝你！我現在隻想你能陪我在這裏坐一坐。”這不像是戀人間的對話，他們就這樣理性地熱戀著……
第二天下午，曉菲接到李海的電話，說是想接她出去走走。她想可能是李海怕她一個人在家煩悶吧。放下電話不到半小時李海已經到了樓下，坐上車一路往東駛去，曉菲不問李海要去哪，李海也不說。
半個多小時以後，他們驅車來到龍泉山脈的一處公墓，青山翠柏環繞下，一排排整齊而又潔淨的墓碑靜靜地躺在那裏。這山有點像曉菲在萬源白沙農工區時那座山的感覺，同樣是蒼鬆翠柏，同樣是蜿蜒崎嶇。是的，這是一個適合安放亡靈的地方。車剛一停下，墓地的工作人員就迎了上來，熱情地招呼著李海。
李海這才對曉菲說：“你昨天告訴我，想在龍泉安葬你父母，這裏的老板剛好是我的朋友，於是我想先帶你來看看。”
工作人員先帶他們來到豪華墓地區，曉菲赫然看到這裏安放著許多名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不屬於這裏，於是要求看看別的小一點的墓地。李海本想說點什麽，但看到曉菲的堅定目光後，隨即轉身吩咐工作人員帶他們到一般墓地區去看看。
這是一排排每個不到一平方米的小墓穴，整整齊齊、幹幹淨淨地排列著，對，以父母普通人的身份，這裏才是他們應該居住的地方。
當回到墓地辦公室以後，曉菲請工作人員給了一個這個區域的價格表，她想先請家裏人都來看看。李海叮囑工作人員先給曉菲留幾個好的位置，然後上車離去。
路上，李海對曉菲說：“為什麽不給你爸爸媽媽一個大一點的環境？我來辦吧，我不敢提錢字，我怕褻瀆了你的父母，但真的是我的一份心意。”
“不，謝謝了，你能帶我來這樣一個如此肅穆莊重的墓地已經讓我很感動了，但這事兒應該是我自己來完成，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真的！”曉菲心裏非常感謝李海，她簡直不能相信這個讓人感覺高不可攀的房地產公司老總會有這樣貼心、細膩的考慮，但她還是堅決地拒絕了李海想為父母買一個大一點的墓地的要求。
第二天曉菲請到伯伯和姨媽們一起到了位於龍泉的公墓，大家都非常認可這個地方。在和工作人員的交談中，細心的姨媽聽到他老是提到李總什麽的，便把曉菲叫到一邊輕聲問道：“李總是誰？你怎麽認識的？是不是墓地老板？要給我們多少折扣？”曉菲隻是淡淡地告訴姨媽，李總不過是她的一個老客戶，也是這裏老板的朋友，所以介紹給她了。
顯然姨媽並不相信，她認定這個李總一定和曉菲關係很好，於是不依不饒地跟人家討價還價。在工作人員反複重申昨天李總帶這位小姐來的時候就已經打過招呼，現在的價格已經是最低折扣了，姨媽這才罷休。
就在這個時候，曉菲接到電話通知，明天遇難者家屬到虹口去參加集體祭奠並領回收集到的遺物。
曉菲把電話通知的內容告訴大家，大家決定明天一起去祭奠親人，於是曉菲匆匆辦完墓地手續後便回到位於龍泉的伯伯家商量明天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