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男人

第67章 有一種愛叫轟轟烈烈,有一種愛叫潤物無聲(1)

在李海的世界裏,仿佛一切都凝固了。吳婷像冰一樣冷,讓他不敢靠近;曉菲像幽靈一樣飄忽,讓他看不清哪個是真實的她;英子像隨時噴發的火山,讓他無法承受那憤怒的火焰。從來都是如此自信的他,此時卻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雞,再也無法昂起他那驕傲的頭。當然最讓他無法承受的莫過於吳婷對他的冷漠,他甚至希望她和他爭吵,他希望她罵他,因為隻要女人心裏還有怨和恨,那就說明她還在乎對方。但此時他聽不到吳婷的一句怨恨,唯有一種讓他恐怖的冷靜。

天已漸漸地冷了,從地下車庫回家的小徑上鋪滿了金黃色的銀杏葉,他沒有了平時拍照的衝動,木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家裏的地熱驅走了身上的寒氣,可怎麽也無法溫暖他麻木而又冰涼的心。豪宅華燈,掩飾不住沒有親情的孤寂,李海癱坐在寬大的沙發上,閉上眼睛仿佛聽到曾有過的吳婷和英子的歡聲笑語;仿佛看到曾有過的他和曉菲的**綻放。現在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無法追回,盡管這一切就在昨天,但此時仿佛都隻能變成記憶中發黃的照片了。

隔山隔海,隔著日夜交替的時差,他從未像今天這樣思念家人,他從未像此時這樣想回到從前,但他又是如此地害怕見到吳婷那形同路人的冷漠眼神。他此時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請建國幫忙,建國是他們之間唯一的溝通渠道了。

他知道作為兄弟,建國有權利罵他,是的,就在那天酒後,建國差一點沒把拳頭揮到他臉上。酒醒了以後,建國和他又推心置腹地交談了一次,其實建國也不是聖人,誰沒有走神的空當,誰沒有遇到邁不過的坎兒,關鍵是誰也別當真的玩兒。建國架不住李海的央求,他答應幫李海做做吳婷的工作,但他說了他不打保票,他和吳婷的生意照樣要做,還一定不要李海插手,李海都答應了,至於最後的結果一切聽命吧。

撥通建國的電話,建國在電話裏一聲歎息,涼透了李海的心。

“海子,我真不知道是欠了你們誰的,我和婷婷談過了,她很堅持,她說她的心已經死了,她無法給你想要的**和活力,無法和一個年輕的女子抗爭,她說她知道那個女人不是壞女人,她也知道你們相愛的過程本來就是一種奇跡,所以她更不想再努力去挽回什麽了,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想淡淡地走出去,她想為自己活一把。”建國也顯得很無奈。

“你沒有告訴她我和那個曉菲已經斷了?真的!已經過去了,誰沒有犯錯的時候,關鍵是你下一步該怎麽做!我想過了,曉菲是有很多讓我憐憫、讓我心動的地方,我也真是愛過了,愛得轟轟烈烈,這種愛讓人不休不眠,難舍難分,這是我們60年代出生的人不敢做、不敢愛的那種激蕩。但它不能代替我的家庭,我的婷婷!然而我不是救世主,我應付不過來,我和曉菲之間就當是愛過了,淡了,走了。”

“這就對了,你還真別他媽的把自己當成什麽救世的主兒!你早這麽想不就早過去了嗎?!我也給你說,我雖沒有見過那個曉菲,但我聽那天你喝高了給我講的那些,我也覺得這個女孩還真是有點可憐。其實人家也就是把你當成人家的爹了吧,啪嚓,5月12日的下午2點28分,爹沒了,這邊一下塞一個在手裏拽著,不就是又一個爹嗎?你也別內疚了,怎麽也要給人家一筆錢,人家黃花大閨女不能這麽白給了你吧?”建國一邊損著李海,一邊幫著李海出主意。

“我知道,我現在都沒出麵,我讓小劉和曉菲聯係,準備送她一套房子。”李海根本就沒敢說曉菲問他要房子的事兒。

“你真是個修房子的主兒,動不動就送人房子,人家婷婷和你離婚那你該送幾套房子呢?”建國又罵了起來。

“我這不就是想早點了結這事兒嘛,省得不定什麽時候又冒出來,一次性了結,就當是捐給希望工程了。建國,我這邊抓緊辦這事兒,婷婷那邊還是要拜托你了,家是不能散的,不然我罪過大了,就兩家老人都要把我滅了。”李海說得很急迫。

“你放心,我罵歸罵你,但忙我還是要幫的,婷婷那裏我再和她聊,她現在在氣頭上,說不定等幾天氣消了也就好了。反正這幾天我們都有聯係的,她那邊公司已經委托律師在辦理了。哦,對了,吳婷發來的酒樣已經運到成都了,明天我們去嚐一嚐,人家專門講了,有兩款酒是你喜歡的。其中有兩款她說年份特別好,酒莊存量也不多,她想把它買斷,這樣價格就可以做高一點——看來婷婷還有點做生意的頭腦。”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在電話裏聊著,李海此時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從奧肯那根湖回來以後的吳婷真的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她不再每日站立在麵向大海的落地窗前凝視窗外蕭瑟的冬景;她也不再每日哀怨地苦著自己,她變得忙碌起來,約見律師起草和酒莊的合作協議,委托律師為自己注冊了一家進出口公司,她可不願意自己未來公司的業務還要委托給其他公司來做。當然繁多的事務中最讓她頭疼的還是大量的英文文件要她簽署,雖然有律師逐條給她講解,但她還是希望自己能夠盡量去讀懂它。於是她又去報名參加一個教會辦的免費英語補習班,好在一周隻有三次的學習時間,這讓她壓力也不是很大,不過每天的課外閱讀的作業也足以讓她沒有太多的時間來自怨自艾了。

家庭的變故發生後,英子不再像以往那樣愛撒嬌,也不再和媽媽有沒完沒了地聊私房話,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漸漸地她害怕和媽媽的目光對視,她怕看到母親雙眸後麵的哀傷,其實她哪裏知道母親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堅強得多,每天放學她會找到很多理由和同學們在一起,她會在放學前給媽媽打個電話:“媽媽,今天不要接我,我和同學們在星巴克做作業,老師給我們小組布置了一個作業,我們要一起討論。”吳婷知道英子需要學著長大,她每次隻是關切地告誡英子注意安全,回來時一定要打個的士。

這天下午,吳婷又接到英子的電話:“媽媽,我晚點回來,娜娜也來溫哥華上高中了,才到幾天,我和她約了在Richmondcenter見麵,我要晚點回來哈。”

娜娜是英子小學到初中的好朋友,父親也是一個成功的商人,媽媽賦閑在家,可能是因為有相同的家庭背景,所以她們從小就愛在一起玩。就在英子她們全家移民以後,娜娜也吵著鬧著要爸爸移民加拿大,但娜娜的媽媽很堅持,她不能忍受丈夫不在身旁的日子,她曾告訴女兒:“我們不能走,男人會變心的,你不想你爸爸給你找個新媽媽吧?我們要在成都守著你爸爸,這叫人在陣地在!”

兩個好朋友分開以後還是少不了有很多聯係,隻要有空她們都要在網上聊天,好在兩地有時差,要不她們非得聊死自己不可。聽到英子的好朋友來到了溫哥華,吳婷很是高興,因為她這幾天一直擔心英子的情緒不對,所以她馬上對英子說:“那一會兒你就把娜娜帶到家裏來吧,我給你們做點好吃的,好嗎?”

電話那頭的英子和娜娜嘀咕了好幾句,然後對媽媽說:“好的,但我還是要先陪娜娜買點東西再回去,媽媽,可以給我們做頓火鍋吃嗎?”

“當然可以,我馬上去超市買東西,買你們最愛吃的東西,你們早點回來就是了。”吳婷打心眼兒裏高興,因為這樣英子就不再孤獨了,她們會有很多共同的話題了。

屋子裏的玻璃上彌漫著霧氣,那是桌上火鍋沸騰產生的水蒸氣,就是站在屋外都可以聞到從抽風煙囪裏排放出來的辛辣的火鍋味道。吳婷早已做好了開餐的準備,為了歡迎英子好朋友的到來,她還刻意打開了一瓶上好的冰酒,現在她每天晚上都會喝上兩杯紅葡萄酒。

裹挾著屋外的寒氣,英子和娜娜拎著大包小包衝了進來,娜娜比起出國前顯得更加漂亮了,隻是臉上化的還不算太濃的妝容讓吳婷感到意外,仿佛和她的年齡不太符合。娜娜禮貌地和吳婷打著招呼,笑裏還是帶著兒時的甜美,隻是眉宇間多了一份憂鬱。

吳婷招呼著英子和娜娜洗手去,但英子還是迫不及待地帶著娜娜樓上樓下參觀家裏的房子。兩人說笑著從樓上下來,顯然是被滿屋飄逸著的火鍋香味吸引了,看到一桌子的菜品,娜娜倒吸了一口氣說:“哇!阿姨,太謝謝了!想不到在這裏還能吃到火鍋!”

吳婷給英子和娜娜倒上小半杯上好的冰酒,淡黃的漿液在燈下顯得晶瑩剔透,然後端起酒杯:“歡迎你!娜娜,其實我從不讓英子喝酒,但今天你來了,為了歡迎你,我開了一瓶上好的奧肯那根湖酒莊的冰酒,冰酒度數不高,但小孩子也不能多喝,大家慶祝一下,這裏還給你們準備了各種飲料,你們自己選用。來,祝賀你們的異國相聚!”三人一起端起酒杯,像是盛大的成年禮一樣,兩個少女一口幹下杯中酒,臉上泛著興奮的光芒。

享受著美味的火鍋,吳婷問起了娜娜家裏的情況,因為從小學開始,吳婷和娜娜的媽媽就經常在一起開家長會,在吳婷要移民離開成都前,兩家人還一起吃告別飯。

這個話題剛出口,娜娜的臉色馬上就沉了下來。英子急忙瞪了媽媽一眼,想把話題岔開。倒是娜娜先開了口:“阿姨,我媽媽和我爸爸離婚了,我爸爸在外麵有了別的女人,爸爸讓我跟著他,我沒有同意,我想還是跟著媽媽的好,這樣爸爸也會多給媽媽一些錢的。但有一點他們是一致的:那就是讓我出來上大學,我也想離開那個家。媽媽整天悶悶不樂,爸爸那邊倒是鶯歌燕舞的。”

“對不起,娜娜,我不知道,我不該問起這事,讓你不開心了。”

“沒什麽,我已經習慣了。當初媽媽就是怕爸爸出問題,整天嚴防死守,每天不是檢查爸爸的包,就是好幾個電話追查。當初爸爸就說過要移民加拿大,我媽堅決不幹,非要守著爸爸,說什麽隻要人在,陣地就在,就跟是解放軍打仗似的。結果怎麽樣?還不是沒守住陣地!最後搞得一家人就跟仇人似的,所以我選擇了離開,我不願意待在那座墳墓一樣的大房子裏。”娜娜的話不像是她這個年齡人該說出來的,帶著輕蔑,帶著厭惡,帶著仇恨。

吳婷不禁看了一眼英子,她不知道英子是否告訴了娜娜,自己的家庭也在麵臨破裂的危機,她不知道英子的心裏是不是也承載著仇恨和怨氣。她急忙把話題岔開,她不希望孩子們第一天見麵心裏就充滿怨氣,趕忙問起上學的安排和居住問題。

在國內上完高二參加考試以後就算畢業了,這樣考試成績可以直接帶過來,不過娜娜來了以後還要上半年到一年的語言課。娜娜已經在菲沙大學附近的本拿比市租了一間房,每月650元包三餐,房子還算新,就是太小,也沒有獨立的衛生間,五個女生共用一個衛生間。這些房子不知是用什麽空間改造出來的,出租給五個來自中國的女生,房東也是四川人,飯菜都還可口,但質量不是很高。其實這些還能克服,關鍵是房東每天晚上12點一過就把暖氣出風口給關了,到了後半夜冷得睡不著,隻有多加一床被子。今天娜娜來找英子就是讓想讓她陪著去買一床厚一點的被子帶回去。

“什麽?半夜沒有暖氣?還有這樣的房東?前兩天本拿比那邊的雪下得比溫哥華西區這邊還要大,房東怎麽會這樣呢?你們為什麽不給她提出要求呢?”吳婷背後吹過一陣冷風。

“我是才租到的房子,第一天晚上就把我冷得沒睡著,第二天我問了房東,房東說‘這裏的規定就是隻供暖到12點,你多蓋點被子一眨眼就到天明了,早上7點又開始供暖氣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家的規矩,我也問了那四個女生,她們說也反映了這個問題,房東說你要覺得不行,那就去租別人的房子。算了,我還是自己買床厚被子吧。”娜娜的語氣裏透著無奈。

“娜娜,你就這麽老實!那個房東太過分了,你去告他們!打911!讓警察來收拾她!在這樣的地方我還真沒有聽說過半夜沒有暖氣的,太氣人了!”英子在一旁氣得直叫喊。

滿桌的佳肴,滿屋的熱氣,暫時驅走了娜娜心裏的不愉快。吃完飯後,娜娜起身告辭,還沒有等英子說話,吳婷就對著娜娜說:“娜娜,今晚就住在這裏吧,這裏離你們學校雖然遠點,但我們這裏有客房、有暖氣,明天早上送英子上學的時候我順便把你送到學校。”雖然她現在也可以開車送娜娜回去,但她還是不忍讓這瘦弱的女孩回到那冰涼的房子裏去。

“好啊!娜娜,今天就住我們家了哈,不要住客房,就睡在我房間,我的床很大的,我們好聊天。”英子臉上出現了難得的笑容。

娜娜也感動地笑起來,看得出來這是她這段時間最開心的日子。兩個女孩子堅持著要幫媽媽收拾碗筷,吳婷索性讓她們倆洗碗去,因為她們仿佛有說不完的悄悄話一樣。此時的吳婷則在一邊打起電話來,她要請蘇珊明天早上幫她送英子上學,當然最關鍵的是要把娜娜送到本拿比去。

夜深了,在這個溫暖的房子,三個女人都度過了一個不眠的夜晚,吳婷感歎人生的無常,娜娜的媽媽天天地守著,還是沒守住這個家,而自己自以為有著牢固的感情基礎,到頭來也沒有守住這個溫暖卻沒有溫情的家。

娜娜和英子有太多共同的話語,她們無法理解為什麽大人總是教她們要做正直的人,卻給她們一個破碎的家……

第二天送走了娜娜後,英子好像更理解媽媽了,她一改往日很晚不回的毛病,還主動幫媽媽做家務活。吳婷欣喜地看著女兒的變化,她知道她們都要慢慢地適應隻有兩個人彼此相依的日子。

幾天後,又是一個寒冷的夜晚,窗外飄著大雪,太平洋上刮過的強風拍打著窗戶,透過夾角處的縫發出“吱,吱……”的怪叫,讓人感到怪瘮人的。

吳婷被這個風雪夜搞得無法入睡,看看床頭上的小鬧鍾已經是12點過了,她光著腳走到窗前,遠處停在海麵上大船桅杆上的燈在大風中搖晃,雖然溫暖的房間感不到一絲的寒冷,但漫天的雪花足以讓你習慣性地打戰。

“叮咚,叮咚”,樓下的門鈴響起,吳婷愕然,這麽晚?這樣的風雪夜?是誰?她的心跳加快。她打開英子的房門,因為英子房間的窗戶對著前院。

這時英子也被門鈴聲驚醒了,她惺忪的眼睛裏也充滿著恐懼,幾乎是同時衝到窗前。

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停靠在她們家門口,風雪中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警和一個同樣威武女警,同樣的手勢就是手握著腰間的手槍,看見二樓亮起燈光,他們不再繼續按響門鈴,而是選擇耐心地等待。

吳婷和英子都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走下樓去,吳婷按下鐵門的遙控器,兩名全副武裝的警察走進了院子,隨著人的進入,院子裏的感應燈全部亮了起來,顯得燈火通明。牆角籠子裏的亨利發出低鳴的吼叫,吳婷急忙打開客廳大門,本想先嗬斥住亨利,不想一陣寒風猛地隨著門縫吹了進來,吳婷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次裹緊身上披著的大衣。

也許是看到門裏是兩個女人,麵容緊張的兩個警察也顯得放鬆了許多,那個女警官把放在腰際手槍處的手垂了下來。

吳婷趕緊問道:“Want"sgoing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