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寶釵緣

第八回 劍氣縱橫同禦侮 芳心曆亂起疑猜

鐵摩勒“托”地跳出圈子,納劍入鞘,撫拳一拱,朗聲說道:“牟兄弟武藝高強,鐵某認輸了。

恭賀新盟主即位,鐵某甘願執鞭隨鐙!”此言一出,群雄驚愕無比,霎時間鴉雀無聲。

誰都料想不到,鐵摩勒會突然敗在牟世傑千裏,而且他也不過被削了半截衣袖,竟然就肯罷手認輸?牟世傑也感到意外之極,心裏暗暗叫了一聲“僥幸”。

但一來由於牟世傑那一劍確是十分精妙,二來由於鐵摩勒的詐敗也是“詐”得恰到好處,竟沒有人看得出他是讓招。

連牟世傑也以為是僥幸成功,心裏想道:“我這招‘鵬搏九霄’,實是冒險之極。

他倘若用‘舉火撩天’還擊,我身子懸空,決難躲閃,他錯在不該以劍平擋,以他的劍術之高。

怎的會突然走出錯招?莫非天意要我做這盟主,在最緊要的關頭,教鐵摩勒糊裏糊塗的出錯了招?”群雄驚愕稍過,不禁又都想道:“是了,以鐵摩勒的身份,他偶不小心,輸了一招,當然不好意思再打下去,隻好認輸了。”

許多人都在為鐵摩勒可惜,甚至埋怨他不該偶失一招,便即罷手。

但鐵摩勒自己已經認輸,牟世傑之任盟主,亦已成了定局,再也不能變易了。

寂靜片刻,霎然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蓋天豪這一夥人和李天敖這一夥人都跑來恭賀牟世傑奪得盟主,金雞嶺這一夥人在鐵摩勒率領之下,雖有惋惜之情,也都紛紛上來致賀。

鐵摩勒看了,暗暗歡喜,“我這一讓,果然是讓得對了。

倘若是我自為盟主,大夥兒一定沒有這樣齊心。”

段克邪隨眾上前道賀,牟世傑將寶劍交還給他,道了一聲“多謝”。

又道:“段賢弟,你有兩位朋友,已經來了,你還未見到吧?”段克邪道:“還未見到,是哪兩位?”說話之間,那紅衣女俠呂鴻秋隨著辛天雄也來道賀,牟世傑望了呂鴻秋一眼,心中一動,說道:“我實在想不到會當上盟主,大夥兒又這樣起哄。

亂哄哄的,你這兩位朋友不知在哪兒?你別急,待會兒想來他們自然會來找你。”

史若梅悄聲說道:“隱娘姐姐,恭喜,恭喜!”聶隱娘麵上一紅,啐道:“恭喜什麽?”史若梅道:“你的‘他’當了盟主,又未曾和鐵叔叔傷了和氣,這還不值得恭喜麽?”聶隱娘也道:“恭喜,恭喜!”史若梅道:“你又恭喜什麽?”聶隱娘道:“恭喜你們兩小口子今天團圓呀。

你瞧,你的‘他’已經在那裏向牟世傑道賀了,你還不趕快過去和他見麵?”史若梅把眼望去,隻見那紅衣女子又正在與段克邪肩並著肩,史若梅氣得小嘴兒一噘,頓足說道:“我不去了。”

聶隱娘笑道:“你是他明正言順的未婚妻子,何必害怕那位姑娘?”史若梅道:“誰說我怕了她?”聶隱娘道:“那你為何不敢上去會他?”史若梅給她一激,默不作聲的便讓她拖著手走。

聶隱娘又笑道:“這位呂姑娘性情豪爽,對人親熱,未必就是和他有甚私情,你別這麽小心眼兒。”

這時場中正是鬧哄哄的,牟世傑的周圍都是黑壓壓的人頭,聶、史二女還未擠進入堆,忽聽得有人叫道:“咦,好好的天氣,一片烏雲都沒有,怎的突地打起雷來了?”聶、史二女一聽,果然隱隱似有雷聲。

老英雄雄巨源身經百戰,閱曆甚豐,忽地叫道:“不對,這似乎是官軍的金鼓聲!”話猶未了,隻聽得“嗤”的一聲,一道藍色的火焰從山腳飛起,直上遙空。

這是把風嘍???⒌撓美幢ň?摹吧哐婕?保?p眾人正在驚疑不定,隻見兩個小頭目搖著紅旗已在疾奔而來,大聲叫道:“不好了,有大隊官兵殺來了!”場中登時一片混亂,群雄氣怒交加,有人罵道:“一定是有了奸細,把咱們在此聚會的消息泄漏出去!”“好狠毒的官兵,乘著咱們在此聚會,居然想來個一網打盡!”又有人豪氣萬丈地叫道:“來得正好,咱們殺它個片甲不留,給新盟主立威!”牟世傑搖手道:“眾位請別慌亂,且看清楚了官軍的來勢,再定對策。”

金鼓如雷,旌旗招展,官軍已是漫山遍野而來,牟世傑、鐵摩勒留心觀看,隻見這次來的官兵非比尋常,個個衣甲鮮明,人強馬壯,雖說是漫山遍野而來,但卻看得出是列為四隊,暗合“四象台圍”之陣,隊形整齊,聲勢浩大麵又絲毫不亂,指揮官軍的顯然是個大將之材!群雄雖然個個武藝高強,與官軍也不止廝殺過一次,卻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陣仗。

不少人雖然仍在大聲喝罵,心裏實在已暗暗驚慌。

牟世傑暗自想道:“兄弟們不錯個個驍勇,畢竟隻是氣血之勇,未經兵法訓練,似這般的烏合之眾,隻怕難以抵擋這隊官軍。”

心念未已,官軍已衝到半山,看得更清楚了。

鐵摩勒不禁大吃一驚,隻見南北兩隊官軍,一邊的旗號打著一個“秦”字,一邊的旗號打著“尉遲”二字,竟是秦襄和尉遲北所率領的羽林軍!鐵摩勒吃驚之下,心頭隱隱作痛,他從前做禦前侍衛的時候,與秦襄、尉遲北二人情如手足,想不到今日他們奉旨前來捕盜,竟然與自己成了敵人!牟世傑眉頭一皺,對鐵摩勒道:“想不到他們竟從長安調來了羽林軍,如此大張旗鼓,大動幹戈,看來確實是出了奸細,將咱們在此聚會的消息密報朝廷了。”

他稍微一頓,隨即按下去說道:“官軍既是有備而來,我看還是撤退為高,雖然毀了辛大哥的金雞嶺,但卻可以保全實力,免吃眼前之虧,待他日咱們羽毛豐富,卷土重來,再轟轟烈烈的大幹一場,你看如何?”鐵摩勒也有同感,點頭道:“盟主說的是。”

但他話猶未了,隻見東西兩隊官軍,亦己殺來,東麵那支官軍卻不是羽林軍,率隊的是個紅麵老人,正是鐵摩勒的殺父仇人羊牧勞。

西麵那支官軍,率隊的是個軍官,段克邪認得他是田承嗣“外宅男”的統領寇名揚。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鐵摩勒雖然同意撤退,一見了羊牧勞,什麽都顧不得了,一馬當先,就衝出去,大聲喝道:“好呀,你這老賊原來來死,我鐵摩勒正要向你報仇!”牟世傑驚道:“鐵大哥回來!”哪裏攔阻得住?秦襄的騎兵先到,他的黃膘馬是匹寶馬,登山如履平地,馬頭一撥,截住了鐵摩勒的去路。

秦襄此次前來,殊非內心所願,隻因田承嗣密報朝廷,說是各路的強盜頭子,在金雞嶺聚會,欲圖大舉,劫禦馬的那個強盜也在其內。

因此田承嗣奏請朝廷,速派羽林軍來,會同他一同捕盜。

一來因為田承嗣乃是強藩,皇帝對他也要賣幾分麵子,他所奏請的,皇帝不敢不從:二來群盜聚會,密圖舉事,這也確實是震撼朝廷之事,皇帝為了本身利害,也不得不派出最精銳的羽林軍。

上命難違,秦襄和尉遲北就是這樣被調來的。

秦襄與鐵摩勒已有將近十年,未曾見麵,想不到在這樣的境遇下重逢,兩人都感為難。

秦襄壓低聲音說:“鐵兄弟,你何苦在強盜堆中廝混,如書朝中奸賊已除,你不如隨我回長安去吧。

我願以身家性命保你。”

鐵摩勒道:“人各有誌,大哥之命,請恕小弟難以依從。

大哥若念昔日之情,請放小弟過去,小弟若能報得大仇,甘願束手就擒,成全大哥一功。”

羊牧勞正在奔來,遠遠叫道:“這廝就是金雞嶺的盜首鐵摩勒,秦都用不可放過了他!我就來了!”秦襄無奈,隻得假裝發怒,喝道:“好,反賊你既不聽良言,看鐧!”雙鐧打下,鐵摩勒橫劍一擋,立即知道秦襄無意與自己作戰,至多隻用了五成本領。

但正因如此,鐵摩勒也不好以全力傷他,心裏大感為難。

秦襄處此境地,既不能放過鐵摩勒,又不想傷害他,更是進退維穀。

尉遲北縱馬過來,揚鞭叫道:“劫禦馬的強盜頭子在那邊,哈,金雞嶺的寨主也在那邊,秦大哥,咱們擒賊擒王!”別看尉遲北是個莽夫,他也會急中生智,替秦襄找到了一個藉口,好放過鐵摩勒。

秦襄道:“不錯,咱們捉欽犯要緊。

羊老先生,這一功就讓給你吧。”

虛晃一鐧,放過了鐵摩勒,與尉遲北縱馬向前,衝入了群盜堆中。

鐵摩勒大吼一聲,迎上了羊牧勞,長劍搶圓,一招“力劈華山”,竟在劍法中使出刀斧的招數,剛猛無倫,羊牧勞把手一用,腳下一個盤旋,使出七步追魂掌法,左掌穿出,斜撥刀背,右掌徑劈鐵摩勒前胸,鐵摩勒刀背拍下,羊牧勞自恃掌力雄渾,就要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鐵摩勒的長劍,哪知雙方的力道一撞,辛牧勞的手背登時開花見血,鐵摩勒的劍鋒一轉,又在他的腳踝上劃開了一道傷口,還幸虧鐵摩勒的長劍已給他撥得微歪,劍勢也差不多成了強弩之未,要不然這一劍就是斷足穿襠之災!羊牧勞以前曾和鐵摩勒交手不止一次,每次都是他稍占上風,想不到這次才是出手第一招,就受了劍傷,不禁心頭大駭,“幾年不見,這小子的武功竟然精進如斯!”鐵摩勒也是心頭一凜,暗自想道:“這老怪年近七旬,居然還敢以肉掌硬接我的劍招,若非我占了年富力強的便宜,怕還當真不是他的對手。”

兩人再度支鋒,彼此都不敢輕敵,羊牧勞受傷在先,總是吃虧。

寇名揚率領一隊武士,上前助陣,鐵摩勒好漢不敵人多,給他們團團圍住。

牟世傑雖然有令撤退,但竇家舊部和金雞嶺這一夥人都是死心塌地跟隨鐵摩勒的,鐵摩勒被圍,他們焉能坐視?個個奮勇爭先,與官軍廝殺。

羽林軍人馬披甲,且又是訓練有素的精兵,擅於群戰,綠林群豪各自為戰,縱然以一當十,陷入了官軍的“四象陣”中,也是大大吃虧。

牟世傑急忙叫道:“段賢弟,你去助你的鐵叔叔突圍,叫他顧全大局。

趕快隨眾撤退。”

隨即朗聲說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董老英雄、杜大叔,請你們二人率領外路兄弟速速向後山撤退,辛寨主你率領金雞嶺兄弟居中接應,蓋天豪,你與我斷後!”他以盟主的身份再度發下嚴令,安排也很得體,當下群盜大部依從,不過也還有一部份各自為戰,尤其是飛虎山、燕山寨、金雞嶺這三夥人,其中不少是與鐵奘勒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心一意隻想衝上去救出鐵摩勒,對牟世傑的號令置若罔聞。

牟世傑見此情形,心中一憂一喜,憂的是日己盟主地位未固,威望尚不如鐵摩勒;喜的是鐵摩勒容易衝動,缺乏一個“忍”字,究非領袖之才。

當下有意樹成立恩,跨上一匹劣馬,便殺將出去。

金雞嶺群盜正陷在羽林軍包圍之中,東一群西一堆的,被切成了十幾段,已是不能互相照應。

牟世傑見哪處危險,便殺進去將被包圍的救出來,羽林軍身披重甲,刀箭難入,但牟世傑劍術精絕,每一劍都是穿喉而過,不過片刻,連殺了數十名羽林軍,求出了七股被圍的兄弟。

忽聽得一聲喝道:“你就是劫禦馬的牟世傑麽?”一騎白馬疾馳而來,馬上的軍官卻是一張玄壇黑臉,黑漢白馬,相映成趣。

這軍官不是別人,正是尉遲南的哥哥——龍騎都尉尉遲北。

兩匹馬擦身而過,尉遲北呼的一鞭打去,牟世傑一個“鐙裏藏身”,叫道:“好鞭法!”唰的也還了一劍,尉遲北揮鞭蕩開,說時遲,那時快,牟世傑已是倏的轉過劍鋒,棄人刺馬,一招“李廣射石”,劍尖刺入了馬腦;尉遲北也極矯捷了得,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他反手一鞭,也勒住了牟世傑的馬頸,那匹劣馬登時氣絕,四蹄屈地,將牟世傑拋了下來。

兩人同時墜馬,尉遲北叫道:“可惜,可惜!你功夫如此了得,為何也做強盜?”牟世傑道:“我無意功名,這早已與令弟說過的了。”

尉遲北道:“你與舍弟在北芒山較量之事,我已知道了,多謝你對他手下留情,論理我也該放你過去,隻是你當時曾空手奪了舍弟的鞭,我若不與你再鬥幾十回合,你隻道我尉遲家的鞭法不過如此!”牟世傑道:“豈敢,豈敢!”尉遲北鋼鞭一舉,鞭風呼呼,卷起了漫天鞭影,早已把牟世傑身形罩住。

牟世傑隻得抖擻精神,與他惡戰。

尉遲北的鞭法比弟弟勝過多多,當日牟世傑以空手打敗了尉遲南,如今手待利劍,卻也不過與尉遲北打成平手。

尉遲北殺得性起,高呼酣鬥,鋼劍飛舞,夭矯如龍;牟世傑沉著應付,劍光如練,使到緊處,儼如天風海雨,迫人而來,雙方功力悉敵,誰都占不了便宜。

牟世傑脫不了身,不由得暗暗叫苦。

另一邊段克邪展開絕頂輕功,官軍雖是漫山遍野,密密層層,卻哪裏截得他住?隻見他或從人叢之中穿過,或從官軍的頭頂上飛過,轉眼間已殺入了鐵摩勒被圍的圈中。

這一個包圍圈中,如羊牧勞、寇名揚兩大高手,還有十幾個田承嗣手下的一流武土,實力之強,猶在羽林軍之上。

段克邪出手如電,身子懸空,便是一招“銀河瀉影”,向羊牧勞刺去。

羊牧勞霍的閃身,隻聽得兩聲尖叫,裂人心魄,羊牧勞左右那兩個武士已被利劍穿喉而過,原來這一招“銀河瀉影”,一招三武,力道使得充分,劍光便像大網一樣撒下來,在一丈方圓之內,當者立斃,端的是厲害無比。

羊牧勞大怒,雙掌齊出,拍向段克邪的兩邊太陽穴,段克邪腳跟剛剛著地,鐵摩勒大喝一聲,長劍當中劈下,阻截了羊牧勞的攻擊,說時遲,那時快,段克邪已是唰唰唰連環三劍,劍風直迫麵門!羊牧勞下盤功夫極穩,雙掌一攻一守,在間不容發之間,化解了段克邪的連環三劍。

寇名揚忙掠過來,抖開了虯龍鞭,一招“老樹盤根”,向段克邪雙腳卷去。

段克邪焉能給他卷著,一縱一躍,恰如小孩子玩跳繩的把戲一般,寇名揚連掃三鞭,三次都是恰好從段克邪的鞋底擦過。

段克邪身形一轉,喝道:“好呀,你肋紂為虐,先殺了你!”一招“直指天南”,劍光透過鞭影,指到了寇名揚的麵門。

寇名揚急忙一個“大彎腰、斜插柳”,彎腰滑步,好不容易避開了段克邪這招殺手。

段克邪如影隨形,跟蹤急上,一輪猛攻,殺得寇名揚手忙腳亂。

寇名揚身為“外宅男”統領,武功自非泛泛之輩,隻因他曾吃過段克邪一次虧,心裏先有了怯意,因此便給段克邪殺得隻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羊牧勞喝道:“用地鏜刀,流星錘對付他!”原來在這群武士之中,有四個是他的弟子,經過他的訓練,兩人善於用地鏜刀,兩人善於用流星錘,對付懷有輕功絕技的人,最是合適。

地鏜刀是在地上翻滾,專削敵人的腳跟,流星錘則從空中打來,專打敵人的天靈蓋,上下夾攻,極為毒辣。

段克邪的輕功已將到化境,移形換位,神妙非常,地鏜刀削他不著,流星錘也打他不中,可是雖然如此,他究竟還是要分神躲閃,寇名揚所受的威脅便大大減輕。

他怯意一除,長鞭縱橫揮擊,得心應手,在眾武士協同作戰之下,反而占了上風。

忽見官軍陣腳搖動,有兩個少年殺奔上來,隨即又聽得鈴聲叮當,一個紅衣女於也疾馳而至。

這紅衣女子正是“攝魂鈴”呂鴻秋,人未到,暗器先發,她的暗器與眾不同,乃是指頭般大小的小金鈴,不用之時,綴在衣角,當作飾物的,這時她摘下了小金鈴用獨門手法打出,隻聽得鈴聲叮叮,不絕於耳。

呂鴻秋的小金鈴專打敵人穴道,鈴聲中幾個武士早已倒了下去。

有識得來曆的喊道:“是呂家的攝魂鈴來啦!”慌慌張張,東躲西閃,登時大亂。

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少年也殺了進來。

這兩個“少年”正是喬裝打扮的史若梅和轟隱娘。

史若梅先到,俯身一劍,將一個使“地鏜刀”的漢子刺死,段克邪減少了一邊威脅,猛的一個“移形換位”,一腳踏下,將另一個使“地鏜刀”的漢子脊骨踏碎,一命嗚呼。

段克邪回頭說道:“多謝。”

他回頭一瞥,恰恰與史若梅打了一個照麵,在這眼光一瞥之中,隻覺得這少年相貌好熟,似乎在哪裏見過,但在激成之中,哪容他細心思索。

呼呼聲響,一柄流星錘正向段克邪打來,段克邪已無須顧慮下盤受攻,猛的躍起,一手抓著了流星錘的鐵鏈,那人禁不住段克邪的內家真力,流星錘脫手飛出,段克邪接下了流星錘,反手一擲,正好第二柄流星錘打來,雙錘在半空中相碰,第二個使流星錘的漢子又給他這股猛力震翻,爬起身來,慌忙隨著師兄逃走。

聶隱娘,史若梅雙劍齊出,替段克邪擋了寇名揚的一鞭,段克邪打跑了那個使流星錘的漢子,回過身來,向寇名揚疾攻,寇名揚本來就不是段克邪的對手,更何況殷克邪這邊又上了聶隱娘與史若梅?隻聽得唰的一聲,寇名揚胯上中了一劍,慌不迭的一蹺一拐的跑了。

呂鴻秋讚道:“段小哥,好劍法,這一招金針度劫真是使得漂亮極了!”這時她也已殺到了段克邪身邊。

史若梅第一次聽到段克邪向她“多謝”,心中正在甜絲絲的,“這回你可知道我是真心實意對你了吧?”忽見呂鴻秋也到了段克邪身邊,段克邪和她並肩殺敵,竟沒有回頭再看自己。

史若梅不禁又是心中有氣,“好呀,你竟假裝不認得我了。”

啞聲不響在段克邪身後,衝殺出去。

呂鴻秋摘下了三顆金鈴,把手一揚,三顆金鈴排成了“品”字,分別打向羊牧勞上盤額角的太陽穴,中盤胸口的璿璣穴,下盤膝蓋的環跳穴,羊牧勞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雙指一彈,飛腿一蹴,打向太陽穴與環跳穴的兩顆金鈴都飛了回去。

打向胸口璿璣穴那顆金鈴,他根本不理,隻聽得“叮”的一聲,金鈴一打中他的胸口,立即反震回來,原來他練有“金鍾罩”的功夫,休說一顆小金鈴,就是尋常的刀劍,也未必傷得了他。

三顆金鈴,依舊排成“品”字,向呂鴻秋反打回來,但聽那鈴聲急劇,比她剛才打出去的勁道卻不知加強了多少!呂鴻秋正在躊躇,不敢就接,說時遲,那時快,段克邪把手一抄,已把這三顆金鈴接到手中,隨即交還給呂鴻秋,呂鴻秋滿麵通紅,低低說了一聲“多謝”。

史若梅緊緊跟在後頭,心裏有點得意,又有點酸味。

得意的是呂鴻秋當場出醜,但見段克邪為她代接暗器,形跡甚是親熱,卻又不由得酸氣攻心。

其實呂鴻秋的暗器功夫在江湖上也算得是第一流了,不幸碰到的是羊牧勞,羊牧勞練有金鍾罩的功夫,這才反而為他所製。

不過,羊牧勞雖然不懼呂鴻秋的暗器,卻不能不俱鐵摩勒的長劍,就在他彈開金鈴的那一刹那,不免稍稍分心,鐵摩勒一劍劈去,羊牧勞險險給他劈中,接連翻了三個筋鬥,這才避開了殺身之禍。

鐵摩勒正要追上前去,段克邪叫道:“鐵大哥,牟世傑叫你回去。

你不回去,弟兄們不肯撤退!”鐵摩勒霍然一驚,叫道:“不錯,不能因我累了兄弟!”轉過身來,運劍如風,一路殺將出去。

羊牧勞、寇名揚兩人都已走了,還有誰擋得住瘋虎般的鐵摩勒?那隊武士,人人都隻恨爹娘生少了兩條腿,轉瞬之間,重圍已解。

這時牟世傑與尉遲北已鬥了二十多招,牟世傑見鐵摩勒已衝了出來,他尚未能脫身,正自心急,尉遲北驀地喝道:“留心接我這鞭!”一鞭打來,正是他六十四路“水磨鞭法”中最厲害的那一招殺手神鞭——“八方風雨會中州”!但見鞭影千重,當真是有如狂風卷浪,洶湧而來,牟世傑喝道:“好!”劍鋒朝天,倏然間騰身飛起,使出了“朝天一住香”的招式,劍光如練,穿過了千重鞭影,隻聽得“唰啦”一聲,接著“嗤”的一響,牟世傑的袖子給尉遲北的鞭梢扯去了一塊,尉遲北的衣襟也給牟世傑的劍尖刺穿。

兩人依然是打成平手。

尉遲北哈哈大笑,說道:“你本事果然了得,下次相逢,再和你打三百回合。”

秦襄和尉遲北都有意讓開,牟、鐵二人不久就會合一起,將另外幾股被包圍的唆兵也救了出來。

不過秦襄與尉遲北雖然暗地裏給鐵摩勒賣了交情,卻不能禁止羽林軍攻擊群盜。

群盜缺乏訓練,且戰且退,給羽林軍衝殺得潰不成軍,各自奔逃。

還幸有鐵,牟等人掩護,傷亡不至於太重。

這時金雞嶺大寨內的嘍兵已走得一空,辛天雄率眾撤退,在寨裏寨外點起了十幾處火頭,火勢燒得正旺。

辛天雄放這一把火有兩層作用,一是不讓官軍有絲毫所獲,一是藉火勢以阻追兵。

鐵、牟等人擔當斷後,要待眾人都己脫險,他們最後才走。

鐵摩勒目對融融的火光,心中很是難過,說道:“都是我的不好,累辛大哥斷送了金雞嶺的基業。”

牟世傑勸慰他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隻要咱們同心協力,焉知將來的基業不遠勝於今,大哥何必灰心?”鐵摩勒道:“牟兄弟說得是。”

這時火勢四方延展,眼看前麵的一大片樹林就要變成了火海,無路可通。

鐵摩勒眼光一瞥,忽見老英雄萬柳堂和他的門人弟子,約有七八個人,尚被官軍圍困一隅,那個地點是在山穀之內,所以剛才沒有看見。

萬柳堂使的虎頭金槍重這四十八斤,年近七旬,尚有廉煩之勇,羽林軍喪在他手下的已有十數人之多,秦襄看見大怒,立即策馬向他奔去。

鐵摩勒叫道:“不好!”搶過一個頭目的鐵胎弓。

急忙奔去。

秦襄的馬快,霎眼間已到了那個山,人未離鞍,雙鐧已經打下。

萬柳堂挺虎頭金槍一挑,秦襄也是天生神力,不在鐵摩勒之下,萬柳堂哪裏桃得動他的雙鐧,隻聽得“喀嚓”一聲,槍頭先已折了。

秦襄左鐧一推,右鐧又再打出。

鐵摩勒大叫道:“休得傷害萬老英雄性命!”呼的一箭射去,弓如霹靂,箭若流星,這一箭恰好從槍銅之中穿過,等於將他們分開一般。

這一箭箭法如神,勁力更是驚人,連官軍們也不禁大聲喝彩。

秦襄見萬柳堂須眉皆白,居然還能夠硬接自己的一鐧,心裏也有了不忍殺他之意,又見鐵摩勒出頭,索性給鐵摩勃再賣一個人情,假作戰馬受驚,雙腿緊緊一夾,他那匹黃驃馬久經訓練,被主人一夾,立即轉了一個方向奔馳;將萬柳堂這夥人拋在後麵。

萬柳堂的幾個弟於奮力殺退了羽林軍,背後又有一股田承嗣的“外宅男”追了上來,領隊的是寇名揚的副手柏烈。

萬柳堂振起精神,將折斷了一撅的金槍當作杆棒使用,奮力拍下,柏烈的雙刀給他拍得脫手飛出。

萬柳堂也“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原來他剛才接了秦襄的一鐧,實已受了內傷。

他的幾個弟子慌忙將他扶住。

鐵摩勒見此情形,怎能不去救他,當下揮動長劍,再次殺入官軍陣中。

這時戰場上隻有萬柳黨這一小股被圍,其他的或已撤至後山,或已脫離險境,正在奔逃,情勢與官軍初上山之時,已是大大不同。

牟世傑道:“段賢弟,你們先走一步,我去接應萬老英雄,隨後就來。”

段克邪道:“我也去。”

牟世傑道:“尚未突圍的隻有幾個人,不必興師動眾。

呂女俠和這幾位兄弟都是第一次米金雞嶺的,不熟識道路,你帶他們先衝出去。

你放心,官軍雖然人多勢眾,未必就困得住我和鐵大哥。”

段克邪聽他說得有理,便道:“如此,我在前麵等候你們。”

金雞嶺上已成一片火海,段克邪行前引路,繞過火場,翻過後山,羽林軍馬隊追來,被呂鴻秋的暗器打翻幾個,山上燒斷的樹木陸續滾下,去路阻塞,火勢又向前山蔓延,羽林軍的馬隊也隻好撥轉馬頭。

段克邪這一行人脫離了險境,進入了後山的峽穀,回頭一望,但見火光衝天,人馬的嘈雜聲卻已聽不到了。

呂鴻秋望了眾人一眼,笑道:“咱們都成了黑麵玄壇啦!”原來他們從火場旁邊通過,被煙灰沾得滿頭滿麵。

前麵恰巧就有一道清溪,段克邪道:“咱們洗一個臉,就在這裏等候鐵、牟兩位大哥。”

溪澗旁邊有兩塊石頭正好坐下來洗臉,呂鴻秋生**潔,便先上去洗了個臉。

段克邪坐在一塊石頭上招手笑道:“這裏還有個位置,你們哪一位來呀,不必客氣,也不用避嫌。”

原來那兩塊石頭靠得很近,坐下來就要擠在一起,所以段克邪剛才沒有和呂鴻秋一同洗臉。

呂鴻秋“啐”了一口,笑道:“你有多大年紀,就講起男女之嫌了?我還隻是當你小弟弟看待呢。

你卻不敢同我一道洗臉。”

段克邪道:“不是不敢,是讓你舒服一些,你還不感激我?”又笑道:“你老是說我小,我站起來比你還高半個頭呢。”

史若梅把他們當作打情罵俏,禁不住嘿嘿冷笑。

段克邪道:“這位兄弟,人家都是一樣黑口黑臉,誰也不用笑誰了,快來洗臉吧。”

他隻是十七歲過幾個月,孩了氣尚未消除,隻道史若梅是因為大家都沾滿了煙灰而好笑。

呂鴻秋卻聽出了她的笑聲古怪,心裏很不高興,向史若梅白了一眼。

史若梅心裏更不高興,聶隱娘低聲說道:“克邪叫你,你就去吧。”

史若梅道:“去就去,我怕他不成?”段克邪覺得奇怪,心道:“這人說話真不可解,同我一起洗臉,談得上什麽怕不怕呢?”隻因史若梅剛才曾在戰陣中拔刀桐助,而且史若侮在他的心目中義隻是個“新朋友”,故此段克邪心裏納悶,卻不方便問她。

兩人一同坐在石上,擠得很近。

段克邪一邊洗臉,一邊問道:“這位大哥,剛才多承相助,我還未曾請教你的高姓大名呢?你是哪條線上的朋友?”這時他們臉上的煙灰都已洗淨,恢複了本來麵目,清流照影,極是分明,段克邪驀地一驚,跳起來道:“你,你告——”這刹那間,他不知怎麽稱呼才好,在“是”字之後,便張大了嘴巴,心中亂到了極點。

呂鴻秋忙問道:“他究竟是誰?”段克邪猛地一咬牙根,大聲叫道:“她是潞州節度使薛嵩的大小姐,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的好媳婦!”呂鴻秋性烈如火,聞言大怒,喝道:“哼,原來你這賤人就是奸細!”史若梅幾乎氣炸了心肺,大罵道:“你才是不要臉的賤人!”呼的一掌就拍過去,要摑呂鴻秋一巴掌。

呂鴻秋氣力較大,雙掌一推,史若梅蹌蹌踉踉的倒退三步,幾乎跌落水中,說時遲,那時快,呂鴻秋己拔出了柳葉刀,厲聲罵道:“好個大膽妄為的奸細,不殺了你,就對不住死難的弟兄!”史若梅冷笑道:“你們巴不得我死,好遂了你們的心願是不是?哼,可沒那麽容易!”“嗖”的佩劍出鞘,迎上了呂鴻秋的柳葉刀。

史若梅的劍法已盡得妙慧神尼的真傳,唰,唰,唰,連環三劍,在怒火上頭,更加使得淩厲無比!呂鴻秋最擅長的是暗器,刀法雖然也很不弱,卻擋不住史若梅的猛攻,登時主容易勢,反轉過來,幾乎給史若梅迫得落水。

呂鴻秋叫道:“段克邪,你怎麽啦?對奸細還講什麽江湖規矩?”原來她以為段克邪之所以不肯上前助戰,乃是因為不願以二敵一。

段克邪心亂如麻,聽了呂鴻秋的話,不覺霍然一驚,心裏想道:“這次是田承嗣派羊牧勞率領‘外宅男’,再會合了羽林軍來打我們的。

我曾親眼見她和田承嗣那寶貝兒子親親熱熱,哼,她今日卻混進金雞嶺來,縱非奸細,也是敵人了!我和她早已恩斷義絕,還講什麽情份?”想到此處,心意已決。

就在這時,隻聽得“嗤”的一聲,呂鴻秋的衣襟被史若梅一劍穿過,一腳跳空,單足立在溪澗旁邊,搖搖欲墜,史若梅正要再進一招,迫她落水,忽覺勁風撲麵,段克邪已撲了過來,使出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硬搶她的利劍!史若梅氣怒交加,叫道:“好呀,段克邪,你殺了我吧!”一發了狠,咬緊牙根,揮劍便刺!段克邪武功遠勝於她,但她這一劍來得十分凶猛,段克邪除非把她擊傷,否則實難毫無損傷便能奪到。

段克邪橫起心腸,使出金剛掌力,一掌便向她拍下。

這一掌若然擊實,史若梅非重傷不可,正是:本是神仙侶,成仇事可嗟!欲知段克邪是否忍心傷了史若梅,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