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從今夜白2(和首席社長談談情2)

第二十四章

第九十九話最後的秘密(1)

悠言伸手去夠,想把她手中皺褶的畫紙放到原來那畫像所在的地方。

展現在所有人麵前,隻是一幅炭筆素描。卻足夠動人。清淡的眉,清澈的眸,溫柔而羞澀的笑。

那是悠言的媽媽,他的妻子。

被封存在這張畫紙的她像極五月最絢爛的鷲尾,一瞬間,綻放一世的美麗奪目。原來,長相隻屬清秀的她,也可以這麽美。原本的畫像,一下遜了顏色。

十年磨一劍。遲箏的畫,不是絕筆。她教會了她笨拙的女兒。

他想起前年的夏夜。七夕夜。一家三口到路家在郊外的別墅看星,看星光璀璨,河漢渺度。悠言在遲箏的懷裏,拿了張紙,埋頭不知畫著什麽。遲箏便依偎在他的懷裏。他的懷抱裏,有著她,還有著他們的她。悠言畫著,鼻子皺了皺,把紙揉成一團,扔得老遠。

“媽媽,我明明已經可以不用畫工筆畫了,為什麽你還要我畫?”

遲箏輕輕一笑。

“工筆白描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

“言,你知道嗎?就像最厲害的廚師,即使隻是一道水煮豆腐,最平淡無奇,他也能做出比任何一樣昂貴的食材更美味。”

悠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怔了怔,隨即灼亮了眉眼,嘴角的笑有幾分慵懶。“箏,按你這麽說,有一天,工筆也能勝寫意?”

遲箏的眸,流光溢彩。“易先生,無所謂哪個勝哪個。功夫到,即使是最簡單的白描工筆,確實能比過寫意。畫的高低,不看表達方法,從來,隻看人。”

“那遲大畫家你做到了麽?”

愛看她眉間灼灼的自信模樣,他的唇邊溢滿了笑,星辰般華美的眼眸也映滿她的顏容。眼裏的憐愛毫不暇飾。即使成為他的妻子多年,這一刻,遲箏還是羞澀著低了頭。

“為什麽要拿吃的作譬喻。”他的笑聲更放肆。

遲箏微嗔,“因為你的寶貝女兒比較愛聽這個。”

他一愣,笑得微微啞了。

“言,去把你扔的垃圾撿回來。”

悠言嘀咕了一聲,不情不願地從媽媽的懷裏鑽出,興衝衝的奔進矮矮的小草叢中。

“我的女兒不也是你的嗎?”

他低啞道,然後,俯身深深吻住他的妻。

原來,他們也有過這麽多平淡但幸福的時光。也許,與她一起的日子裏,他一直都很幸福。對她的恨,像飄散的絮一樣,很大部分,突然,不知去處。

“可是,姨父,我沒有這個。”悠言想了想,難過地說,眼睛骨碌碌地盯著剛才那跌落在桌上的畫像。

她的聲音清亮,眾人不禁望了過去。

抱著她的男人也一怔,低頭一看,隨即明白她所指。

相框。

有聲音突然傳了進來,一點低沉,幾分沙啞。

“小言,我給你買,好不好?”

他皺了眉頭,望向那不速之客。一個男人排開人群走進來。他一身玄色西裝筆挺,麵貌俊朗,眉宇間蘊滿書卷的氣息,但那眉目清冷,整個人仿佛從最酷寒的地方走出來。

“請問先生是?”早有管家上前禮貌谘詢。

那男子嘴角噙起抹冷笑,挑眉道:“路先生,鄙人沈拓。”

他心裏像被什麽鈍器狠砸了一下,震驚憤恨不已,表麵卻偏生要平靜無垢。

“沈先生?是不是走錯地方了?”他大步上前。

廳堂中間,兩個男人站定。一個氣勢赫然,一個冷傲深絕。可是,他們要爭的人,已經不在了。一切,還有什麽意義?上天知道,還是,確實還有誰在乎。

“如果這是遲箏的靈堂,那麽沈拓便沒有走錯。”沈拓冷冷一笑,“路先生,聽說遲箏臨死前寫下我的名字。怎麽?我沒有資格來拜祭她?還是說,那深愛著她卻又他娶的人更有資格?”

在場少些熟知遲箏死時情形的人,便都刷刷看了過來。

遲箏的姐夫蹙了眉,抱緊一臉好奇,正圓了眸轉望的悠言。

“今天是我妻子的忌辰,請不要滋事,否則不要怪路某不諳待客之道。”他沉聲道,帶了幾分狠戾。

沈拓揚眉一笑。“妻子,多麽冠冕堂皇又好笑的措辭。”

第一百話最後的秘密(2)

麵對這個遲箏臨死還惦記著的男人,他的怒火其實早已幾乎把他滅頂,隻是良好的教養和多年的官場打滾,使他死死壓抑住。

“把這位來曆不明的沈先生請出去。”他厲了聲音,冷冷對幾個家仆下命令。

沈拓邪邪笑了。“走?說完我想說的話,我自然是會走的。如果這裏不是遲箏的靈堂,我一刻也不想留。”

王璐瑤走上來,挽住他的手臂,擔憂地看向他。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又把她的手輕輕放下。

沈拓嘴邊那抹嘲弄愈加深刻。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他的母親,慢慢踱步過來。

“請問沈先生是來拜祭我媳婦的嗎?”老人語氣平和,問得禮貌,卻風範卓然。

沈拓微斂了眉,對著老太太彎腰一躬,態度恭謹。“阿姨好。”

老太太點點頭,輕聲道:“那請沈先生隨老太婆過來上支香吧。”

她又轉向他,語重,“泓易,過門即是客,今天是遲箏的忌辰。”

他上前扶過母親,對侍立在一旁的管家遞了眼色。那管家立刻過來扶住老太太。

“泓易,你要做什麽?”他的母親厲聲道。

他冷冽而笑,眉梢是十分的危險詭魅。“把沈先生請出去。”

沈拓卻神色不變,隻徐徐擊了下手掌。一個同樣穿著正裝的男人快步走了進來,他手上拎了一隻大大的黑色塑料袋子。

“路泓易,這是當日你對遲箏做的。今日,我替她還給你。”他迅速拿過那袋子,猛地扯開,又從袋子裏抓了把什麽,奮力一揚。

瞬間,空中揚起無數信封,卻色彩斑駁。有一些狠狠擲落在他的臉上。

在場的人,無不驚駭莫名,不知那沈拓何意。

他怒極反笑,手微動,捏抓住其中一個信封。

今天的一場架,已是勢必。

到此刻,他才看清自己的心魔,他如此痛恨厭惡眼前這個男人,這個遲箏死前還念著的男人!隻是,當眼中餘光碰觸到手上的信,他神色一變,身子往後,竟踉蹌了一步。那上麵是遲箏的字。他妻子的字跡,他怎會認不得?

阿易收。

信封的右下角是一個小小的數字:49。

他緊皺眉心,再也無法偽裝怒火和疑惑,上前一把抓起沈拓的衣領,沉聲道:“怎麽回事?”

沈拓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神色,譏諷道:“路先生,你也識字,何必問我?難道你不會自己看看遲箏給你寫了什麽嗎?”

他咬牙,良久,袖手揮開了沈拓。手,顫抖著撕開了封口。腦裏,卻是當日遲箏顫抖了指,把那她私藏起來的王璐瑤寫給他的信箋重新裝入信封的情景。他心裏的驚栗不安,像被什麽捅破了,一點一點浮了上來。

“慢著。”沈拓突然止住他,微微一笑,“在看遲箏的信之前,有一件事,我想告訴你。”

他猛地抬頭,冷笑,“沈先生,還有什麽關子沒有賣,請全部端出來!何必這樣藏藏掖掖,不嫌好笑嗎?”

沈拓輕嗤一聲,目光濯濯,凝向前方悠言手中捏皺的畫像。

打這男子進來,眾人看他多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神色,現在卻見他眉目深凝,眸裏飄著淺淺濃濃的悲傷,一時怔愣。

“遲箏,對不起,我終於還是辜負了你的所托。”沈拓輕輕笑,笑得漫不經心。

明明那樣的沒心沒肺,卻似乎有一股涼透到心末的悲痛被什麽重重束縛住,怎麽也掙脫不出。“百年以後,沈拓當親自向你請罪。”靜靜吐出這一句,那男子又轉向他。

“路泓易,私藏起那封信的並不是遲箏。”

他大震,身子微微一晃,“不是她又會是誰?”

隨即,厲聲道:“你怎會知道這件事?

沈拓放聲而笑,他的聲音沙啞,聽在眾人耳裏,便覺嘶啞難忍之極。

末了,沈拓走到老太太麵前,溫聲道:“阿姨,您記不記得您曾交給遲箏一封信?那是多年前,王璐瑤寫給您兒子的。”

老太太蹙了蹙眉,又輕輕點了下頭。

“那封信怎麽了?”

“媽,那封信是您交給箏的?”他以為他再也無法說一句話,但他聽到自己平靜地問了。那聲音,居然可以鎮定得不起一絲波瀾。

他的母親,微歎了口氣。“是,是我交給她的,說起來就是你們吵架的那天。”她想了想,又麵色凝重,顫道:“難道你們是因為這信而起的爭執?”

“當年是您藏起的信?”他咬緊牙關,問。

老太太頷首,又輕掃了一旁臉色慘白的王璐瑤一眼。

第一百零一話最後的秘密(3)

“那年,我過去你單位給你分的房子,想去看看你,你出國辦事,我替你收了信,後來,我看到了遲箏,她來幫你收拾房子。”

“說實話,開始,我並不喜歡她。她不會說話,也不大會做家務。但她這人做事卻仔細,我從沒看過這樣認真的女孩。那天,她給我做了一頓飯,當然手藝也不好,她似乎不敢和我同桌吃飯,給老太婆做了頓豐盛的晚餐就逃也似地走了。”

那是有關他母親和遲箏的回憶,老人說話的時候嘴角還凝了點笑。

很快,她話鋒一轉,冷了聲音。“我把信收起來,並沒有錯。泓易,遲箏配得起你足有餘,我隻承認這一個媳婦,而絕不是那個搖擺不定的富家之女。”

王璐瑤雙目早蓄滿了淚水,她死咬了牙,偏過頭。

“你們婚後,我看你對她也愛惜有加,你們又有了小言,這信到底是我的一樁心事,毀掉,我不屑為之,那天,我把它交給了阿箏,讓她來處置,要毀要轉交,在她,她不是別人,她是你路泓易的妻子,她有這個權利。”

他的母親還說了什麽,他已再無法聽進去。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推了一把,他摔得鮮血淋漓,那痛,卻還痛不出。

“你認為遲箏是那樣的人?”那天,她蒼涼的反問在他的腦海反複回蕩,他嘶吼著痛苦地撫住頭。她眼底的悲苦,那無處可訴說的痛,被最愛的人質疑的痛,現在也一下一下淩遲著他,把他切剝得體無完膚。

是嗬。信,是他從抽屜裏發現的。那是他們二人共同的抽屜,秘密,無處可藏。她如果要瞞他,為什麽還要把信放在那麽紮眼的地方?他和她還分別有一個紫檀小櫃,那才是他們各自隱私之所。當日,他就這樣狠狠地把信擲到她的臉上,任怒火遮蔽了眼睛。他甚至想也不想,就全盤否定了她的人格。他還說:如果,你沒有做出這樣卑鄙的事情,那我的妻子也可能不是你。嗬嗬。遲箏。為什麽你不爭辯。隻那樣靜靜承受。為什麽。

紅了的雙眼,早駭了所有的人。有些人甚至後退了數步。隻有沈拓還滿眼冷笑看著他,似在嘲笑他的可憐又可悲。

他嘶啞了聲音,跌撞上前,緊緊揪住那冷傲男子的領子。“我是她的丈夫,為什麽這所有這一切,她不跟我說,而要去說給你聽?”

沈拓冷冷而笑,笑罷,甩手狠狠推開了他。“說?”男人翹起了唇,滿臉悲涼和譏誚,“她怎麽和你說?你想也不想就否定了她,動了大怒,難道讓她跟你說是你的母親所為,而非她?讓你竭斯底裏的去對待你的媽媽?”

“再說,說了又有什麽意義?”沈拓一字一頓,話語帶著無比的恨意從牙縫裏迸出。

“沒有意義!路泓易,路先生,如果你足夠愛她,你根本不會懷疑她。你一旦質疑了,這些年她的付出,從那一刻起,已經不複任何意義!別忘記,遲箏再以你為天,她也還有一絲屬於她自己的可憐的驕傲和自尊。”

“她是一個最出色的畫家,你知道她的畫挽回過多少人的性命嗎?可她也是一個女人,你有想過嗎?”

“她的苦能和誰說?嗯,她那風燭殘年的老父?你的母親?還是你們無辜的小女兒?她沒有朋友,沈拓是她唯一的朋友!”

他淒涼一笑,心,仿佛被人徹底掏空,什麽也不剩。遲箏,溫柔如你,性子也可以這麽的烈。

不。由始到終,錯不在她。路泓易,確實是你親手把你的妻逼死。

“她隻要和我說一句——”咬了牙,他喃喃道,身子往後,簌然搖擺。

王璐瑤上來扶他,他低吼一聲,狠狠地揮開她。

她怔怔看著他,,美麗的眸裏盛滿了哀怨。仿佛知道,這一輩子,她再也無法等到他了。錯過就是錯過。他錯過了遲箏。而她,錯過了他。

“你說,隻要她和你說一句——”沈拓輕了聲,“她沒有說,但其實她一直在等,等你的相信,等你發現她沒有隱瞞你。可是,她等到的卻是你去聯係你舊日的情人。”

“知道為什麽是廬山嗎,那是你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我也是直到那時才收到她的信,知道了始末。以她的性子,不到萬分的悲痛,斷不會寫信告訴我這些事。信裏,她還說,她在等。”

第一百零二話50年的信

“路泓易,我這一生最錯誤的事情就是尊重了她的選擇。她知道自己活不長,所以當初沒有答應我的追求。但是她說,她碰到了你,她有了不顧一切的勇氣。”沈拓冷笑。

記得,那時,問她,為什麽她最後選了他。她淺笑斐然,“易先生,讓遲箏保留一個小小的秘密吧。”

他的心被掏空,撕碎,卻還有一股悔意鋪通天蓋地卷過他,透骨的疼痛,吞噬著他每一根神經。永遠風度優雅的他,在所有人複雜又慨歎的目光中,淚流滿麵,痛苦地彎屈下身子,再沒有了往日一分一毫的氣度和灑脫。狠心拖欠了她一年的淚,現在,統統歸還。

在那個叫做楊柳的小旅館。那天。濃濃的悔恨,逃避,嫉妒,痛恨,讓他放棄了好好看她最後一眼的機會。如果,可以再一次,他必定好好去看看她的一雙眸,除去痛苦,是不是對他還有一點點的情,在他那樣傷了她以後。到這時,他才算真正讀懂他的妻。在明白原來他所謂的愛其實淺薄愚蠢後,現在,重新,深深地愛戀上她。可是,遲了。像她的名。遲箏。永遠地,遲了。突然想起那宣紙上,她留下的未完成的字句。“沈拓,幫我”

他踉蹌著上前,顫聲問,“沈拓,她臨死前寫下你的名字,要你幫她做一件事情。她還有什麽遺願沒有完成?”

“求求你,告訴我,我一定會幫她完成!我一定要幫她達成!”他像瘋子一般去低喃。

沈拓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她要你的命呢?”

他淡淡而笑,眼裏已沒了焦距,隻剩一泓黑暗。“命,如果她要,我心甘情願。”

沈拓揚聲大笑,清冷的眸,流光瀲灩。“命?她要你的命做什麽?她要沈拓做的事,沈拓違背了她的遺願,但也替她做了。”

凝眸在那散了一地的各色信封上,沈拓緊緊閉上眼睛。

“地上,是她分別寫給你和小言的信。100封,時間是50年,她讓我每年給你們寄一封,很俗套吧,遲箏就是這樣的女人。”

“她在廬山把信全部寄給了我。到死,她始終惦記著這事。她知道,一旦她的死訊傳出,我一定會過去。”

時間為50年的信?因為,她害怕他和女兒悲傷?每一封都標記了時間,像他手上的這一封。49。

阿易。耳畔,是她淺淺的聲音,她輕輕笑著。緊緊捏著手裏的信,顫抖著要把它打開。眼前卻是沈拓從懷裏掏出,遞過來的一張信箋。

男子冷冷道:“這單獨的一封,是她寫給你和小言的。”

眼角紋路浸泡的淚還沒幹,十多年過去,那天在靈堂上的回憶還清晰得叫人心悸。路泓易站起來,走到窗前那小木桌前,手撫摸上去。那封寫給他和悠言的信。這麽多年,他早已一字不漏記了下來。

阿易:

我是一個天生有殘缺的人,從來沒想到過這一生會有一個家。在遇見你之前,我隻是想,在我有限的時間裏,能畫多點畫,不怕你笑,我的畫能賣一點錢。把畫賣出去,我就有錢可以幫助一些人。

我也有過怨恨,可是轉念一想,上天雖剝奪了我的時間,卻給了我畫畫的能力。最近一段時間,我常想,如果我的畫畫多了,會不會不值錢了,都說孤品難得。

嗬嗬。不好笑是吧,我也覺得。易先生,賞臉笑一個吧。

我最喜歡看你的笑。

阿易,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聽你的朋友說過,王家小姐很美,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我知道,即使你和我結婚,你的心裏一直還有她。

她是你的初戀情人,就像你至於我。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至於另一個人,是特別的,獨一無二的。就像我媽媽至於我爸爸,我姐姐至於我姐夫。

王小姐至於你。

聽說,她離婚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把她接過來吧。自己說出來也覺得好笑,我其實很嫉妒很嫉妒,但我想有一個人能夠陪你,能照顧言和你的母親。

阿易,其實一直想問你,我在你心裏,是不是也有一個位置?

*****

言:

我的言,媽媽愛你。可是,很遺憾,媽媽沒能給你美麗的外貌和聰明的腦袋。

媽媽把畫畫的錢都捐出去了,也沒什麽財富能留下給你。

但媽媽教會了你畫畫;而你很乖巧,有一副好性情。這兩樣是媽媽這一輩子最值得驕傲的事情。美貌,會隨著時間褪色,過於聰明,會易於計較,自己難免鬱結。

可是,技藝,卻是沒有人能拿走的。你可以倚仗它生活,用它還有你善良的性子去遇見一個懂得欣賞你的人。

媽媽多麽希望,將來,你能遇到一個他第一個便喜歡上你的人。

你至於他,是唯一。

這是媽媽對你最深也是最後的祝福。

第一百零三話他訂的旅館

他的淚水,跌落在那桌上。“沈拓,為什麽挑了這個時間來告訴我?”

那年的靈堂,他追問那個邪魅的男子。如果,他早一點知道,那麽,他絕不會再接納王璐瑤。

沈拓輕笑,一字一頓,語音沙啞卻飛揚。“我要你娶回你的舊情人,完了心願,卻一輩子痛苦。”

“路泓易,你配不上遲箏。”

那天以後,他再也沒聽到過那男人的音訊。但那個男子,他知道,他要活著,必也一生精彩。實際上,他比自己更配得上遲箏。遲箏的忌辰前,他沒有碰過王璐瑤;那以後,他也再沒碰過她。王璐瑤等同守了一輩子的生寡。他曾讓她離去,但她哭著求他,不惜以死相脅。他們便這樣一起生活了多年。一起,但愛與不愛,卻是自知。

前年,王璐瑤問了他那個問題。他微笑著告訴她。在他娶遲箏的時候,他以為他還愛著王璐瑤,實際上,遲箏的死,終於讓他知道,不管在遲箏生前,或之後,他的心裏,便隻有一個女人。他的妻子。王璐瑤也因此病倒。沒有告訴悠言他和王璐瑤之間名存實亡的關係。就讓他與她的女兒一直這樣恨著他吧。直到他死亡。

也讓他在剩下的時間裏,無盡的後悔和疼痛中去追憶那曾經的似水流年。不意會在這裏看到悠言。廬山是她的心結,他知道,總有一天,他們會在這裏相遇。卻沒想到她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微微蹙起眉。那男生的眉眼太過清冷,一瞬,他還以為看到當年的沈拓。但那眼角眉梢卻是對身旁女子的寵溺和愛惜。這點,他可以篤定。原來,他的女兒已經長大到可以擁有一個情人的時間。但這些,她不會跟他說。隻是,看到他們緊密擁抱的樣子,他心裏還是有點異樣的情緒。拿出手機,撥通Susan的電話。都說,父親是女兒前世的情人。嫉妒了嗎?嗬嗬。

車上,顧夜白報了地址,悠言便安靜地枕在他肩上,平日那像小鳥似的話匣也藏了起來。

他沒說什麽,隻是摟緊她,銳利的眼,巡視著窗外的景致。

下了車,悠言很是驚訝,揉揉眼睛,又環了四周一遍。

他微曬,淡淡提醒她的走神。“剛才不是報了地址麽?”

悠言一笑,又低低求饒,“好嘛好嘛,我不敢了,乖乖侍奉你,不溜神兒也不冷落你了。”

“哦,侍奉也出來了。”

他挑眉,嘴角卻揚起絲點笑。自踏進這裏,她就神識恍惚,知道她為父母的事情抑鬱。現在,她的眉間清朗些許,他還求什麽。和她一起走過差不多兩年了。不像龍力說的女人得隨時換,保持新鮮。他對她,似乎是越陷越深。能讓她開心,是讓他愉悅的事情。

“怎麽個侍奉法?”她要侃,他奉陪就是。

悠言臉紅了紅,男人卻目光灼灼盯著她,憋了很久,終於急道:“色胚子,你想怎樣?”

顧夜白挑眉,兩指捏上她的俏鼻,“是你說的,我沒想怎樣。還是說你想我怎樣你?”

他話裏帶了點邪氣,悠言一愣,羞憤,但想到他的好,心裏一甜,瞪圓了眸,飛快往四周打量了下,踮起腳,在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那觸感柔膩,他心裏微微一動,嘴邊的笑意更漾開了些。確實,有點想對她怎樣了。

耳畔,她的聲音卻蘊了幾分興奮。

“原來你之前是訂了這裏附近的旅館。”

“有人把我的電腦都翻爛了,我能不領會意圖嗎?”他微嗤。

悠言呆了呆,調皮一笑,眼睛晶晶的亮。

“怎麽辦,顧夜白,我又想親你了。”

也許是她的眼睛太過晶亮,剔透的美麗,淡淡的燥熱劃過他的心頭。擁緊她,朝前麵的燈光闌珊走去。

月照鬆林。

這家小舍,因臨近那聞名的景致,也取了一樣的名字。旅館建在山腰矮處,林蔭馥幽,在山石嶙峋,枝藤繞蔓中,風景獨好。車子無法上去,兩人要步過一段石階小徑。

“小白,行李重麽?”

“還好。”

“我幫你提點,兩個人的份,哪能都讓你提?”

“你提上你自己就行。”

“……”

數秒後。

“真的不重?別死撐,我不笑話你。”

“……”男人的嘴角有點抽搐。

“如果不重,要不,你背上我?”

“路悠言!”

第一百零四話207室

兩人說說笑笑,正要走進去,突然有人從旅館衝出。

那人跑得飛快,看也不看,他從悠言身邊擦過,狠狠撞過悠言的肩胛。悠言吃痛,手撫上肩膀,微呼出來。

對方卻並沒有停下來道歉的意思,顧夜白臉色頓時一沉,身形微閃,已攔在他前麵。

悠言走了過去一看,那是個身量甚高的男人,非常年輕,年紀和他們相去不遠。長相雖不及顧夜白,但也甚為英俊,衣著出眾,隻是眉宇間卻布滿了狠戾之氣。

“你什麽意思?”男人冷冷道。

“道歉。”顧夜白斂了眉,語氣同樣深冷。

男人冷笑,“神經病!”扔了話,側身便要往前走。

“道歉。不然,這一下,請你還回來。”顧夜白身形更快,再次攔下他。

“好狗不攔路。”男人暴喝,伸手便向他推去。

悠言本來想勸顧夜白放了那個人,但看他橫蠻無理,甚至於出手傷人,心裏一惱,這話到嘴邊,翻滾一下又咽了回去。

顧夜白輕皺了眉。

他左手還拿了行李,悠言隻覺眼前一花,她的情人右手往前一送,也沒見他怎麽動作,已把那人摜了出去。實際上,那男人的身高體形比顧夜白要更高壯一點。顧夜白的身手在這兩年又長進許多。有一次,幾個人一起喝酒,龍力就這樣說過。倉庫一戰後,顧,龍兩人竟成了朋友,大出當日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悠言微微一笑,挽上顧夜白的臂。

那男人從地上起來,狠狠啐了一口,瞪視著二人,怒紅了雙目。

顧夜白看也不看他,隻攬了情人的腰,徑自前行。

未幾,背後卻有衝力撞來,饒是性情冷漠,這一下,顧夜白也微微動了怒,他袖手輕輕推開悠言,轉過身.,眸中流光掃過那男子,光芒酷厲。

那男人剛在他手下吃了大虧,被他的氣勢一攝,不由自主收了腳步,身體卻收勢不及,往後一踉,模樣狼狽。但他眼裏那暴戾凶狠,鼻中嘶出噴氣的聲音,叫人不舒服之極。

悠言緊蹙了眉,心想這人真是無禮到極點。

她是為惦奠母親來這一趟旅行的,並不想多生事端,剛要對顧夜白開口,一個清脆的聲音卻傳了過來,“峰,發生什麽事了?”語氣很是焦急。

隨即,一個身影快步奔到那男人身邊,看過去是個容貌清麗,身段高挑的女孩。

男人哼了一聲,突然甩手狠扇了那女孩一個耳光,又森森看了顧夜白一眼,才扭頭離去。

悠言大吃一驚,顧夜白一向對她愛寵有加,別說動手,便是她惹毛了他,罵,他也舍不得,最多就是板個冰山臉,對她冷漠一陣子。她幾時見過這副情景?

那女孩望著男人的背影,怔愣了好會,嘴角拉過悲涼的笑。

悠言怒極,快步衝了上前,要去截下那個男人。

顧夜白對別人的事情,向來半點不縈於心,但自己的女人,卻絕不容別人欺負了去,眉頭一皺,已走到她身邊。

男人捏了拳,本要向悠言揮過去,顧夜白怒極冷笑,一手格下。

那人憚忌顧夜白,再也不敢輕易動手,一時驚怒交集,卻又動彈不得。

那個女孩走了上來,感激地朝悠言看了一眼,雙手卻飛快按到顧夜白臂上,搖了搖頭。

顧夜白眸光一閃。悠言與他,二人都愛對方逾生命,情人間心意相通,他臉上動作雖微細,她還是捕捉到了他神色間那一簇而過的複雜。

她正覺得奇怪,顧夜白卻住了手。那男人狠狠環了各人一眼,便返身飛也似地跑了。

悠言憂慮地看向那女子,指指她的臉:“沒事吧?”

女孩自嘲一笑,搖了搖頭,道:“謝謝你。剛才如果我男朋友有什麽得罪的地方,我代他向你們賠罪。”

“對不起。”

悠言慌忙擺擺手,“沒事,沒事,倒是你,要不你跟我們進去,我包裏有藥油,我幫你擦擦。”她想了想,又低低叫道:“他是你男朋友?”

那女孩尷尬地撫撫臉,低聲道:“我叫周冰娜,他是男朋友呂峰。他這人脾氣火爆——”

“那你怎麽還和他一起?”悠言忍不住道,又意識到自己這話有點無禮,但想起那人,心裏惱怒,一時怔愣。

顧夜白淡淡道:“言,晚了,進去吧。”

悠言應了,周冰娜笑笑,朝二人頷首,便轉身離去。

“冰娜,我叫路悠言,我們住在——住在”她頓了一下,扭頭求救地看向顧夜白。

顧夜白揉揉她的發,朗聲道:208房。

悠言趕忙又接上:“你有什麽,找我們啊。”

周冰娜身子一震,回過頭,輕笑,“那真是巧了,我們就在207房。”

與周冰娜告別後,兩人進了旅館。踏進旅館那一刹,悠言心裏微微一顫,突然覺得有什麽在背後窺視,轉過頭,狐疑地看了一下。

顧夜白問:“怎麽了。”

“我覺得背後有東西。”悠言沒頭沒腦道,語氣卻是不安。

顧夜白一笑,撫撫她的背,“你這膽小鬼。”

悠言不滿嘀咕了聲,便沒有注意到顧夜白微微沉了的眸色。

第一百零五話顧夜白的欲望

這一晚,兩人並沒有外出遊玩,悠言被顧夜白下了禁足令。她明白他是怕她累了,也不跟他爭拗什麽,隻乖乖聽話。

顧夜白衝澡出來,卻看到悠言一臉呆愣坐在**,也不知道在想什麽,拖了一頭濕發不去擦,那水珠把被單滴濕了一片。他皺眉,返身回浴室拿了一方毛巾,坐到**。“頭,拿來。”沉聲道。

悠言嚇了一跳,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好血腥的說法。”趴到他的腿上,任他效勞。“小白,你說冰娜為什麽還要和那什麽峰在一起?”她悶聲道。

“你這多事精。”幫她擦拭著濕發,顧夜白笑斥道。

悠言笑了笑,往男人懷裏鑽了去。

“我終於發覺啊,你是很好很好的。”末了,又補充一句,“Verygood!”

顧夜白嘴角一抽,大手狠狠往她頭上一按,“別拿那男人跟我比。”他語氣冷淡,又布滿濃濃的不屑。

悠言撲哧一笑,愛極了這男人的別扭,抬手拉下他的臉,輕輕吻上他的唇。

開始,顧夜白還能保持自若,她吻她的,他擦他的。一來二去,他的氣息也漸漸紊亂了。他並沒有像往日那樣或溫柔或瘋狂地回吻她,她見著無趣,在他唇上啃咬了兩下,就又趴下來,在他腿上尋了個位置,仰麵靜靜去看那窗外的山林。

他的唇卻壓了下來。

她聽到他在她嘴角淺淺的笑。接吻過多次,每一回,卻還是會緊張,心跳,還是會亂,呼吸,也會急促。因為是他。深深冷冷的男人,唇也是溫暖柔軟。吻,越來越深。他的舌挑過她口腔內每一寸的肌膚,又輕輕推至她的咽喉深處。那感覺讓人難受,又燥熱不安,悠言扯上他身上的浴袍,想推開他,卻又舍不得。正矛盾掙紮,空氣輕打在身上,明明開了暖氣,一陣微寒的顫栗還是從皮膚毛孔沁出。眼尾一掃,卻是袍子已被他褪到臂上。她裏麵沒穿任何東西,潔白美麗的身體便呈現在他眼前。他停止了親吻,凝著她。

悠言臉如火燒,想伸手去把浴袍拉上,他的手卻阻止了她。分別,桎梏著她的雙手。燈光很昏,氣氛很曖。終於,他把她整個抱起,放到枕上,身體覆上她。吻上她顫栗的身子。悠言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溫柔的愛撫,又漸漸熱烈得失去控製的動作。兩年了。他們很親密。她也打心裏知道,他愛她,深深地愛著。但是,他一直沒有把她變成他的女人。明明有幾次,他便差點失了控,到最後卻依然能冷靜自若地替她穿上衣服。也許說出來,很不知羞恥,但她確實已經為他準備好。是他,她就願意。她知道,他想要她,卻在壓抑。有時,她很想問他,為什麽。隻是,她臉皮再厚,這種話,怎問得出口。

他的手離了她,然後,燈光,一下熄滅。替她衣服攏上,又在她唇上一啄,“睡覺,不然,明天你又得賴床。”這一次,他還是一如以往。他輕輕翻了個身,沒有抱她。

把臉貼上他寬厚的背,她咬著唇,聲音,很小很小。“可以的。”

顧夜白心裏猛地一動,轉過來,把她摟進懷裏。細細吻上她的眼睛。“言,你等著。”他的聲音,又低又啞。

悠言懵懂,“等什麽?”

他又拍拍她的腦袋,輕聲訓斥,“睡。”

悠言往他懷裏又鑽了鑽,安恬地合上眼睛。真的不懂他說什麽,可是他的懷抱是她這一輩子最溫暖的歸宿。媽媽,我帶他來給你看。你看到了嗎。這個男人對我很好。我不知道,我們以後能走多遠。但我想去為他堅持,去努力,好好活。她隻知道去尋找字麵上的意思,卻沒聽出他話裏的炙熱。

他想要她成為他的,很早便想了。他們相識在下雨天,然後,確定彼此的關係也在一個雨天。也許說出來,會把她嚇壞,實際上,在那一天,他已經對她有了情欲。他從來是個決然的人。愛,就愛,不愛,便不愛。因為愛,欲望並不可恥。可是,後來,當他越來越確定自己的心,他想起他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