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係列·幽靈山莊

第十章 冒險登絕閣

第十章冒險登絕閣宴會還沒行開始,因為大家還要等一個人,一個不能缺少的人。

陸小鳳悄悄的走進去,葉靈微笑著跟在他身後,她笑得很愉快,他卻有點愁眉苦臉的樣子,隻希望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可是大家卻偏偏在注意他,每個人的眼睛都在盯著他,表情都有點怪。

老刀把子盯著他,道:“你來遲了。”

陸小鳳道:“我迷了路,我……”老刀把子根本不聽他說什麽,道:“可是我知道你聽見鍾聲—定會回來的,所以大家都在等你,已等了很久。”

陸小鳳勉強笑了笑,道:“其實大家本來不必等我。”

老刀把子道:“今天一定要等。”

陸小鳳道:“為什麽?”老刀把子道:“因為今天有喜事。”

陸小鳳道:“誰的喜事?”老刀把子道:“你的。”

陸小鳳怔住。

他想不通這件事老刀把子怎麽會現在就已知道?難道這本就是老刀把子叫葉靈去做的?葉靈沒有開口,他也沒有回頭,更不敢正視坐在老刀把子身旁的葉雪。

葉雪一直低著頭,居然也沒有看他。

老刀把子道:“這地方本來隻有喪事,你來了之後,總算為我們帶來了一點喜氣。”

他的口氣漸漸和緩,又道大家也都很讚成這件事,你和阿雪本就是很好的一對。”

陸小鳳吃了一驚,“阿雪?”者刀把子點點頭,道:“我已問過她,她完全聽我的話,我想你—定也不會反對的。”

陸小鳳又怔住。

他身後的葉靈卻已叫了起來,“我反對。”

每個人的臉色都變了,誰也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反對老刀把子。

葉雪也始起頭,吃驚的看著妹妹。

葉靈已站出來,大聲道:“我堅決反對,死也要反對JH老刀把子怒道:“那麽你最好就趕快去死JH葉靈一點也不畏懼,道:“我若去死,陸小鳳也得陪我去死。”

老刀把子厲聲道:“誰說的?”葉靈道:“無論誰都會這麽說的。

因為我跟他已經是同生共死的夫妻。”

這句話更讓人吃驚,葉雪的臉上忽然就已失去了血色:“你已嫁給了他?”葉靈昂起頭,冷笑道:“不錯,我已嫁給了他,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他,這次我總算比你搶先了一步,他雖然不要你,可是他要了我。”

葉雪整個人都在顫抖,道:“你……你說謊Jo葉靈挽起了陸小鳳的臂,道:“你為什麽不親口告訴她?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話。”

她說的每個宇都像是一根針,陸小鳳用不著開口,大家也都己知道這件事不假。

葉雪忽然站起來,推翻了麵前的桌子,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葉靈更得意,拉著陸小鳳走到老刀把子麵前,道:“阿雪是你的幹女兒,我也是的,你為什麽不肯替我作主?”老刀把子盯著她,目光刀鋒般從竹笠中射出,冷冷道:“你們真的願意做一輩子夫妻?”葉靈道:“當然願意。”

老刀把子道:“好,我替你作主,三個月後,我親自替你們辦喜事。”

葉靈道:“為什麽要等三個月?”老刀把子厲聲道:“因為這是我說的,我說的話你敢不聽?”葉靈不敢。

老刀把子道:“這三個月裏,你們彼此不許見麵,三個月後,你們若是都沒有變心,我就讓你們成親aH他不讓葉靈開口,又吩咐柳青青,“這三個月我把陸小鳳交給你!”葉靈咬著牙,忽然也跺了跺腳,衝了出去衝到門口,又回過頭,狠狠的盯著陸小鳳,“你聽著,隻要你敢碰一碰別的女人、,我就去偷—百個男人給你看,讓你戴一百頂綠帽子,,大堂裏的宴會已散,柳青青叫她的小廚房準備了幾樣菜。

菜很精致,酒也很好,她一向是個很懂得生活情趣的女她也很了解男人。

陸小鳳不開口,她也就默默的在旁邊陪著,陸小鳳的酒杯空了,她就倒酒。

菜沒有動,酒卻消耗得很快。

陸小鳳終於抬起頭,凝視著她,忽然道:“你為什麽不臭罵我‘頓?”柳青青道:“我為什麽要罵你?”陸小鳳道:“因為我是個混蛋,因為我……”柳青青不讓他再說下去,柔聲道:“你用不著為我難受,我年紀比你大,本就沒有野心要嫁給你,我隻想做你的朋友。”

她笑了笑,笑得風情萬種,“隻要你願意,我甚至可以做你的情婦。”

陸小鳳隻有苦笑。

如果她真的臭罵他一頓,他也許反而會覺得好受些,就算給他幾個耳光,他都不在乎。

柳青青又道:“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敢冒這種險的。”

陸小鳳道:“冒什麽險?”柳青青道:“戴綠帽的危險,那小鬼一向說得出,做得到。”

她又笑,“笑,道:“其實她也不能算小鬼了,她今年已十七,我十七的時候已經嫁了人。”

陸小鳳又開始在喝悶酒。

柳青青看著他喝了幾杯,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在想阿雪?陸小鳳立刻搖頭。

柳青青道:“你不想她,我倒有點為她擔心,她一向最好強,最要麵子,今天在大家麵前丟了這麽大一個麵子,恐怕陸小鳳忍不住問,“恐怕怎麽樣?”柳青青想說,又忍住,其實她根本用不著說出來,她的意思無論誰都不會不懂。

陸小鳳忽然冷笑,道:“你若怕她會去死,你就錯了。”

柳青青道:“哦?”陸小鳳道:“她絕不是那種想不開的女人,她跟我也沒有到那種關係。”

柳青青沒有爭辯,她看得出陸小鳳已有了幾分酒意,也有了幾分悔意。

他後悔的是什麽?是為了他對西門吹雪做的事?還是為了葉雪?無論誰拒絕了那麽樣一個女孩子,都會忍不住要後悔的。

也許他後悔的隻不過是他和葉靈的婚事,他們實在不能算是很理想的一對。

柳青青心裏歎息著,又為他斟滿—杯,夜已很深了,太清醒反而痛苦,還不如醉了的好。

所以她自己也斟滿—杯,突聽外麵有人道:“留—杯給我。”

進來的居然是表哥,柳青青冷冷道:“你從幾時開始認為我會請你喝酒的?”表哥的神色很奇特,呼吸很急促,勉強笑道:“我本不是來喝酒的。

柳青青道:“你想來幹什麽?”表哥道:“來報告一件消息。”

柳青青道:“現在你為什麽要喝?”表哥歎了口氣,道:“因為這消息實在太壞了。”

壞消息總是會令人想喝酒,聽的人想喝,說的人更想喝。

柳青青立刻將自己手裏—杯酒遞過去,等他喝完才問道:“什麽消息?”表哥道:“葉雪已入了通天閣。”

柳青青臉上立刻也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過了很久,才轉身麵對陸小鳳,緩緩道:“錯的好像不是我,是你。”

“通天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是間木頭屋子,就在通天崖上,通天崖就是後麵山頭的那塊高崖。”

“我好像從來沒有看見過。”

“你當然沒有見過,這木屋本就是臨時起來的。”

“那裏麵有什麽?”“什麽都沒有,隻有棺材和死人。”

幽靈山莊中真正的死人隻有一個。

“蓋這間木屋是為了要停放葉孤鴻的靈柩。”

“不是為了要停放,是為了要燒了它。”

陸小鳳的心已沉下去。

表哥道:“阿雪到那裏去,好像就是為了準備要和她哥哥葬在—起,火葬!”陰沉沉的夜色,陰森森的山崖,那間孤零零的木屋在夜色中看來,就像是死灰色的。

平台般的崖石下,站著三個人,海奇闊,管家婆,老刀把子。

山風強勁,三個人的臉色全都陰沉如夜色。

木屋的四周,已堆起了枯枝。

陸小鳳讓表哥和柳青青走過去參加他們,自己卻遠遠就停下來。

他的心很亂,他必須先冷靜冷靜。

柳青青已經在問,“她進去了多久?”老刀把子道:“夠久了。”

柳青青道:“誰先發現她在這裏?”老刀把子道:“沒有人發現,是她要我來的,她叫在這裏守夜的人去叫我,因為她還有最後一句話要告訴我。”

柳青青道:“她說什麽?”老刀把子握緊雙拳,道:“她要我找出真凶,為她哥哥複仇Jo柳青青道:“她說這是她最後一句話?”老刀把子點點頭,臉色更沉重,暗然道:“她已經準備死。”

柳青青道:“你為什麽不去勸她?”老刀把子道:“她說隻要我上去,她就立刻死在我麵前。

柳青青沒有再問,她當然也知道葉雪是個說話算數的人,而且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事改變主意。

風更冷,仿佛隱約可以聽見一陣陣哭泣聲。

柳青青忍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寒噤,道:“我們難道就這麽樣看著她死?”老刀把子壓低聲音,道:“我正在等你們來,你們也許能救她。

柳青青道:“你要我們偷偷溜上去?”老刀把子道:“你們兩個人的輕功最高,乘著風大的時候k去,阿雪絕不會發覺。”

柳青青道:“然後呢?”老刀把子道:“表哥先繞到後麵去,破壁而入,我在前麵門口等著,她看見表哥時,就算不出手也會爭吵起來的,你就要立刻衝進去抱著她。”

柳青青沉吟著,道:“這法子不好。”

老刀把子冷冷道:“你能想得出更好的法子?”柳青青想不出,所以她隻有上去。

她的輕功果然不錯,表哥也不比她差,事實上,兩個人的確都已可算是頂尖高手,五六丈高的山崖,他們很容易就攀越上去。

木屋中還是一片黑暗死寂;葉雪果然沒有發現他們的行動。

柳青青悄悄打了個手式,表哥就從後麵繞了過去,然後就是“轟”的一響。

用易燃的木料搭成的屋子,要破壁而入並不難。

可是這“轟”的一響後,接著立刻就是—聲慘呼,在這夜半寒風中聽來,分外淒厲。

夜色中隱約仿佛有劍光一閃,一個人從山崖上落下來,重重跌在地上,半邊身子鮮血淋漓,竟是表哥。

隻聽葉雪的聲音從風中傳來,“花寡婦,你還不走,我就要你陪我一起死。

她的聲音又尖銳,又急躁,“你最好回去告訴老刀把子,他若不想再多傷人命,最好就不要再叫人上來,反正我是絕下會活著走出這裏的。”

用不著柳青青傳話,每個人都已聽見了她的話,每個宇都聽得清楚。

者刀把子雙拳緊握,目光刀鋒般從竹笠後瞪著表哥,厲聲道:“你是巴山顧道人的徒弟,你一向認為自己武功很不錯,你為什麽如此不中用?”表哥握緊肩上的傷口,指縫間還有鮮皿不停的湧出,額角上冷汗大如黃豆。

這一劍無疑傷得很重。

過了很久,他才能掙紮著開口,“她好像早就算準了我的行動,我一闖進去,她的劍已在那裏等著。”

老刀把子忽然仰麵歎息,道:“我早就說過你們都不如她,遊魂已死,將軍重傷,我已少了兩個高手,若是再少了她……”他重重一跺腳,腳下的山石立刻碎裂。

就在這時,黑暗中忽然有人道:“也許我還有法子救她。”

來的是獨孤美。

老刀把子道:“你有法子?什麽法子?”獨孤美笑了笑,道:“隻可惜我是個六親不認的人,當然絕不會無緣無故救人的ao他笑得很卑鄙,又狡猾,老刀把子盯著他看了很久,才’問,“你有什麽條件。”

獨孤美道:“我的條件很簡單,我想要個老婆。”

老刀把子道:“你要誰?”獨孤美道:“葉家姐妹、花寡婦,隨便誰都行。”

老刀把子道:“隻要你答應,它就有效。”

老刀把子道:“隻要有效,我就答應。”

獨孤美又笑了,道:“我的法子也很簡單,隻要把陸小鳳綁到崖上去,我可以證明他就是殺害葉孤鴻的真凶,因為當時我就在旁邊看著,葉姑娘聽了我的話,一定會忍不住要衝出來替她哥哥複仇的,等她親手殺了陸小鳳後,當然就不會想死了oH老刀把子靜靜的聽著,忽然問道:“陸小鳳豈非是你帶來的?”獨孤美笑道:“那時我隻不守偶然良心發現了一次而已,我有良心的時候並不多。”

老刀把子又沉默了很久,慢慢的點點頭,道:“你這法子聽來好像很不錯aU這句話剛說完,他已出手,輕輕一巴掌就已將獨孤美打得爛泥般癱在地上。

獨美大叫,“我這法子既然不錯,你為什麽要打我?”老刀把子冷冷道:“法子雖不錯,你這人卻錯了。”

他第二次出手,獨孤美就已叫不出,他的出手既不太快,也不太重,但卻絕對準確有效。

陸小鳳還是遠遠的站著,老刀把子忽然走過去拍了拍他1的肩,道:“你跟我來。”

山助後更黑暗,走到最黑暗處老刀把子才停下,轉身麵對陸小鳳,緩緩道:“獨孤美的法子本來的確很有效,我為什麽不用?”陸公風道:“因為你知道我不是真凶。”

老刀把子道:“不對ao陸小鳳道:“因為你也需要我?”老刀把子道:“對了。”

他們彼此都知道自己在對方麵前完全不必說謊,因為他們都是很不容易被欺騙的人,這使得他們之間有了種幾乎已接近友誼的互相了解。

老刀把子道:“我已是個老人,我懂得良機一失,永不再來,所以……”陸小鳳道:“所以你需要我,因為你的機會已快要來了JU老刀把子直視著他,緩緩道:“我也需要葉雪,因為我要做的是件大事,你們都已是我這計劃中不能缺少的人。”

陸小鳳道:“你要我去救她?”老刀把子點點頭,道:“世上假女口還有—個人能讓她活下去,這人就是你。”

陸小鳳道:“好,我去,可是我也有條件。”

老刀把子道:“你說。”

陸小鳳道:“我要你給我二十四時辰,在這期限中,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能幹涉。”

老刀把子道:“我知道你做事—向喜歡用你自己的法子。”

陸小鳳道:“從現在開始,我不要任何人逗留在能夠看得見我的地方,隻要你答應,兩天之後,我一定會帶她去見你。”

老刀把子道:“那時她還活著?”陸小鳳道:“我保證。”

老刀把子不再考慮,“我答應。”

人都已走了,山崖上空蕩陰森,死灰色的木屋在黑暗中看來像是孤寂的鬼魂。

陸小鳳迎著風走過去,山風又濕又冷,這鬼地方為什麽總是有霧?還沒有走得太近,木屋裏已傳出葉雪的聲音,又濕又冷聲音,“什麽人?”陸小鳳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人,我看不見你,你卻看見我。”

沉寂很久後,回答隻有一個字,“滾!陸小鳳道:“你不想見我?”回答還是那個字,“滾。”

陸小鳳道:“你若不想見我,為什麽一直還在等我?”木屋裏又是一陣沉寂,陸小鳳接著道:“你知道我遲早一定會來的,所以你沒有死。”

他說得很慢,走得很快,忽然間就到了木屋門前:“所以我現在就要推門走進去,這次我保證附近絕沒有第二個人oH他推開了門。

木屋裏更陰森黑暗,隻看見到一雙發亮的眼睛,眼睛裏帶著種無法描敘的表情,也不知是悲痛?是傷感?還是仇恨?陸小鳳遠遠停下,道:“你沒有話對我說?”哭泣早已停止,眼睛卻又潮濕。

陸小鳳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這麽樣做並不是完全為了我,隻不過因為你要的東西,從沒有被人搶走過。”

黑暗中又有寒光閃起,仿佛是劍鋒。

她是想殺了陸小鳳?還是想死在陸小鳳麵前?陸小鳳掌心已捏起把冷汗,這一刻正是最重要的關頭,隻要有一點錯誤,他們兩個人中就至少有一個要死在這裏。

他絕不能做錯一件事,絕不能說錯一個字。

黑暗中忽然又響起葉雪的聲音,“我這麽樣做,隻因為世上已沒有一個人值得我活下去。”

陸小鳳道:“還有一個人,至少還有一個。”

葉雪果然忍不住問,“誰?”陸小鳳道:“你父親。”

他不讓葉雪開口,很快的接著道:“你父親並沒有死,我昨天晚上還見過他。”

葉雪忽然冷笑,道:“你憑什麽要我相信你這種鬼話?”陸小鳳道:“這不是鬼話,現在我就可以帶你去找他。”

葉雪已經在猶疑,“你能找得到?”陸小鳳道:“十二個時辰內若找不到,我負責再送你回來,讓你安安靜靜的死。”

時雪終於被打動,“好,我就再相信你這一次。”

陸小鳳鬆了口氣,道:“你一定不會後悔的。”

忽然間,寒光一閃,冰冷的劍鋒已迫在眉睫,葉雪的聲音比劍鋒更冷,“這次你再騙我,我就要你跟我一起死!”黑暗的山穀,幽秘的叢林,對陸小鳳來說這一切都不陌生,就像是他身旁的女人一樣,有時雖然很可怕,卻又有種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這次他沒有迷路。

他回去的時候,已經準備再來。

葉雪默默的走在他身旁,蒼白的臉,冰冷的眼神,顯然已決心要跟他保持一段距離。

可是在這種幽秘黑黯的山林裏,無論什麽事都會改變的。

他們已走了很久,風中又傳來沼澤的氣息,陸小鳳忽然停下來,麵對著她,“昨天我就在這附近看見他的。”

葉雪道:“現在他的人呢?”陸小鳳道:“不知道qo葉雪的手握緊。

陸小鳳道:“我隻知道他在前麵的沼澤裏,可是我們一定要等到天亮再去找。”

他坐下來,“我們就在這裏等。”

葉雪冷冷的看著他,冷冷道:“我說過,這次你若再騙我陸小鳳打斷她的話,“我從來沒有騙過你,也許就因為我不肯騙你,所以你才恨我。”

葉雪轉過頭,不再看他,冷漠美麗的眼睛裏忽然露出倦意她的確已很疲倦,身心都很疲倦,可是她堅決不肯坐下去,她一定要保持清醒。

陸小鳳卻已躺在柔軟的落葉上,閉起了眼睛。

他閉上眼睛後,葉雪就在瞪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嘴唇忽然開始發抖,然後整個人都在發抖,就仿佛忽然想起件很可怕的事。

她用力咬著嘴唇,盡力想控製自己,怎奈這地方實在太靜,靜得讓人發瘋,她想到的事恰巧又是任何女人都不能忍受的。

她忽然衝過去,一腳踢在陸小鳳的肋骨上,嘶聲道:“我恨你,我恨你……”陸小鳳終於張開眼,吃驚的看著她。

葉雪喘息著道:昨天晚上你跟我妹妹一定就在這裏,今天你又帶我來,你……你……”她的聲音嘶啞,眼睛裏似已露出瘋狂之色,忽然撲下去去扼陸小鳳的咽喉。

陸小鳳隻有捉住她的手,她用力,他隻有更用力。

兩個人在柔軟的落葉上不停翻滾掙紮,陸小鳳忽然發現自己壓在她身上。

她的喘息劇烈,身子卻比落葉更柔軟,她已用盡了所有的力量。

然後她就忽然安靜了下來,放棄了一切掙紮和反抗,等她再張開眼看陸小鳳時,眼睛裏已充滿淚水。

天地間如此安靜,如此黑暗,他們之間的距離如此接近。

陸小鳳的心忽然變得像是蜜糖中的果子般軟化了,所有的痛苦和仇恨,在這一瞬間都已被遺忘。

淚水湧出,流過她蒼白的麵頰,他正想用自己幹燥的嘴唇去吸幹。

就在這時,從沼澤那邊吹來的冷風中,忽然帶來了一陣歌聲。

悲搶的歌聲,足以令人想起所有的痛苦和仇恨。

葉雪的呼吸停頓,“是他?”陸小鳳在心裏歎了口氣,“好像是的。”

葉雪又咬起嘴唇,“也許他知道我們已來了,正在叫我們陸小鳳默默的站起來,拉起了她的手,就好像從水裏拉起個幾乎被淹死的人。

在他的感覺中,這個幾乎被淹死的並不是葉雪,而是他自己。

除了爛泥外,沼澤裏還有什麽?腐爛的樹葉和毒草,崩落的岩石,無數種不知名的昆蟲和毒蛇。

吸血的蚊蛔和螞蝗在這無奇不有的沼澤裏,你甚至可以找到成千上百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可以保證絕沒有—種不是令人作惡的。

可是在黑暗中看來,這令人作惡的沼澤卻忽然變得有種說不出的美,除了那一陣陣連黑暗都掩飾不了的惡臭外,美得幾乎就像是個神秘而寧靜的湖泊。

悲歌已停下,陸小鳳也沒有再往前走。

他不得不停下來,因為他剛才已一腳踩入濕泥裏,整個人都險些被吸下去。

就像是罪惡一樣,沼澤裏仿佛也有種邪**的吸力,隻要你—陷下去,就隻有沉淪到底。

葉雪的臉色更蒼白,“你說他這些年來一直都躲在這裏?”陸小鳳點點頭。

葉雪道:“他怎麽能在這種地方活下去?”陸小鳳道:“因為他不想死。”

他的聲音中也帶著傷感,“一個人若是真的想活下去,無論痛苦多大都可以忍受的。”

這是句很簡單的話,但卻有很複雜深奧的道理,隻有飽嚐痛苦經驗的人才能了解。

黑暗中有人在歎息,“你說得不錯,卻做錯了,你不該帶別人來的,,嘶啞苦澀的聲音聽來並不陌生,葉雪手已冰冷。

陸小鳳緊握件她的手、道:“這不是別人。

是你的女兒。”

看不見人,聽不見回應,他麵對著黑暗的沼澤,大聲接著道:“你雖然不想讓她看見你,但是你至少應該看看她,她已經長大了。”

影子聲音忽然打斷他的話,“她是不是還像以前那麽樣,喜歡—個人躲在黑房裏,讓別人找不到她。”

這是她的秘密,她天生就有一雙能住黑暗中視物的眼睛。

她喜歡躲在黑暗裏,因為她知道別人看不見她,她卻能看得見別人。

知道這秘密的人並不多,她身子忽然抽緊。

陸小鳳道:“你已聽出他是準?”葉雪點點頭,忽然大聲道:“你不比我看看你,我就死在這裏。

又是一陣靜寂,黑暗中終於出現了一團黑影,竟是形式奇特的船屋,不但可以飄浮在沼澤上,還可以行走移動。

“你—定要見我?”“一定。”

葉雪回答得很堅決。

“陸小鳳,你不該帶她來的,真的不該。”

影子在歎息,沒有人能比他更廠解他的亥兒的驕傲和倔強。

“我可以讓你再見我一麵,但是你—定會後悔的,因為我已不是從前……”葉雪大聲道:“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我爹,在我心裏,你水遠都不會變的,你永遠都是天下最英俊的,對我最好的男人。

飄浮移動的般屋已漸漸近了,到了兩丈之內,葉雪就縱身躍了上去。

陸小鳳沒有攔阻,他看得出他們父女之間必定有極深厚密切的感情。

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父母,想到他自己這—生中的孤獨和寂寞。

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

呼聲是從船屋中傳出的,是葉雪的聲音,船屋又飄走了,漸漸又將消失在黑暗中,。

陸小鳳失聲道:“你不能帶她走。

影子在笑,“她既然是我女兒,我為什麽不能帶她走?”笑聲中充滿了譏消惡毒之意。

陸小鳳全身冰冷,他忽然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你不是她的父親!影子慢聲而吟:“渭水之東,玉樹臨風……”陸小鳳道:“我知道你就是‘玉樹劍客’葉淩風,但你卻不是她的父親。”

影子大笑,“不管我是她的什麽人,反正我已將她帶走,回去告訴老刀把子,他若想要人,叫他自己來要。”

笑聲漸遠,船屋也不見了,神秘的沼澤又恢複了它的黑暗寧靜。

陸小鳳水立在黑暗中,過了很久,忽然長長歎息,道:“我不必回去告訴你。

他說的話,你每個字都應該聽得很清楚”他並不是自言自語,船屋遠去的時候,他就知道老刀把子已到了他身後。

他用不著回頭去看就已知道。

老刀把子果然來了,也長長歎息一聲,道:“他說的我全都聽見,可是我一直跟你保持著很遠的距離,也沒有幹涉你的行動。”

陸小鳳道:“我知道你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老刀把子道:“你還知道什麽?”陸小鳳霍然轉身,盯著他,“阿雪並不是葉淩風的女兒,是你的。

老刀把子既不否認,也沒有承認。

陸小鳳道:“就因為葉淩風知道了這件事,所以你才殺他。”

老刀把子笑了笑,笑聲艱澀道:“我想不到他居然沒有死。”

陸小鳳道:“他活著雖然比死更痛苦,卻一直咬著牙忍受,,老刀把子道:“因為他要複仇。”

陸小鳳道:“但是他不敢去找你,隻有用這法子要你去找他,這地區他比你熟,又有阿雪做人質,他的機會遠比你好得多。

老刀把子冷冷道:“我本來以為你絕不會上當的,想不到結果還是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