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記

第136章 問道

相傳太古有修者,天資驚絕,短短不過百年,便已晉身半聖之階。但在渡天劫時,卻突然問了一句:何為道?

那一問發出之時,辰時剛至,紫氣東來,朝陽萬丈金光。至暮時一百零八道天地罡煞劫雷消散,前來觀劫的修者都以為那人將成為人族第一聖者,卻不料那修者在劫雷消散後,突然化作灰灰。

不是被天劫轟殺,而是被自己的道心反噬。

道心不堅定者,即使修為再高,也隻能淪為力量的傀儡,最後無法控製自身,從而走火入魔。

至於何為道,這卻是一道千古絕問,無人可解。

但對於蕭何而言,此刻迷惑他的,正是這一問。

道有道理、道法之意,但天地有大美而不言,道法有的大理而不語。蕭何所求之道,並非古人那等皓首窮經,欲以文字表述的金石文章。

而是他內心的一個方向。

修道為何?

初入莽荒大陸時,他和金大業不明道理,修煉力量,僅僅是為了自保;

來到東荒,天刀城中,他狂傲不羈,修道卻修得渾渾噩噩。至於什麽蕭家承傳,那個家族對他而言太過虛渺,並不能為他指明前路的方向。

直到來到了百裏村,百裏江山的幾句赤子之語,讓他有種豁然開朗之感:修道,是為人族。

而今那站在百靈之長發出的喟然一問,讓蕭何心中的方向愈發清晰,他的道心也堅定了起來。

聖者之下,皆為螻蟻,無論異族人族,隻要不入聖階,便要受那天地壓迫,諸多紛爭,不過是螻蟻之間的爭鬥。

甚至到了聖階,也不過是成為大一點的螻蟻而已。

而他蕭何所修煉之道,便是超脫之道。

超脫這天地的桎梏,光複蕭族榮耀,帶領人族這群螻蟻,去反抗諸天!

一念及此,蕭何道心猛地通明,與此同時,一股虛渺的感知在他心頭浮起。

那是對他體內那蒼穹道字的感應。

他要反抗諸天,那蒼穹道字要鎮壓他,二者之間,勢必如水火般無法共存。

“孺子可教!”

蕭何剛從頓悟的狀態中清醒出來,突然那人參果樹樹靈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多謝前輩點化!”

此時蕭何已然明白,那樹靈並非真要為難他,而是看出了他道心不堅定,所以出言點化。

人參果樹聞言又是一陣嘩啦啦的亂響,而後那樹靈道:“你也別謝我,實話告訴你,本聖也是受人之托,這才在此等候。”

“受人之托?誰?”蕭何問道。

“這個,現在還不能告訴你,如果你的道心能再明悟一些,本聖倒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告訴你,而且,還有一場造化送予你。”

聽到那樹靈說到造化,蕭何心頭募得一顫。

當日太古遺跡,重樓說送出一場造化,然後就憑白讓劍傲多了一件聖器。

現在這人參果樹說的造化,難道就是那人參果?

蕭何正想著,突然那人參果的聲音再次響起:“百裏村村民被幾隻妖獸圍住了,你速去救援。”

樹靈話音落下,不等蕭何反應過來,他人已經被送到了穀外。

遙遠的方向,淡淡的血腥味傳入鼻塞,讓蕭何心頭一凜。

腳下生風,蕭何化作一道殘影,飛速向百裏村的方向狂奔而去。

百裏村中,三隻體型碩大的妖獸正掠奪著那些村民的生命。

之前異獸襲村,他們躲入藥穀內,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回到了村子。

但卻不料,村子裏還有三隻妖獸沒有離開。

三隻鷹妖,要滅殺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村民,不過易如反掌。

不過那三隻妖獸似乎是不準備將那些村民一下子全殺光,妖軀盤旋在半空,偶爾俯衝下去,抓起一名村民然後丟落,看著那些脆弱的村民被摔成肉泥,以此取樂。

但那三隻妖獸沒看到的是,村民中,一個孩子眼中閃爍著仇恨的光芒,手中緊緊握著一根赤紅色的羽毛。

這是他從鳳兒那兒要來的逆羽,蕭何那句“靠自己”被他銘記在心,現在蕭何被困藥穀,百裏江山便真的打算靠自己了。

一隻鷹妖再次俯衝而下,隨意一抓,正要飛行來,突然被它抓起來的那孩子手心一抹紅光閃過。

下一瞬間,一股熾熱的溫度沿著它的雙爪蔓延開來,低頭看時,那紅光竟然刺進了它那鋼鐵一般的鷹爪中。

蒼鷹撲擊,靠的就是那雙利爪,而以它四階後期的修為,能破開它利爪防禦的,最少也要是大能級禁器才能做到。

鷹妖心中一驚,正要丟開那孩子,後者卻拔出了那紅光,而後再次狠狠插下。

恐怖的溫度蔓延開來,蒼鷹看到那紅光的模樣,狹小的鷹瞳中閃過一絲震駭。

同為禽類,它又怎會不認識鳳凰之羽?

那逆羽蘊含的火元力雖然霸道,但百裏江山畢竟隻是一介凡人,根本無法催動其中的火元力。是以那鷹妖雖被逆羽散發的元力灼傷,卻並沒有性命之危。

雙爪一甩,將百裏江山幼小的身體遠遠摔出,而後不等他反應過來,鷹妖鳥喙張開,噴出一道細小的光柱向百裏江山洞射而去。

若是蕭何在此,鷹妖這一擊根本不入他的法眼,但對於百裏江山這樣的普通人而言,這一擊足以讓他死一千次、一萬次了。

望著那道光柱,百裏江山隻覺手腳一陣發冷,死亡的氣息在這一刻從未有過親近。

但就在百裏江山以為必死之時,一道身影斜裏竄出,擋在了他身前。

終於,蕭何趕來了。

望著蕭何那不高大,但在這一刻卻顯得如山般巍峨的身影,百裏江山隻覺腦海中有什麽被打破了,一時間竟將之前的恐懼忘得幹幹淨淨。

不過蕭何此時並沒有時間去理會這些,三隻妖獸,在他出現的瞬間,就已經將氣息完全鎖定在了他身上。

藥穀中,在人參果樹樹靈的幫助下,他體內的赤光已經增長到了一百多米。

雖然有蒼穹道字鎮壓,無法使用,但憑借那些赤光,他的身體強度便可以再上一層樓,勉強可以對付五階異族。

但感應到那三隻妖獸的氣息,蕭何的一顆心開始下沉了起來。

三隻妖獸,兩隻四階後期,一隻五階中期,遠不是蕭何所能匹敵的。

當然,如果他想要逃跑,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他若是一跑,這百裏村的全村村民,便隻有死路一條。

留下來,或許連他的性命都會丟在這;離開,那百餘村民雖然會死在異族的爪牙之下,但日後蕭何卻可以幫他們報仇。

任何一個修者,或者說心智正常的人,都知道此刻該如何選擇。但蕭何的內心,卻陷入了掙紮。

他道心剛剛明悟,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是一條充滿艱難險阻的聖道。

若是為了這百餘凡人,白白丟掉自己的性命,似乎有些不值。

募得,蕭何望見手持鳳凰逆羽的百裏江山,一道靈光乍現於他腦海。

此時的百裏江山,被那鷹妖一丟摔得頭破血流,但臉上的剛毅卻沒有減少半點。

三隻妖獸,任何一隻都能輕易將他擊殺,但百裏江山卻怡然不懼。

蕭何幾乎毫不懷疑,如果讓百裏江山回到東荒,若是遇到一些世家子弟壓迫,百裏江山也會如現在這般,憑著一腔熊熊熱血與之對抗。

在很多人眼中,這隻是一種可笑的自不量力,但在蕭何看來,卻徹底喚醒了他內心的某些的東西。

初入天刀城時,他張狂無忌,結果被轟碎經脈,丹田破損。

當時他的張狂,是目空一切。

此後他學會了顧忌,懂得了低調和隱忍,卻也因此而失去了某些東西。

現在他再看到百裏江山,隻覺那些東西再次從他血液裏開始湧動。

那是一股疏狂,男兒一怒,管他前頭是巍峨高山,還是滔天巨浪,我隻當拔劍怒斬之!

遇山劈山,遇河焚河,五步之內,天子授首,十步之間,人盡敵國!

一股張狂霸氣從蕭何身上揚起,那並不是依靠實力散發的強者氣勢,完全是一顆強大的心的威嚴。

一顆強者的心,遇強不退,身死無悔!

三隻妖獸覺察到蕭何身上氣息的變化,當即尖嘯著向他撲殺而來。

“好好好,今日蕭某道心得以通明,三位居功至偉。他日踏足聖道,必當感恩!”

蕭何大喝一聲,進步上前,雙拳如出海蛟龍,向著最先撲來的一隻五階鷹妖轟殺而去。

鷹妖被那拳風封鎖,心中竟生出不可力敵之感,仿佛在它麵前的並不是一個修為被廢的凡人,而是一尊凜然而怒的天神。

鷹妖下意識的就要避開那雙鐵拳,但蕭何此時戰意正高,哪裏容它退卻。腳下連連進步,在地麵留下一道道深坑,而他的身影已經來到鷹妖身前。

兩隻拳頭不帶絲毫元力,但卻擊打得空氣發出一連串的爆響。下一瞬間,那拳頭便落在了鷹妖身上。

碩大的拳頭,狠狠砸在鷹妖的妖軀之上,鐵鑄一般的羽翼隻擋住那拳頭一瞬,旋即隻聽一道清晰地斷裂聲響起,蕭何的拳頭已經轟開鷹妖體表元力的防禦,生生斫進它的血肉中。

抽回拳頭,腥熱的妖血噴了蕭何一臉,卻見蕭何舔了舔臉上的血水,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

“哈哈哈,笑談渴飲異族血!好!”

蕭何長喝,掄起拳頭再次向那鷹妖砸去,一簇簇血花揚起,灑落蕭何身上,襯得他看起來比那鷹妖更加恐怖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