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記

第139章 大道皆空

麵對錦袍老者的散發出的氣息,蕭何隻覺自己仿佛變成了風暴中的孤舟,隨時會被那滔天駭浪打翻。

聖階強者中,他也接觸過重樓和人參果樹的樹靈,雖然二者都沒有在他麵前全力出手過,但蕭何有種直覺,那二人絕不是麵前這錦袍老者之敵。

這種破天的凶威,恐怕隻有那蒼穹之眼才能勉強與之比肩。

相傳太古之時,有修者在修煉到聖階巔峰時,會迎來三百六十五道罡煞劫雷,渡劫之後,便可以晉升到更高的層次。

那個層次的修者,便是傳說中真正能夠執掌造化的:聖人王!

聖人作世,立大道,傳禮儀,教化眾生;而王者則是統禦八荒的至尊存在,五域之間,百族林立,卻沒有哪一族敢稱孤道寡,自立為王。

而聖人王,便是外聖內王,天上地下,唯其獨尊!

蕭何麵前的那錦袍老者,即使沒有達到那個恐怖的層次,但肯定也相差不遠了。

“哢”

突然,蕭何耳邊一聲清脆的破裂聲響起,旋即他體內好不容易凝聚的神光一點點開始消散。

隻是這神光不似在太古遺跡中,被上蒼之眼的蠻野之力生生轟得崩潰,而是在一股玄異的造化之力作用下,一點點湮滅,化作最原始的無屬性元力,重歸天地間。

如果說當初在蕭府中,蕭靖所展示的陣道是將一具死屍給複活了過來,那麽此時蕭何體內那神光的湮滅,就好比是將這具複活的屍體變回青年、幼年,直至生命萌發的狀態。

這是真正的造化,幾乎是逆轉輪回的神跡!

與此同時,蕭何眼前仿佛看到一團圓潤的光華正在綻裂,一種隱晦地直覺告訴他,那是他的道心。

他所追求的聖道,在那錦袍老者的威壓麵前,一文不值!

更何況,那蒼莽青天,更在錦袍老者的頭頂!

“夠了,族叔,放了他,我回去跟那龍族太子成婚!”

就在蕭何眼前那顆虛幻的道心即將崩潰,一道宛若天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下一瞬間,那錦袍老者施加在他身上的威嚴消失得幹幹淨淨。

而後者也沒有再理會蕭何,轉身離去,根本就沒將他的存在放在眼中。

此刻,蕭何從那老者施予的可怕威壓下清醒了過來,抬頭間,卻望見鳳兒一襲鳳冠霞帔,正要進入那貴氣逼人的鸞車。

竟是一身嫁衣!

那從無量海三萬裏內域中提取的流蘇,飾以太陽初升第一縷的金黃,萬丈晚霞的紅來織就的一襲鳳冠霞帔,將鳳兒襯托的猶如九天玄女一般驚豔!

然而,望著如此可人兒,蕭何卻是一陣沉默。

到此時他已然知道,鳳兒的身世並非她所說的那般,眼前的陣勢,別說山野村落,即使那百氏皇族,恐怕也不見得有幾個勢力能擺得出。而且,鳳兒先前的言語也已道明了很多事,即將和龍族聯姻!龍族是什麽勢力?能與他們聯姻的存在,豈是凡俗?

龍族,在這莽荒萬族中,其中承傳過萬年的皇族近百,而在這皇族之內,說句中肯的話,龍族的能力絕對能排進前三!

蕭何再如何孤陋寡聞,也不會不知道龍族的地位。

所謂龍族,並非蛟龍一脈那種隻有稀薄血脈的雜牌部族,而是真正承傳上古蒼龍血脈的血裔。

真正的龍族子民,天生下來就具有不世神力,可駕馭六氣,行雲布雨,神通廣大。而且憑借強大的血脈承傳,龍族血裔的修煉速度,遠非其他種族能比。

千萬年來,莽荒五域紛爭不斷,血火不絕,即使是魔族那些爭勇好殺的部族,都時常被一些異族侵擾。但對於龍族,卻從來沒有哪個不開眼的部族,敢去冒犯。

鳳兒既然說是要和龍族太子聯姻,那麽其身份以及家族勢力,絕對是恐怖駭人!

隻是,難道真的就要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離開?

天地之間,有諸多劫難。而這別離,便是諸般劫難中最讓人無奈的。

這與男女之間的情愛無關,僅僅是兩個人在錯的時候發生了一場錯的相遇,所以生出的一種畸形的依偎。

“鳳兒”

就在鳳兒的身影即將消失在那鑾駕之中,蕭何猛地跨出一步,發出了一聲呼喚。

鳳兒的身體一僵,但卻始終沒有回頭。

她身在鳳凰一族,養就千金之軀。但卻不願自己成為維係鳳族和龍族關係的犧牲品,所以才在聯姻之前,以離家出走來表明心誌。

但直到此時,她才發現,像她這種皇族之女,生下來,命運便已經被注定。

不等鳳兒說些什麽,那錦袍老者的聲音已然響起:“人族小子,莫要癡心妄想,憑你的修為和天資,還是腳踏實地一些的好,有些事,就別妄想了!”

“你說什麽?”這一刻,蕭何眼前那道心轟然破碎,但在轉息之間,卻又凝聚出一枚更加璀璨的道心。

不破不立,破而後立,那錦袍老者之前的壓迫,非但沒讓蕭何陷入大恐怖,反而是讓蕭何的道心進行了一次徹底的洗練,讓他追求的道路,更加崢嶸而雄壯。

聖階雖高遠,現在卻已非他的彼岸,僅僅是他追求真正大道中的一個拐點而已。

錦袍老者望著蕭何身上騰起的氣息,雖然依舊脆弱不堪,但其中蘊含的吞天之誌,連他都頗為動容。

隻是,在他存在的數萬載歲月中,像蕭何這樣少年懷誌的天才數不勝數,但能走到最後的,卻寥寥無幾。

更何況,蕭何在他眼裏,並算不得什麽天才。

“小子,我說讓你滾遠一點!”

話音落定,那金袍老者徒然氣勢一震,眸子中精光爆射。下一瞬,一道足以可怖之極的巨大閃電從虛空顯化,雷弧繚繞,玄而又玄的大道至理交織成道紋,仿佛跨越了時空的束縛,急速撞在了蕭何身上。

“族叔不要!”

“轟!”

電閃雷動,可怖的一擊在蕭何近乎完全來不及反應之下,重重的砸在胸膛之上,大地隆隆,山土裂崩,這還隻是那人隨意一擊而已,盡管如此,場中也再無蕭何之影,不知是被轟殺成了渣,還是被橫擊出了此域。

“族叔你…”鳳兒見此大驚失色,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哼!這小子有造化護體,死不了的。”錦袍中年隨意撇了眼遠處某一角落,似是發現了什麽,但卻並未點出,而後大手一揮,頓時億萬道紅光拔地而起,卷著一幹人等消失得幹幹淨淨。

“嗡”

在那錦袍老者離開片刻後,突然,這片虛空猛地顫抖了起來,旋即一位老者的身形顯化出來。

老者身穿白布大褂,須發皆白,看上去年紀足有八、九十的樣子。不過,在他的身上,卻沒有半絲元力的波動泄露出來,顯然是修為已經達到極高的境界,已經可以將自身煉化成一方世界,隔絕外界的規則的影響。

這種境界,即使是刀霸天都有所不及。

老者走出虛空,望著地麵那方圓千丈的手掌形狀的深坑,臉上露出淡淡的怒容來。

“鳳凰一族的那個雜毛老鳥,竟然敢欺負我九兄弟挑選出來的人,早晚要把他那身鳥毛給拔光。”

老者嘴裏嘟囔著,身體在虛空向前一跨,下一瞬間,便已經出現在了地底。

而此時,地底深處,蕭何渾身纏繞雷芒,猶如被無盡的規則困索,不但是渾身三萬六千毛孔,就連體內的竅穴,乃至識海都被鎮壓。任他如何動用心念,也無法溝通自身半點,整個人好像陷入了一個清醒的夢境中。

但不知為何,身在這樣的處境中,蕭何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急躁,反而感覺內心一片通明。

這是一種匪夷所思的境界,正所謂‘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眼下的蕭何,竟是被錦袍中年的悍然一擊,引發了冥冥中伴生於他的造化之力!

如果讓那些困在九階巔峰境界突破不得的修者,感應到蕭何現在的狀態,心中不知道要有多麽羨慕。

蕭何現在的狀態,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空”的境界。

在佛家眼裏,地、風、水、火是構成世界的四種元素,稱之為“四大”,能操控四大元素,便可以見微知著,窺見世界的本來麵目。

又有一說這世間有五蘊,喚作色受想行識,乃是億萬生靈一切觀感的聚集。能明了五蘊,便能夠掌控自身,從而控製身體這個小世界。

而無論是操控四大,還是明了五蘊,二者最高境界,都是要達到“空”的境界,便是佛家所言的“四大皆空”、“五蘊皆空”。

達到空的境界,修者的道心可以輕易與四大元素的本源共鳴,窺探世界本源,進而掌握規則。而且,這規則並非修者晉升大能後所唯一的掌握的空間規則,而是此間世界的一切規則。

而明了五蘊,修者從此安忍有如大地,動心忍性,道心真正堅如磐石,透如琉璃。不受外界諸多七情六欲之相幹擾,除卻大道,再無他物。

兩種領悟,一則是對宏觀廣義的外界的操控,一則是對微觀狹義的自身的明了,一旦融合,便可以突破修者修行三障中的所知障,從此修行一片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