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還不許我地上生

五岔河街上有史以來第一個女兵走了。她是公社副書記的妹妹。她帶著大紅花，站在軍用汽車上。鞭炮聲，鑼鼓聲響徹雲霄，全街上的人都在歡送她。

梅香在家偷偷地哭了一夜。清早，她想打一盆涼水，把紅腫的眼睛敷一敷，免得讓哥哥看到。出門一抬頭，哥哥卻站在堂屋裏，正朝她的房間望著。本來怕哥哥看到自己哭的，這時卻止不住淚嘩嘩往外流。她拿起臉盆快步走進廚房。

妹妹當兵沒去成的原因，望生聽說了。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是自己牽連了妹妹，這比當初他自己被開除工作還要難受。他一夜沒能入睡，提心吊膽地聽著妹妹房間的動靜，他有些害怕，怕出現比當不上兵還嚴重的問題。

他早早起來，想去和妹妹說幾句話，就等在堂屋裏。當看到妹妹雙眼紅腫時，他張開的嘴什麽也說不出來了。他真的有些恨自己了，要是死了，不再連累家人，他此時的心情，真想一死了之。

梅香端來洗臉水，往洗臉架上一放，心想，哥哥已經看到自己哭了，她索性對哥哥說：“這個世界太不公平了，要說，她的身高都差一點哩。”她洗了一把臉接著說：“我知道，誰家的女孩都去不成，這個指標非她莫屬。”

望生說：“是我影響了你，要不，你還是很有希望的。”

梅香洗完臉，拿著毛巾說：“不見得，我聽說公社一個副主任的妹妹想去，比她條件還好，也沒去成。這與你沒關係。”

“可是，我聽說，那個接兵的王連長很喜歡你，為你，還與公社幹部吵了半天。”

“哥，昨夜我想明白了，也不是隻有當兵這條路。人的一生可以有多種選擇，再說，我相信，360行，行行出狀元。”她端起洗臉水往外一倒，接著說：“我才不遺憾哩。非得在這棵樹上吊死？！”

望生本來是準備了一肚子話，來勸小妹的，沒想到，小妹反過來說了這番話。這令他有些吃驚也有些欣喜，妹妹長大了，有思想了，有主見了，她不是一般女孩子的想法。

梅香對哥哥說的，也是她心裏話。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在什麽土壤吸收什麽營養。人家在水上遊，難道就不許自己在地上生嗎？！去成去不成，是好是歹還很難說哩。她心裏可是有“目標”的。她想好了，朝著這個目標努力，成與不成，聽天由命。

夏荷聽到哥哥與妹妹講話，也早早起床。望生看到大妹來了，說了聲：“夏荷，你今天不要去做臨工了，陪梅香玩玩。我今天下白鷺湖，釣魚回來吃。”

聽哥哥說下湖去，梅香一陣高興，她今天真的是想好好放鬆一下，便笑嗬嗬地說：“姐，我們跟哥到湖裏去玩，好不？”

望生說：“好啊，我教你們釣魚。”

夏荷笑著說：“梅香在我們家最享福，沒做過臨工沒下過湖，我可是年年下湖砍柴摘蓮，做臨工，樣樣都幹過。”

看著兩個妹妹，望生心情好多了，笑著說：“你跑快了，跑到前麵了，你要是老幺，享福的還不是你。”

夏荷說：“算了吧，我才不要享這個福，要我讀書我也讀不進哩。梅香，我陪你去！反正今天也沒有臨工做。”說著就去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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