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9 夢滅
正在南城門附近檢視防禦的龍無瑕和九月見到鏡夫人帶傷前來，趕緊迎了上去。
易追影作副將裝扮，以副將薛遙的身份，寸步不離地隨在龍無瑕身後。
鏡夫人看到龍無瑕匆匆忙碌的身影，思緒似乎飛到了數十年前，她似乎又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像個男人一樣，行走於各種各樣的戰爭之中，以一肩之力扛起萬千將士的生死。她從來沒有料到，在她的有生之年，會再見到一個如此擔當的女子，並且是一個與自己關係這麽密切的人！
其實，隻有真正經曆過這種生活，才能夠深切地體會到那是一種如何的煎熬。所以，見到那一抹忙碌的背影的時候，她的心，就開始微微疼了起來——似乎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心疼一個人了，久到她都以為自己不會疼人了。
龍無瑕和九月奔至鏡夫人身側。龍無瑕神色頗有擔憂，“夫人，您怎麽來了？您的傷還沒有好呀。”
鏡夫人微微一笑，“老身無礙。老身聽說這裏打了勝仗，特來看看。”
九月道，“夫人若是想了解詳情，讓人講給您聽就是了，何必如此奔波？”
晏生插嘴道，“娘娘，九月大人，夫人這是擔心你們呢！夫人作戰經驗頗豐，說是來了或許可以幫你們一二。”
龍無瑕垂眸道，“夫人能謀擅略，經驗又豐富，有夫人幫忙出謀劃策自是很好，可是夫人您的身體……”
鏡夫人道，“動動腦子、動動嘴皮子，出不了什麽力氣。無瑕九月，你們就不要多言了。無瑕，現在守軍是什麽情況？”
龍無瑕和九月見鏡夫人主意已決，也隻有順了她的意。兩人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她，帶她至軍帳，向她詳述了此時城內的部署。
鏡夫人聽了，尚未仔細思考，營外又傳來戰訊，說是赫那溫親自前來南城門前，即將發起新的一輪攻勢。
鏡夫人秀眉微皺，“赫那溫居然親自來了？”
九月惱道，“那老賊定是還在垂涎娘娘了。娘娘，您暫避片刻，九月即刻前去迎戰。”
龍無瑕臉色也閃過一絲惱色，“他欺人太甚，今日怎麽也要給點苦頭他吃。九月，我隨你一起去。”
鏡夫人道，“你們兩人一起去，老身暫留此地，看看還有無他法。無瑕，你切莫要再出城迎戰，決不能給赫那溫任何機會接觸你，知道嗎？”大都之戰時，赫那溫窮追龍無瑕數千裏，這是鏡夫人知曉的事情，再者，赫那溫好色的秉性鏡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因此才囑咐龍無瑕切莫再出城迎戰。
“是，夫人。”龍無瑕和九月應了，齊齊戴盔整甲，出門而去。
一行人來至南城城樓上，果然見到赫那溫策馬在城外數百米之外處，赫那溫成竹在胸地放肆笑著，還令人拿著大喇叭不斷叫囂著，無非是些蒙哈鐸已經被他們剿殺，鄴京城要靠婦孺之輩守城，龍無瑕嬌滴滴美人一個卻要落得如此下場，莫不如跟了他享盡榮華富貴等等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語。
龍無瑕聽了，心裏一陣惱怒，她從身側牆垛後的士兵手裏拿過一把弓，彎弓搭箭，就朝赫那溫瞄準了。
赫那溫那方軍將士兵無不哈哈大笑，他們都認為以龍無瑕這般嬌弱的女人，是無論如何都射不到赫那溫那裏去的，赫那溫竟下令連周圍護衛舉起的盾都放了下來。
龍無瑕穩穩地拉開弓弦，蓄勢待發。
易追影輕輕走至她的身側，一隻手隱藏著搭在她的後肩，輕聲道，“無瑕，穩住，我助你一臂之力！我數一二三發，到‘發’的時候，你出手！”
龍無瑕身子微微一抖，眼角突然一酸。此情此景，多像曾經她單獨練箭的時候，身後突然貼近一個溫暖的身體。那人會從背後抱住她，會幫她瞄準眼前的靶位，會教她如何出力，更重要的是，他溫熱的氣息就在她的耳際，他就在她的身側為她撐起她的天，她怎麽胡鬧都可以，她怎麽任性也都可以，他就在她的身旁，讓她感到溫暖又安心……
“無瑕！”感覺到了龍無瑕一瞬的走神，易追影聲音稍大地喊了一聲。
龍無瑕回神，咬牙抑製心裏的動蕩，全神拉弓如滿月，瞄準赫那溫，定然道，“好，易大哥開始。”
易追影也全神貫注，“一”“二”“三”“發”，數到“發”的時候，接觸到龍無瑕的那隻手突然發力，一股強大的內力便通過龍無瑕的穴位流入了她的身體。龍無瑕同時振臂出箭，弦上三箭便隱隱攜著風雷之勢，先後擊向赫那溫。
這三箭，險險要了赫那溫的命。誰也沒有想到龍無瑕能夠射出如此力度的連環三箭，赫那溫更沒有想到，因此箭幾乎到了眼前的時候，他才慌了起來。第一箭，他隨手抓過了身邊的一名隨身侍衛擋在了身前，侍衛死；第二箭，射穿了赫那溫坐騎的腦袋；第三箭，被赫那溫身側反應過來的侍衛揮刀擋了下來……
滾落在地的赫那溫勃然大怒，起身後立即悍然發兵，對鄴京城發起了猛攻。
這三箭，也破碎了李鳴兒的夢。
李鳴兒也聽說了龍無瑕帶軍守城的事情，所以特意一大早就來瞧一瞧。本來她是想瞧龍無瑕手忙腳亂、不堪重任的模樣，哪裏知道一到城南的廣場，就看到南城樓上巍巍佇立的那些人。
晨曦斜斜地落在城樓上那些人的身上，仿佛是聖光護持一般，恍然間，似乎每一個人都更加巍然高大起來！
不知道為什麽，李鳴兒瞧著龍無瑕和易追影的側影，心裏狠狠地別扭了一下。她停下步子，前後左右看了許久。
龍無瑕拉開弓箭的姿勢很俊挺，雖然瘦弱，但有一種巍然穩重的風範，在女性的韌性和柔美中，男性的剛毅突兀地噴薄而出，形成怪異的協調……易追影穩穩地護持在她的身後，就像是不管有多大的風雨、多大的艱難險阻，他都會這麽竭盡所能地張開雙臂護持著她……
腦袋中白光一閃，李鳴兒像是突然明白了自己心裏為什麽會覺得別扭，一霎那間，她如墜冰窟！
她與蒙哈鐸的結緣，其實也隻是因為她在他的麵前拉開過一隻弓。那時候，她的身後是那時尚是她家護院的李立大哥，就如此時龍無瑕身後的易追影一般。
蒙哈鐸看中她，是因為她能夠拉開弓嗎？還是，其實隻是因為她在拉開弓的那一瞬間像及了那個叫龍無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