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天醫

068 熱火

068 熱火

068熱火

住在福來客棧的這半年,路曼聲不隻上山采藥,偶爾受俞蘆笙之邀為人看診。她一天至少會花上兩個時辰來研讀古代的醫書典籍,了解這個時代的醫術水平。

雖然她說並沒有想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那麽多的時間,不找點事情來做,會很浪費。

蘆笙藥鋪有一間很大的藏書閣,裏麵有許多名家編纂的醫書典籍,俞舟帶她去看過那裏。路曼聲意外地在蘆笙藥鋪多留了半天,俞舟心中有數,之後路曼聲來到這裏,都會帶她去那裏。

並且告訴她,看上了哪本,盡管拿去看,看完之後再放回原位便可以了。

路曼聲也不跟他客氣,每次去蘆笙藥鋪,回來總會帶上幾本自己中意的書放在床頭。

漫漫長夜,路曼聲便靠在床頭,細細參詳著這些書籍。將書籍中提到的與自己學到的加以整合,再為她所用。

將近兩百個日夜,路曼聲便是靠著這些書籍,度過一個個寂靜冷清的夜晚。有的時候看累了,就抱著這些書籍,靠在床頭睡著了。

清晨,當第一縷曙光打在她的臉上,路曼聲恍惚中醒來。在書中插上簡易的便簽,合上書籍,背上藥簍,走出客棧,繼續自己新的一天。

日複一日,重複一樣的生活,路曼聲機械地過著自己的人生。掌櫃的說她是個孤獨的人,福來客棧以前從未有過這樣的客人,以後可能也不會再有。

在旁邊,注視著路曼聲背影的小火,出人意料地在掌櫃的話後。冒出了一句不符合他性情的話:她並非孤獨,而是刻意承受著孤獨。

不讓任何人進駐自己的生命,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對待著周圍的一切。與其說她孤獨,不如說她在刻意懲罰著自己。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路曼聲不在房中,空蕩蕩的房中,在單人床的床頭。堆著幾本泛黃的古籍。這些古籍。見證了路曼聲一個人獨處的兩百個日夜,也見證了她心底從來都沒有真正熄滅過的熱忱與火焰——

身上有烈火再灼燒,宮三將自己深深地埋入黑色的溫水中。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掙紮,眼角微弱的光線慢慢被闔上,任由黑暗將自己吞沒。

“三爺!三爺——”孟淩東就站在宮三的身後,感受著主子所承受的巨痛。單膝跪倒在地,杵著寶劍。黑色得看不到底的瞳仁望著深沉的夜色。雨幕從天垂下,將整個世界席卷。

噠噠泥水被擊打踏飛的聲響傳來,黑暗中的盡頭,跑來一道人影。帶著炫目的曙光,刺破孟淩東眼中的黑暗,將他的眼灼痛。

一個狼狽的人影跑進了屋內。頭發全濕,披散在臉上。順著臉頰滴滴答答地落下。她站的地方,不過一眨眼的時間,就流成了一條小溪。

“路,路姑娘!”這一瞬間,仿佛驚痛了時光。

孟淩東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霍地站了起來。動作因為過猛,腿被一股力道刺得生疼。

路曼聲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孟淩東來到她身邊,赫然發現,路曼聲正站在那個地方,低低喘著氣。

濕透的長發遮住了她的臉,臉上的麵紗早已染滿泥沙,路曼聲努力平複著自己的呼吸。等到可以控製那團淩亂的氣息,才抬起頭,用她一貫清冷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人。

“待會兒記得配合我。”路曼聲從孟淩東身邊走過,留下這樣的一句話。

孟淩東瞪大了眼,她的意思是說,是說……她有辦法?

孟淩東回身想向她求證,路曼聲已來到了這房間唯一的一張桌子上。孟淩東這才發現,在路曼聲的手裏,攥著一把奇特的花草。

從桌上的茶壺倒出一杯茶,將手中的草藥在手心狠狠揉搓。慢慢地,草藥滲出汁水,滴落在茶杯中。

“喂他喝下,快!”

孟淩東直覺點頭,沒有過問茶杯裏的是什麽,三爺能不能喝。而是按照路曼聲的吩咐,接過茶杯,來到木桶前,捏起宮三的牙關,將那杯滲入藥汁的茶水一滴不剩地喂入了宮三的口中。

喉嚨出現吞咽的動作,孟淩東一喜,三爺他還有意識。

接著,路曼聲又做了一個讓孟淩東幾乎拔劍的舉動。

路曼聲立掌為刀,狠狠拍向宮三手厥陰心包經的常用腧穴[音同“數”]之一的內關穴上。這一掌拍得是又重又猛,孟淩東還沒反應過來,掌法已經實實拍在了宮旬的穴位上。

孟淩東之所以沒有反應,是因為他沒有想過路曼聲會這麽做。她這麽辛苦地跑回來,不可能為了給三爺一掌。這太愚蠢了,也想不通。

另一個,待他正準備問罪時,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他徹底忘記了如何反應。

前一刻還呈凋敝之象的宮三,突然幹嘔一聲,黑水從他嘴裏噴吐而出,一次接著一次。

那種幹嘔,就像是吃了一條幾百年的臭蟲,惡心得隻想將肚子裏所有的東西都給吐出來。

路曼聲站在旁邊沒有動作,由著他嘔吐。

孟淩東上前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他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怎麽了。他隻知道,主子若是死了,他也會自刎當場,以償自己保護不力之過。

路曼聲靜靜看著這一切,孟淩東的反應也落入她的眼底。

這個一聲不吭,安靜得像個影子一般來無影去無蹤的護衛,從沒有這般失態過、緊張過。

他對主子的忠誠,重於一切。

孟淩東一連幹嘔了一個多時辰,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有那麽多東西可以吐。吐到後來,除了幹嘔,什麽都沒有。

但說也奇怪,隨著體內黑物吐出,宮三蒼白如鬼的臉色,慢慢回籠了一絲生氣。

路曼聲回到桌邊,留下一張藥方,用茶蓋壓住,在風雨飄搖的夜晚,簌簌地響動——

“半個時辰後,扶他起來,可運功助他調息。醒來後,按照藥方為他熬藥,每日三大碗,一口吞服。連續十天,病當全去——”

孟淩東看著一張藥方後留下的這段話,又看看消失在雨幕中的人,久久沒有回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