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大明

第90章 一把火

縣衙大門外,薛良輔帶著一大群人靜靜的候著,原本他是計算著在胡萬裏上任之日趕回漳州城的,因為得知有幾個離任官員路過,他刻意多等了一天,為的便是想招攬幕賓參隨,漳州是個好地方,一聽是龍溪知縣需要人手,那些個幕賓參隨紛紛願意前來,這事他不好僭越,便都帶來由胡萬裏自個遴選。

門房楊進喜腳步匆匆的趕出來,一見果然是師爺薛良輔,忙上前行禮,道:“薛師爺可算是回來了。”

聽的這話,薛良輔心裏不由一驚,上任一天難道就出事了?眼下也不便問,當下便道:“將這些人都帶去寅賓館,好好招待一下,待堂翁回來定奪人選。”說著又問道:“堂翁去了何處?”

“回薛先生話。”楊進喜恭敬的道:“老爺去拜訪知府顧大人,已經去了兩個時辰,按理早該回來了。”

薛良輔點了點頭,道:“先安排他們。”

一大群五六十個參隨打扮的人進入縣衙,立時就引起了轟動,各房的司吏典吏書辦書手也不議論了,各自乖乖的回到崗位沒事找事的忙碌起來,開什麽玩笑,就一個縣尊他們就已經覺的頭痛了,如今平添那麽多的幕賓參隨,不架空他們,就已經是燒高香了,還想著去架空縣尊,那豈不是找死?

安頓好一眾參隨,進入二堂大廳,楊進喜才將這兩日的情形詳細的說了一遍,聽聞之後,薛良輔不由暗暗好笑,龍溪縣衙這些官吏還真不是省油的燈,令他頗為好奇的是,胡萬裏根本不知他會順帶招攬參隨,他哪來的底氣拿六房開刀?

正自沉吟,便見的胡萬裏官袍齊整,腳步輕快的走了進來,薛良輔忙起身迎上前,微微一揖,道:“堂翁回衙了,晚生見過堂翁。”

胡萬裏還了一揖,輕笑道:“先生可算是回來了,聽聞還帶回不少參隨?”說著便一伸手,道:“先生無須多禮,請坐。”

薛良輔卻看了一眼跟在胡萬裏身後的小廝王富貴,道:“縣尊回衙,何以不打點通報?豈能讓縣尊悄無聲息的回衙?”

聽的這話,胡萬裏不由一笑,道:“先生不用責怪他,是學生不讓提前通知,學生喜歡微服私訪,進出皆打點,多有不便,再則亦不利於監督縣衙官吏。”

聽的這話,薛良輔不由微微一愣,才道:“堂翁進出打點,眾官吏肅靜回避,實為體現上下尊卑,彰顯朝廷等級之森嚴,若是貿然廢除,會有損堂翁之威嚴。”

“肅靜回避,不過是虛有其表。”胡萬裏不以為意的道:“威由心生,若非發自內心之敬畏,便是肅靜回避亦無威嚴可言,再則,學生進出太多,難免招惹閑言。”

見他不為所動,薛良輔亦不多言,當下就轉了話頭道:“晚生本應昨日一早就趕回縣衙,卻因聽聞有幾位離任官員過境,因此耽擱,還望堂翁見諒,一眾參隨皆已在寅賓館候著,還請堂翁親去挑選,另外,尚有幾名幕賓,晚生安置在縣前街的客棧,亦須堂翁親去考核聘用。”

聽的還有幕賓,胡萬裏微一沉吟,才道:“先生以為還須請幾位幕賓?”

微一沉吟,薛良輔才道:“術業有專攻,幕賓亦然,刑名、錢穀、書啟、征比、掛號、賬房等,若皆能由專人負責自然更為妥當,晚生不才,重於刑名,對錢穀略有涉獵。”

胡萬裏沒想到幕賓已然已經分的如此細致,微微沉吟,便道:“行,學生親去拜訪他們,不過,能否帶六房的司吏同去?”

帶六房的司吏同去,自然是重在考核了,薛良輔微微一笑,道:“當然可以,晚生亦可隨堂翁前去。”

一直忙到半夜,胡萬裏才聘請了四個幕賓,雇傭了十六個參隨,總算是將自個的班底建了起來。

次日一早升堂,縣丞、主薄、教諭、一應雜官如巡檢、倉大使、批驗所大使、遞運所大使、壩官等,以及吏、戶、禮、兵、刑、工六房、承發房、架閣庫、收發房、招房、糧房、倉房等等在城內的各房司吏盡皆齊至。

新縣尊要整治六房的風聲傳出之後,一眾官吏既是好奇又是恐慌,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不稀罕,可說已是官場慣例,可那一般都是完成交接之後,哪有上任第三日便迫不及待整治六房書吏的?

再說了,一般官員的三把火無非是摻沙子、拜碼頭和買賬,但從放出來的風聲來看,這位新縣尊整治六房,顯然不是摻沙子那麽簡單,他們豈能不關心?

有不少雜官和六房之外的各房司吏甚至是抱著看熱鬧看笑話的心態來的,有道是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但胥吏們卻與官員不同,他們在一個地方一呆就是數十年,甚至是幾輩子,父子相傳,子孫相承,互相授受,不斷勾結,根株牽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絕非虛言,新官上任就整治六房,絕對是有熱鬧可瞧。

今日早堂,各房的司吏都不敢造次,例行的稟報僉押皆是用頗為易懂的漳州官話,胡萬裏雖然心中頗為自得,但卻始終緊繃著臉,待的例行稟報僉押完畢,他掃了一眼堂中眾人,才沉聲道:“本官在京師觀政,便曾聽聞,百官者虛名,柄國者胥吏,本官千裏赴任,沿途所見所聞,皆是胥吏之弊,挾製主官,監守自盜,敲詐勒索,盤剝百姓,種種惡行可謂是不勝枚舉!不知龍溪縣衙是否例外?”

聽的這話,坐在屏風後傾聽的薛良輔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東翁想做什麽?胥吏之弊可是篇天大的文章,這可萬萬莽撞不得,這等若是將一眾胥吏往死裏逼迫,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整個大堂亦是一片死寂,一眾佐貳官、雜官都是大氣不敢出一口,各房司吏更是驚恐不已,新縣尊這哪裏是要整治六房書吏,這口氣分明是要清肅胥吏之弊!這是不準備給他們胥吏留活路了?

胡萬裏掃了眾人一眼,才緩緩說道:“役俸微薄,不足以養家糊口,本官心裏明白,收些陋規,本官也不是容不下,但本官絕容不下挾製主官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