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大明

第299章 廠衛陰影

容川碼頭,目送胡萬裏乘著小船離開,嚴力才側首看了一眼謝文昌,道:“賢侄可相信大東家所言?”

微微沉吟,謝文昌才道:“上個月東興港送來一批弗朗機火炮,世叔可曾留意?”

這事嚴力知道,但還真沒在意,月港新增商船所配備的火炮一半是來自東興港,他早已習慣,聽的這話,他微覺詫異的道:“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炮手反應,東興港的火炮和弗朗機的火炮大小比例稍有不同。”謝文昌看了他一眼,才緩緩說道:“就鐵質而言,弗朗機火炮要優於東興港的,但就威力而言,東興港的火炮要更勝一籌,東興港既然能夠改良弗朗機火炮,那試鑄威力更大的新炮也不是沒有可能,至於新戰船,我親眼見過他們的新船,船體肋骨一根接一根,不留絲毫空隙。”

聽的這話,嚴力不由輕歎了一聲,月港與東興港的差距越來越大了,如今就已難望其項背,再過一二年,就更為不堪了,聽的他輕歎,謝文昌微微笑了笑,道:“世叔應該慶幸才是,若非洪長盛內訌,月港的前景才更為堪憂。”

微微一頓,他才接著道:“從船隊中挑選一批經驗豐富,忠誠可靠的船員水手,將他們連同家眷一起送往東興港,咱們另外招收新人,造船作坊也如此,挑送一批工匠過去,另外兩家子弟也再挑些半大小子送過去。”

什麽意思?嚴力有些不解的道:“賢侄真擔心廠衛的探子?”

“世叔就不擔心?”謝文昌看了他一眼,道:“知道東興港的人不少,除了咱們兩家子弟,還有鄭七的人,別忘了,洪長盛也沒死,洪家子弟也並沒有趕盡殺絕,多留條後路總是好的。”

臘月二十三,三艘戰艦緩緩馳進了東興港,船一靠岸,早就恭候在碼頭上的一大群人便迎了上來,胡萬裏一眼便看見了站在靠前位置的許煉,不由微微一笑,難怪港灣裏的船隻多了不少,原來是這小子回來了。

回首看了一眼薛良輔,他才含笑道:“這就是我的東興港,不及月港繁華,但發展前景卻是月港無法比擬的,先生這幾日可隨意看看,熟悉一下情況。”

薛良輔點了點頭,這才含笑道:“三年時間,東興港便能如此興旺,已是大出晚生意料。”

“相信東興港會帶給先生更多的驚喜。”胡萬裏說著便緩步踏上了跳板,見他上岸,一行人紛紛上前見禮,掃了眾人一眼,他才看向趙長福道:“今日是臘月二十三,可有人過小年?”

“回少爺。”趙長福含笑道:“東興港南北雜處,風俗各有不同,曆來過小年,北方過二十三,南方過二十四,船家過二十五,今日有不少人家做糖瓜、祭灶神。”

東興港的百姓總的來說是南多北少,但北方的數量也不小,尤其是小廝丫鬟,多是來自北方,微微點了點頭,胡萬裏才含笑道:“原計劃是二十三日前趕回來的,一路緊趕慢趕,還是遲了半日,以後東興港從臘月二十三起放假,所有大小作坊全部放假,護衛隊兵丁也輪流放假,正月初七恢複正常,放假期間,輪值的,加班的,一律發放三倍工錢和薪酬,船員水手亦按此例,以後行成定例。”

“謝少爺恩典。”碼頭一眾人等皆是神情欣喜的忙著道謝。

待的眾人起身,胡萬裏才略微側身,指著薛良輔,道:“趙長福,這位是薛良輔薛先生,趕緊為薛先生一家安排一座院子,要離著東唇園近點。”

“是,小的這就安排。”趙長福忙躬身道,說著又與薛良輔見禮。

回到東唇園,胡萬裏一進大門,幾個小妾便帶著丫鬟婆子齊齊迎了上來,鶯鶯燕燕一大群,待的眾人見禮,胡萬裏才吩咐道:“李風烈,將我從杭州帶來的禮物都搬到大廳,洗浴之後我來給諸位姨娘分發。”

一聽帶有禮物,眾女登時又齊齊蹲身一福,道:“謝老爺。”起身,幾女便嘰嘰喳喳的低聲議論胡萬裏會給她們帶什麽禮物,葛佘芳連忙吩咐丫頭去放水,小娥和臘梅都自告奮勇的爭著去了。

胡萬裏微微一笑,這才踱到唇兒身邊,看了一眼抱在她懷中的兒子,才滿月沒多久的兒子睡的正香,他不由笑道:“這麽吵,都沒吵醒?”說著輕輕摸了下他的小臉蛋,這才一笑,道:“怎麽樣,吵人不?”

“還好,不算吵。”唇兒笑吟吟的道。

“不吵就好。”胡萬裏笑道,葛佘芳含笑道:“唇兒妹妹,趕緊將小少爺抱回屋裏去,外麵風大,小心著涼。”說著,她一皺鼻子,道:“老爺多少天沒洗澡了,都發酸了,趕緊去洗浴。”

在船上這麽多天,胡萬裏確實沒有洗澡,船上淡水都是用來喝的,哪可能用來洗澡,聽的這話,他不由一窘,當下便道:“竟敢嫌老爺身上有味兒,那就罰你好好給老爺洗洗。”

秋蝶掩嘴輕笑道:“老爺,小娥和臘梅都在浴房,佘芳姐再進去,可就容不下老爺了。”

“晚上再收拾你。”胡萬裏丟下一句,趕緊快步離開。

次日,辰時二刻,李風烈便在正房外輕聲喚道:“老爺,該起身了。”

胡萬裏昨晚折騰了半宿,正自好睡,葛佘芳卻甚是驚醒,一下便醒了過來,看了一眼兀自沉睡的胡萬裏,連忙翻身起床,披了件衣裳便來到窗前,輕聲道:“有急事?”

“回二姨娘,老爺昨日吩咐的,辰時二刻務必叫他起身。”李風烈忙輕聲道。

“知道了。”葛佘芳應了一聲,才道:“叫丫鬟們進來侍候。”說著,便折回床邊,伏身在胡萬裏臉頰上親了一口,這才輕聲喚道:“老爺,該起身了。”

胡萬裏睜開眼,見一張俏臉就在眼前,摟著她便親了一個,葛佘芳笑著掙脫開來道:“老爺該起身了,丫鬟們都來了。”隨著話音,房門便被推開了,幾個丫鬟魚貫而入。

“在家真好。”胡萬裏伸了個懶腰,這才坐起身來,由著葛佘芳和幾個丫鬟擺弄,洗漱完,來到廳房用早點,他便吩咐道:“看看許煉來了沒,叫他在書房候著,另外讓趙長福通知幾個作坊的總管在外候著。”

“是,老爺。”李風烈忙躬身道,不多時,他便匆匆折回,候著胡萬裏用完早點,才躬身道:“老爺,許煉已經在書房外候著。”

漱口淨手之後,胡萬裏便緩步來到書房所在的院子,一進門,許煉便迎了上來,躬身一揖,道:“許煉見過大當家。”

胡萬裏微微笑道:“何時回來的?”

“已經五日了。”許煉忙回道。

才回來五天,難怪劉思武沒跟他提起,微微頜首,他才道:“進屋說。”

兩人進屋落座,李風烈趕緊的奉上茶水,隨後退了下去,胡萬裏這才開口道:“怎麽樣,可曾打探到詳細的情況?”

攻占月港之後,許煉便率著船隊南下詳細打探南洋海貿的各種情況,主要重點便是滿刺加和雅加達,當下,他便回道:“大當家,順風順水前往滿刺加的最佳季節是每年的冬月和正月,返回季節則是每年的四、五月。”

微微一頓,他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小的以前孤陋寡聞,坐井觀天,以為大明禁海,大明海商僅之局限於呂宋、真臘、安南、暹羅等藩屬,經過半年的詳細走訪,方才知道大明海商無處不在,最遠已至哲朗港,而且規模不小。”

哲朗港?那是什麽地方?沒聽說過這個名字,胡萬裏眉頭一皺,忙問道:“哲朗港是什麽地方?”

“大東家,那是。”許煉微微沉吟,他才道:“出了滿刺加海峽,一直向西,很遠,那是阿拉伯人的一個港口。”

阿拉伯人的港。?胡萬裏心頭一振,那必然是霍爾木茲海峽附近的港口,娘的,大明如此海禁,這些個海商居然還能跑那麽遠,到阿拉伯海了,誰說的大明海商隻在南洋打轉?微微沉吟,他才問道:“規模有多大?”

“聽弗朗機人說,有上百艘大船的規模,不知道是否屬實。”許煉喃喃著道:“小的以為這應是誇大其詞,大明還沒有如此大的商船隊,除非是眾多海商結伴而行,據說,滿刺加就是一個集結點。”

“滿刺加如今是什麽情形?”胡萬裏沉聲問道。

“大當家,這事說來話長。”許煉緩聲說道:“滿刺加是大明的藩屬國由來已久。”

聽的許煉細細說完,胡萬裏總算是對滿刺加有了一個完整的印象,大明永樂年間,滿刺加便已成為大明的藩屬國,鄭和七下西洋期間,滿刺加不僅頻繁的派遣使臣朝貢,就連滿刺加的國王也數次到明朝京師出訪,而也正是鄭和七下西洋,滿刺加才迅速的繁盛起來。

這一情形持續了近百年,在正德六年(1511年),弗朗機人也就是葡萄牙人率領一千多人攻占了滿刺加。

滿刺加陷落後,滿刺加國王曾派使節幾次向大明求援,開始大明認為是鄰國之間的爭端,已習已為常,並不過份重視,後經滿刺加使者一再請求,大明才在正德十五至十六年分別下詔書,責成佛郎機歸還滿刺加之地,詔諭暹羅等鄰國出兵相救。

不過,正德皇帝的詔書並未有人當回事,不僅弗朗機置之不理,便是暹羅也是毫不理睬,任由弗朗機占領滿刺加,細細算來,弗朗機占領滿刺加已經二十年。

呷了。茶,胡萬裏才問道:“弗朗機人在滿刺加駐紮有多少兵力,你可知道?”

許煉微微搖了搖頭,道:“具體數目不清楚,聽聞有四五百人。”

四五百怕還是高估了,葡萄牙才多大點地方,能有多少兵力?攻占滿刺加才用了一千多兵力,駐紮四五百人實在是浪費兵力,況且大明和暹羅都不管,占領二十年了,早應該鬆懈了。

見胡萬裏沒做聲,許煉略微猶豫,才道:“弗朗機駐紮在滿刺加的兵丁雖不多,但素聞他們火器犀利,作戰勇猛,大當家若要取滿刺加,千萬不要有輕視之心。”

胡萬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卻是問道:“弗朗機人在滿刺加有沒有造船廠?”

“這就不清楚了。”許煉搖頭道:“不過即便沒有造船廠,修理船隻的作坊還是應該有的。”

“你沒去過滿刺加?”胡萬裏輕聲問道。

“沒有。”許煉點頭道:“我是在呂宋遇上原來滿刺加的一個沙班達爾,也就是相當於大明市舶司官員,他以前是主管爪哇、馬魯古、班達、巨港、呂宋等地往來船隻海商的,他對滿刺加的情況一清二楚,呂宋當地的海商和大明的海商有不少人認識他。”

微微一頓,他才接著道:“知道大當家有意攻占滿刺加,小弟這半年還高價挖了不少熟悉這條航線的船員水手,還有航海圖,最好的季節就是眼下,從臘月到二月,是以我才急急趕回來。”

很是讚賞的看了他一眼,胡萬裏這才含笑道:“你的船隊如今多少條船?有多少人?”

聽的這話,許煉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道:“小弟仗著船上的弗朗機火炮,這半年搶了幾條船,又招了不少船員水手,如今已有十四條福船,六百人左右。”

這小子還真是海盜本色,用的好是把利刃,用的不好,就是個禍害,微微沉吟,胡萬裏才道:“你的人就別休息了,連你一塊,上岸急訓,讓李健派人訓練你們,去將李健叫來。”

上岸急訓?什麽意思?許煉原本還準備開口要些火炮,對護衛隊的戰船他可是垂涎玉滴,他要有幾艘那樣的戰船,一年內就能將船隊規模翻兩番,他也不敢多嘴,忙起身道:“是,小弟先告退。”

很快,趙長福、李健、火炮作坊總管方晚成、火槍作坊總管張四器,造船廠總管陳文勝幾人便魚貫而入,待的幾人見禮之後,胡萬裏便含笑讓座,隨後對李健吩咐道:“許煉手下有六百餘人需要急訓,抽調護衛隊班長排級軍官對他們進行隊列訓練,注意從他們中選撥骨幹。”

一聽這話,李健連忙立正敬禮,道:“是,屬下遵命。”心裏卻是暗暗叫苦,好不容易休息半個月,這下又要湯了。

“等等。”見他轉身要走,胡萬裏叫道:“不準溜號,我每天不定時檢查,發現有溜號者,降級。”

“少爺放心,護衛隊沒有怕苦怕累,貪生怕死的軍官。”李健挺身說道。

胡萬裏滿意的點了點頭,道:“去,現在就集合cāo練。”

“是。”李健剛勁有力的敬了個禮,便轉身離開。

聽的班排級軍官不放假,張四器不由苦笑,他家大小子就是排長,過年怕是有點玄了,胡萬裏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張總管無須擔心,大年三十和初一會休息兩日。”說著一笑,道:“張雨石成親了沒有?”

張四器忙欠身道:“謝大東家掛懷,大小子還沒成親。”

“沒有合適的還是眼光太高?又或是東興港女子太少?”胡萬裏含笑問道。

“大東家說笑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哪裏還敢挑剔。”張四器謹慎的道:“一直沒有適合的。”說著,他鼓起勇氣問道:“大東家,咱們這些匠人能與外城的聯姻不?”

聽的這話,胡萬裏不由看了趙長福一眼,道:“東興港沒有匠籍民籍兵籍之分,東興港所有的居民都一視同仁,婚配自由,也不存在什麽內外城之分,這事早有規定,沒宣傳到位?”

聽胡萬裏的語氣有怪罪趙長福的意思,張四器忙笑道:“大東家,這規矩我們知道,不過,咱們工匠平素有些拘束,一般人家有些不太習慣。”

這話倒是說的實在,為防止火器作坊和鑄炮作坊的工匠泄密,他們的活動範圍有極大的限製,微微點了點頭,他才道:“這事是我的疏忽。”微微沉吟,他才道:“趙總管將所有工匠家的孩子統計一下,列個表報上來,咱們從外麵買丫鬟回來,開年就買,不能讓他們受委屈。”

“是,少爺。”趙長福忙躬身道:“是小的疏忽,沒注意到這事。”

胡萬裏不滿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沒事多跟東興港的居民嘮嘮家常,工匠、商人、船員水手、農民等各類居民都要多接觸,如此才能及時發現問題,能夠改善的就盡快改善,不能改善的就報上來,不要將衙門那一套作風搬到東興港來。”

趙長福忙站起身躬身道:“少爺訓誨的是,小的慚愧。”

“坐。”胡萬裏和煦的道:“東興港初建,很多地方都不完善,大家暫時都辛苦一點,若是人手不夠,就報上來。”

“謝少爺體諒。”趙長福不由長鬆一口氣。

胡萬裏微微頜首,便造船廠總管陳文勝,道:“陳總管,兩艘新船進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