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唱雙簧
魏一恭、趙文華來南京已經大半年，一直在長青園熟悉慈善會的各種情況，自然清楚慈善會的底細，別說是五年，十年也不可能完成新舊銅錢的兌換，見胡萬裏跪著愣愣出神，兩人對視了一眼，趙文華便大大咧咧的道：“沒有外人，不過是走走過場。”說著便將胡萬裏扶了起來。
站起身來，胡萬裏便急忙問道：“戶部，南京戶部是什麽態度？”
“南京戶部一早就表態，沒銀子。”魏一恭沒好氣的，道：“那都是些官油子，有好處就跟蒼蠅似的都圍了上來，這種明顯無法完成的差事，誰敢沾邊？”
“工部呢？”胡萬裏沉聲道：“每年鑄造銀元的利潤，南京工部應該有不少盈餘。”
“別指望了。”趙文華苦笑著道：“鑄造銀元的利潤如數上繳。”
“恩師呢？”胡萬裏臉色陰沉的問道：“恩師是何態度？”
趙文華輕歎了一聲，道：“長青兄還是別問的好。”
魏一恭瞥了他一眼，才沉聲道：“臨行前，恩師刻意叮囑，要做就做到最好，皇上一直是希望用黃銅錢徹底取代青銅錢，以永絕私鑄之風。”
永絕私鑄之風？這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怎麽可能？再說了，青銅錢改鑄尚且沒那麽多銀子，還直接以黃銅錢取代青銅錢，真是站著說話腰不疼，張璁這是什麽意思？胡萬裏不由一陣無語。
可以肯定的是，張璁希望通過這次銅錢更換的功勞令他們幾個重返官場，如此大功，不說周誌偉、魏一恭、趙文華三人，就連他這個采取封印掛冠方式辭官的也能重新起複，問題是。哪裏來這麽多黃銅鑄造銅錢？從倭國進口？倭國的銅產量能有多大？大明的銅錢可是數以億計。
見胡萬裏愣愣的出神，趙文華殷勤的為他斟了杯茶，他們三人離京之時，不僅被嘉靖召見，張璁也召見了他們，三人心裏都很清楚。嘉靖將他們三人打發來慈善會效力的用意，就是逼迫胡萬裏全力支持銅錢更換，三人也更清楚，此事的成敗直接關係到他們是否能夠起複？此事辦的好，對三人而言，就不是起複那麽簡單，必然會被嘉靖、張璁重用。
見胡萬裏半晌不吭聲，趙文華正待試探一下，不料魏一恭卻是搶先開了口。”長青無須為難，南京、蘇杭皆是繁華之地，能滯留於此，咱們也都心滿意足。”
聽這話，趙文華也不好試探，當下也附和著道：“立峰說的是，以慈善會的財力根本不可能在五年內完成新舊銅錢的兌換，長青無須過於勞神。無官一身輕，咱們也落的逍遙自在。”
聽的這話。胡萬裏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嘉靖、張璁為什麽要壓到他頭上？就算嘉靖年輕，不清楚這其中的深淺，難道張璁也不清楚？想到這裏，他猛然明白過來。合著兩嘉靖和張璁在唱雙簧。
想明白這點，他登時輕鬆起來，看了二人一眼，他才正容道：“三位年兄落到今日田地，實是因為在下的緣故。在下若不上疏三權分立，三位也不會上疏力挺，即便再難，也不能讓三位錯過這個起複的機會。”
聽的這話，魏一恭心頭一暖，趙文華卻是驚訝的道：“長青想到妥善的法子了？”
“恩師不是已經點明了？”胡萬裏含笑道。
張璁說了什麽？用黃銅錢徹底取代青銅錢！這是什麽法子？魏一恭兩人都不由麵麵相覷，滿頭霧水的看著他，趙文華卻是心癢難耐，連聲催促道：“長青別賣關子吊胃口，快說說。”
胡萬裏瞥了二人一眼，呷了口茶，吊足了胃口，這才含笑道：“恩師讓咱們拖！大明的銅錢數以億計，即便是改鑄青銅錢，五年之內亦很難辦到，這不僅是財力的問題，收集，改鑄，兌換都需要時間，若是放手讓各省參與改鑄銅錢，這等於是沒改，收不到效果。
用黃銅錢取代青銅錢，可說是徹底更換大明的銅錢，意義非凡，也有助於徹底推行錢法革新，皇上肯定是會同意的，但用黃銅錢取代青銅錢需要耗費大量的銅材，偏偏大明的銅材不足，這就為咱們延長時間提供了借口。”
鬧了半晌，張璁是這個意思？魏一恭、趙文華都是一呆，稍稍一愣，魏一恭便疑惑的道：“就算皇上同意，但用黃銅錢取代青銅錢，所耗費的錢財比起改鑄，這成本怕是要貴上幾倍吧？”
趙文華卻是道：“延長的時間太長，皇上豈會同意？再說從何處去尋如此多的銅材鑄造黃銅錢？”
胡萬裏看了兩人一眼，含笑道：“大明並不缺銅，隻是未大力開采而已，雲南銅礦便相當富足，再則，還可從倭國購買銅材，新鑄黃銅錢，耗費銀兩肯定要多，但能夠延長時間，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是沒法子的事情，至於延長多久，這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若是鼓勵開采雲南銅礦，不缺銅材，十年之內，足夠更換，十年時間足夠了，再長，皇上沒有耐心，三位也經不起蹉跎不是。”
說著，他便吩咐道：“符質兄去打探一下黃銅的價格，一斤能鑄造多少銅錢？
“這事咱們已經詳細打探過。”趙文華微微一笑，道：“若鑄黃銅錢，所用四火黃銅，每斤價值白銀一錢，可鑄銅錢一百六十文，加上鑄工費，一千文總計白銀一兩，白銀十萬兩，可鑄造黃銅錢二萬錠（一錠是五千文），不過，要想徹底兌換市麵上的銅錢，估計要開鑄二百萬錠。”
一百億銅錢？要耗費一千萬兩百銀？胡萬裏不由目瞪口呆，大明有如此龐大數量的銅錢在流通？他不由詫異的道：“這數字是如何得出的？”
“長青兄，這是戶部的初略估計。”趙文華含笑道：“在籍丁口五千萬戶，一戶合計二百文銅錢還算是少的，您也知道，農戶手上有幾個銅錢在手中都拽的出。”
“符質這賬是虛的。”魏一恭含笑道：“市麵上流通有如此龐大數量的銅錢不假。可能還不止這個數，不過，新鑄造的黃銅錢是不可能一比一兌換的，必須根據銅錢的優劣製定兌換比例，縱使有二百萬錠，開鑄黃銅錢估計隻需要一百三四十萬錠。
再則。如此大量的銅材消耗，豈能都在市場購買，若是朝廷鼓勵雲南銅山開采，直接可投銀子到礦山，銅材的價格也能大幅降低，預計五百萬左右就能夠拿下來。”
聽的這話，胡萬裏才稍稍鬆了口氣，五百萬沒問題，就是再拋個百把萬。六百萬兩也問題不大，十年時間，慈善會能夠賺回這筆銀子，而且，兌換的青銅錢也不是一無用處，可以用於倭國貿易，應該還可以鑄造青銅炮！
當下他便含笑道：“還是立峰算計的詳細，這幾日。你們就多跑跑戶部工部，調查了解下市麵上的銅錢情況。擬定一份詳細的計劃，我好上報恩師。”
“這事包在咱們身上。”趙文華當即大包大攬的說道。
魏一恭卻道：“南京戶部工部的官員，長青怕是也得應酬一下。”
胡萬裏微微一笑，道：“把消息放出去，就說慈善會願意呈頭完成銅錢兌換任務，讓他們自個求上門來。咱們雖然不是官身，但咱們有錢，這年頭，有錢是大爺。”
“說的好，這話聽著解氣。”趙文華輕笑道：“有錢是大爺。咱們慈善會如今就是大爺。”
魏一恭輕歎一聲道：“今日方見長青兄本色，咱們這半年跟南京衙門的官員打交道，都覺的抬不起頭來，跟長青一比，實是慚愧。”
“立峰兄就別恭維小弟了。”胡萬裏輕笑道：“如今你們的心結應該解了吧，晚上將本中、士尚邀齊，咱們夜遊秦淮河，好好輕鬆一番。”
聽的這話，兩人忙起身一揖，道：“那咱們就先告退了。”
“嗯。”胡萬裏微微頜首道：“如今雖然沒有官身，不過千萬別墜了慈善會的名頭，你們以後可都是慈善會坐鎮一方的會長。”
慈善會分會長？兩人心裏都是一喜，難怪胡萬裏叫他們在長青園熟悉情況，魏一恭當即輕笑道：“有長青兄坐鎮，咱們可是底氣十足，絕不會墮了慈善會名聲。”
兩人出的書房院子，趙文華便輕聲道：“立峰兄，今日與長青一見，有何感概？”
“士別三日，就該當刮目相待，何況是一別四年？”魏一恭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他知道趙文華指的是胡萬裏身上隱隱有種威儀，雖然他刻意收斂，但言語舉止間仍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不過想想他辭官前就已是四品官員，又一手創建慈善會，也就沒有多想。
“長青行事，在京師就讓人有些捉摸不透，如今是越發的琢磨不透了，他封印掛冠怕是沒那麽簡單。”趙文華輕歎著道：“咱們困擾了半年的難題，他舉手之間便化解了，不得不令人歎服。”
“別長籲短歎了，實心辦差便是。”魏一恭輕聲道：“你去通知士尚，我通知本中去。”
“等等。”趙文華忙叫住他，道：“長青讓咱們將承攬銅錢兌換任務的消息放出去，可我覺的眼下有些不合時宜。”
“想什麽呢？”魏一恭輕笑道：“長青的意思是等正式的諭旨下來之後，再放出消息，如今放出消息算什麽？是惡心皇上，還是惡心恩師？”
趙文華一時沒轉過彎來，有些不解的道：“皇上下了諭旨，豈非人盡皆知，還要咱們放出什麽消息？”
“慈善會可不是朝廷的衙門。”魏一恭緩緩說道：“皇上要顧及顏麵，朝廷也要顧及聲譽，豈會將慈善會承攬銅錢兌換任務的諭旨公開發出，更不會在邸報上刊載了？”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趙文華訕笑道：“高興的過頭了。”
院外偏廊，見的魏一恭二人出來，伍子順看了吳亦有一眼，便快步走進了院子，輕聲稟報後。便進了書房，吳亦有並不知道胡萬裏一回長青園便急著召見他是何緣由，見禮之後，見胡萬裏神情肅然，心中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胡萬裏瞥了他一眼，也沒讓座。直接就問道：“勘察倭國航線的船隻可回來了？”
聽的這話，吳亦有微覺詫異，隨即便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忙搖頭道：“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看了伍子順一眼，胡萬裏才微微頜首道：“勘察船在倭國出事了，遭遇倭國人攻擊，隻逃出了兩艘，勘察船上的火器是如何配置的？”
聽的這話。吳亦有心裏一沉，勘察船上的船員水手都是經驗極為豐富的老手，如今又正是吳家船隊大力擴展時期，一下損失三艘船，他心裏不由的隱隱作痛，略微沉吟，他才輕聲道：“勘察船的火器配置很高，有十幾門火炮。還有二十枝火銃。”
聽的這話，胡萬裏不由一陣無語。防葡萄牙人將火器傳給倭國，如今倒好，東興港自個將火器傳到倭國了，略微沉吟，他才道：“趕緊回去，派遣快船一路向倭國而行。接應尋找那兩逃出來的兩艘勘察船，一有消息，馬上稟報。”
“是。”吳亦有連忙躬身一揖，轉身快步而去。
緩步踱了幾圈，胡萬裏才停下腳步。看了伍子順一眼，道：“這事你認為應該如何處置？”
伍子順早知胡萬裏有心征伐倭國，當即便沉聲道：“倭寇好戰，一旦認識到火器的威力，必然大加仿造，少爺若是要征伐倭國，就不能給倭國時間大量仿製火器，如今倭國各地大名征伐不休，戰亂頻頻，屬下竊以為，一旦能確定是何處大名攻擊勘察船，必須及時出兵剿滅。”
這小子倒是殺伐果斷，胡萬裏看了他一眼，才道：“倭寇可不是南洋的土著，通知東興港，做好討伐倭國的準備，尤其要加強火槍的訓練。”
“是，屬下遵命。”伍子順沉聲應道。
待的伍子順快步退下，胡萬裏不由輕歎了口氣，東興港如今兵力不足，並不是出兵倭國的好時機，如今卻是不得不勉力為之了，不過，對於出兵倭國，他並不怎麽擔心，以東興港目前的戰力，要攻打倭國幾個港口，還是相當輕鬆的，既然要打，不如幹脆在倭國建立一兩個通商口岸？當然，隻能允許東興港的船隊通商。
次日上午，胡萬裏正睡的迷迷糊糊，便聽的李風烈在外輕聲喚道：“少爺，少爺，該起身了，王公子在外求見。”
胡萬裏微微睜開眼睛瞟了一眼窗外，見太陽都已經升起老高，這才坐起身來，微微搖了搖頭，沒覺的頭疼，他才放下心來，昨晚上跟周誌偉、魏一恭、黃正色、趙文華四人夜遊秦淮河，一直到深夜才盡興而散，酒也喝的不少。
聽的有動靜，李風烈這才推門進來，侍候著他穿衣，這次回來，他沒帶秋蝶，自然也沒丫鬟，一邊前後幫他整理，李風烈一邊輕聲道：“老爺，小的笨手笨腳的，梳頭可不行，要不買幾個丫鬟過來侍候。”
提及買丫鬟，胡萬裏不由想到了東興港的工匠子弟難找老婆的事情，當下就點了點頭，道：“挑年紀大點的，要十五六歲到十七八歲的，相貌要周正點。”
聽的這話，李風烈不由一愣，忙小心的道：“老爺，年紀大的基本都不是完壁之身，留在老爺身邊。”
“不是留在我身邊。”胡萬裏眉頭一皺，不知道那些工匠子弟會不會嫌棄不是處女的女人，微微沉吟，他才道：“你說，咱們東興港那些護衛隊小子和工匠子弟娶媳婦會不會挑剔？”
原來是給那些個工匠子弟買丫鬟，李風烈一笑，道：“老爺真是宅心仁厚，換做以前，小的們隻要能娶個媳婦就樂的合不攏嘴了，哪裏還敢挑剔，不過，東興港護衛隊和工匠如今手頭寬裕，小的愚見，還是買小的吧。”
“嗯，那就挑十二三歲到十四五歲的，模樣要周正。”說著，胡萬裏微微一笑，道：“你小子可有相好的了？沒有也挑個，少爺賞給你。”
李風烈沒想到平白得個彩頭，忙興奮的道：“謝少爺賞賜，不過，小的沒相好的。”
“那就在這批丫鬟裏挑個。”胡萬裏說著便出了房間，出了院子，王承明便快步迎上來，拱手一揖，滿臉笑容的道：“小弟見過長青兄。”
胡萬裏微微還了一揖，才輕聲問道：“一大早的，誰讓你來的？”
“都日上三竿了，還一大早。”王承明輕笑道：“就在隔壁，有人準備好了早點著小弟過來請長青兄。”說著他促狹的眨了眨眼睛。
胡萬裏自然清楚，是徐清曼要見他，不過聽說就在隔壁，他還是愣了一下，這丫頭膽子如此大，竟然將隔壁的宅子盤下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