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大明

第325章 再出豪言

弗朗機風帆艦隊的實彈演習,實是難得一見的稀罕事,不僅是朝廷官員關心,一眾士紳商賈百姓也都興致盎然,一時間,月港周邊府縣的官員士紳商賈百姓抱著各種各樣的心情紛紛從水陸兩路趕赴月港。

心情最為煩悶的當數龍溪知縣孫光輝了,月港是龍溪縣的轄地,原本還隻是一個半公開的私港,如今突然變成了與盤踞小琉球的海賊沆瀣一氣,一個通匪的帽子已是穩穩的戴在頭上,他這個龍溪知縣自然是難辭其咎!正所謂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降,他豈能不煩?

次日一早,為防漳州知府招他前去,孫光輝一大早就便裝出了縣衙,帶著幾個便裝衙役和親隨徑往九龍江碼頭而去,才出南門,便聽有人在後麵喚道:“華國兄。”

孫光輝停步回首一看,卻見蔡克廉、李良二人一身士子裝扮快步趕上來,他不由迎上去,微微一揖,輕聲道:“這一大早,二位年兄要去哪裏?”

蔡克廉還了一揖,大大咧咧的道:“還能去哪裏?月港唄,不趕早,再遲怕是連船都雇不上,華國兄想來也是去月港吧,咱們正好一道。”

聽的這話,孫光輝不由苦笑著道:“月港如今可不是什麽善地,二位年兄何苦去湊這熱鬧?豈不聞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咱們可不是湊熱鬧。”李良含笑道:“農學院的種子都是來自弗朗機商船,這麽大的事情,農學院可不能不聞不問,再說,有您這個父母官在。咱們還能有什麽危險不成?”

不就是想去看熱鬧,有必要找個如此牽強的理由?孫光輝不想在此多做停留,他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也去月港,當下便道:“既是如此,先去碼頭再說。”

當下三人帶著一眾隨從趕到碼頭。包雇了一艘大船順江而下,船艙中,孫光輝愣愣的望著外麵的江景出神,心裏卻是七上八下忐忑難安,倒不是為他自個的前程擔憂,而是擔憂胡萬裏。幾個同年中,唯有他是最清楚胡萬裏與月港的關係,他隱隱覺得這事情與胡萬裏脫不了幹係,說不定胡萬裏此時就在月港,不過,他卻是百思不得其解。胡萬裏一個仕途前程大好的官員,怎會通匪?

見孫光輝上船後便一言不發,神情凝重,蔡克廉、李良二人還當他是擔憂自身的前程,默然半晌,李良才開口道:“月港存在已久,並非是華國兄任上才有。就算是通匪,有著恩師在朝,無非是個不痛不癢的處罰,大不了這知縣不做了,來農學院,反正華國兄還兼著農學院的監丞。”

聽的這話,孫光輝微微點了點頭,開口道:“俊川兄說的是,此番去月港,年弟是想了解下情況。月港如今龍蛇混雜,二位年兄要注意安全,盡量少出門。”

聽的這話,李良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月港與東興港的關係現在已經公開。孫光輝這個知縣難道還要去見月港的當家人?稍稍遲疑,他才道:“華國兄亦是一縣之父母官,豈能以身犯險?”

孫光輝含笑道:“如今這關口,月港、東興港都不會胡來,況且,在下以前與月港的東家見過兩次,諒他們不敢亂來。”

蔡克廉在幾人中年紀最小,但才思卻是最為敏捷,聯想到胡萬裏、孫光輝與月港的關係,農學院種子來自弗朗機商船等情況,他登時就隱隱猜到胡萬裏可能與月港與東興港都有著極大的關係,想到這裏,他臉色不由一變。

見這情形,孫光輝心裏一沉,李良則連忙問道:“道卿有何不適,臉色如此難看?”

“有些暈船。”蔡克廉連忙掩飾道。

一個時辰後,一行人便在容川碼頭上了岸,將蔡克廉、李良安頓在一家客棧之後,孫光輝便帶著幾個衙役親隨匆匆來到謝家大宅,才到大門口,便被幾個月港的私丁上前攔住,“諸位,謝東家這幾日不見客。”

“瞎了你的狗眼。”一衙役劈頭蓋臉的罵道,罵完,他才欺身上前,低聲道:“這是知縣大人,還不快去稟報?”

“不用稟報,帶我們進去。”孫光輝沉聲道。

知縣大老爺?那私丁不由一愣,連忙躬身道:“大人請。”

一進大門,謝家大管事謝文運便連忙迎了上來,他是認的孫光輝的,一見麵便連忙撩起前袍要下跪,孫光輝卻是一停不停快步走了進去,待繞過壁照,他才停下腳步,見謝文運跟上來,他便沉聲道:“叫謝文昌來見本官。”

“草民拜見大人。”謝文運不敢失禮,行禮後才道:“回大人,家主在外忙碌,並不在家中,還請大人稍待,草民這就去喚。”

謝文昌、嚴力確實是忙的腳不沾地,兩人心裏都清楚,月港這幾日必然是人滿為患,他們不僅要派人嚴密關注附近衛所的官兵動向,還要加強月港內部的治安巡邏,漳州府官員肯定會有人來的,同時還要防備廠衛的番子再次在月港綁架子弟,東興港實彈演習也有很多事情要他們協助,諸如準備靶船,清理演習區的船隻等等。

聽的稟報龍溪知縣孫光輝來了月港急著要見他,謝文昌毫不遲疑的連忙趕了回去,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龍溪知縣這塊牌子他已經無所謂了,但他卻清楚,這個知縣大人與胡萬裏的關係非同一般,得罪不得。

匆匆回家略微洗漱,謝文昌便趕到會客廳,一見孫光輝,他便上前躬身一揖,道:“學生見過恩師。”

孫光輝卻是不願受他的禮,微側了下身子,冷笑道:“本官可承受不起謝東家的禮數。”說著他一擺手,屏退一眾衙役隨從,呷了口茶,這才道:“說罷。究竟是怎麽回事?”

謝文昌露出一絲苦笑道:“還望老父母明鑒,東興港、月港也是迫於無奈,錦衣衛的番子前幾日在朗朗乾坤之下公然在月港綁架三名子弟,殺害二人,一人下落不明。”

錦衣衛?孫光輝臉色不由一變。沉聲道:“兩條人命,何以沒上報縣衙?”

報了又有什麽用?區區一個龍溪縣衙招惹的起錦衣衛?謝文昌看了他一眼,卻是沒吭聲,孫光輝也意識到失言,當下便沉聲道:“月港張貼的告示,所言可都屬實?”

“千真萬確。”謝文昌點頭道:“如此大的事情。月港豈敢妄言?”

雖然早就意識到這些事情不可能有假,但聽的謝文昌親口承認,孫光輝仍覺渾身冰涼,微微沉吟,他才問道:“月港與東興港勾結,始於何時?”

“早在前任知縣胡大人任上。月港便已成為東興港的附庸。”謝文昌如實說道。

“本官要會會東興港的賊首。”孫光輝沉聲道。

謝文昌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胡萬裏與孫光輝關係很不錯,否則也不會舉薦孫光輝接任龍溪知縣,但胡萬裏並未交待見不見他,這事情太大,關係到胡萬裏能不能在官場繼續廝混,他哪裏敢擅做主張。當下便微微欠身道:“大人身為龍溪父母官,當此非常之時,豈能以身犯險?何況東興港大當家的並不在月港,前來實彈演習的艦隊隻是一名頭目,他未必會見大人,見也於事無補。”

孫光輝心裏清楚胡萬裏與月港的關係說不清,道不明,他去見東興港的人絕對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且他也想斷定胡萬裏與東興港是什麽關係,再則。這事鬧這麽大,他這個知縣也必須對府、省官員以及恩師張璁有個詳細的匯報,能多了解一點情況自然最好,當下他便沉聲道:“東興港此舉是欲陷月港於絕境,本官身為龍溪父母官豈能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你隻管前去稟報。”

月港海麵,東興港艦隊。

聽的謝文昌的稟報,龍溪知縣孫光輝要見他,胡萬裏不由露出一絲苦笑,之前隻考慮月港的安危,倒是疏忽了此舉將孫光輝這個知縣害慘了,不僅是孫光輝,漳州府知府何洪修怕是也是難辭其咎。

“少爺,不能見。”薛良輔搖頭道:“不僅是龍溪知縣,屬下估摸著,漳州府知府、同安知縣、泉州知府以及周邊衛所武官都想見少爺,這事既是錦衣衛的手尾,地方根本無法善了,況且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沒有斡旋的餘地,少爺沒必要見他們,見也於事無補,還不如索性不見。”

“佐卿言之有理。”胡萬裏微微頜首道:“所有人一概不見。”微微沉吟,他才接著道:“月港的存在不僅是對咱們有益,也有益於漳州府以及周邊府縣的繁榮,這些地方官員同樣不希望月港毀於戰火。從維護月港的穩定和繁榮這個角度而言,東興港和地方官府的態度是一致的,大家有著共同的利益,咱們必須要妥善利用這點。”

說著,他看向薛良輔,道:“佐卿,寫篇文章,就用白話寫,闡述一下東興港此舉的目的,闡述一下月港存在的意義,月港的存在,不僅能夠促進漳州泉州的穩定與繁華,也是能促進東南沿海的穩定,大明有著數千艘海船,上千的海商,數萬的船員水手靠著海貿生活。

如果月港這個大明唯一的私港被封禁或是毀於戰火,這麽多海船、商賈、船員水手斷絕了生計,會出現什麽情況?這是典型的官逼民反,海商可不是身無寸鐵的百姓,東南沿海可能就此大亂。

另外,東興港願意,也有能力負擔起大明東南沿海的安全,保證東南沿海數省不受倭寇之害!”

聽的這話,薛良輔含笑道:“還是少爺的眼界寬,這一手,真可謂是軟硬兼施!這份告示一出,東興港就奠定了在海商中的地位,福建大員和朝廷也不敢輕舉妄動,維持月港的穩定,能保持東南沿海穩定,保證漳州泉州的穩定和持續繁華,而且還能保證東南沿海數省免遭倭寇荼毒,這對朝廷對東南沿海百姓都有著極大的好處,沿海的地方官員、士紳、商賈、百姓都會讚成並極力支持。

朝廷這下可真的好好考慮一下了。一旦開戰,不僅失卻民心,還要冒著激怒所有海商,承擔東南沿海烽煙四起的風險。”

說到這裏,他眉頭一皺。道:“少爺,朝廷會否相信東興港有足夠的實力保證東南沿海數省不遭受倭寇荼毒?再則,如此誇大實力,會否遭到朝廷忌憚,朝廷若是先易後難,先興大軍圍剿咱們。反而不美,不如謙遜一點,改為保證漳州泉州不受倭寇荼毒。”

先易後難?胡萬裏心裏不由一沉,這個可能不是沒有,換做是自己,遇到兩線作戰。必然也會先易後難,先穩定東南,再對付西北,畢竟東南是糧賦重地,而且西北也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而圍剿東興港,卻是完全可以畢其功於一役。真要舍的下本錢,興兵數萬,用戰船和兵丁堆也能將東興港和月港堆死。

想到這裏,他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略微沉吟,才開口道:“東興港如今已經是跟朝廷公開叫陣,稱霸海上的意圖也暴露無疑,此時不可示弱,此時示弱,朝廷才真可能會先易後難。調遣大軍圍剿咱們,以期畢其功於一役,徹底穩定東南糧賦重地。

咱們如今要讓朝廷畏懼,不敢在東南沿海大打出手!無須擔憂朝廷忌憚,就是要讓朝廷忌憚。咱們才能贏的時間發展,另外,咱們也須加大力度籠絡海商,滿刺加是東西方貿易的一大中心,如今在咱們手中,必須大加利用,放出風聲,東興港從各省召集有實力的海商加入滿刺加貿易。”

聽的這話,薛良輔不由一喜,東興港如今掌控著月港和滿刺加,又有威力強大的海上艦隊,這風聲一放出去,各省的大海商定然會蜂擁來投,東興港的實力短時間內就能夠迅速膨脹,東興港不僅能夠自鑄火炮還能造戰船,如今欠缺的就是人手,這些海商來投,將會帶來大量的船員水手和子弟。

當即他便笑道:“難怪少爺要急著攻占滿刺加,原來還有這等好處,這下各省的海商怕是都要湧到東興港來了,屬下這就去草擬告示。”說著,便起身一揖告退。

胡萬裏這才看向謝文昌,微微笑道:“這份告示一張貼出去,別說是漳州泉州官員以及衛所官員不敢妄動,就是福建的大員也未必敢輕啟戰端,月港也能稍稍鬆口氣。”說著他話頭一轉,道:“月港的商賈還沉的住氣吧?”

“還好。”謝文昌點頭道:“月港商賈如今所談論的,更多是東興港艦隊的強大威力,暫時沒人認為朝廷會圍剿月港,這份告示一出,他們將會更為安心。”

微微點了點頭,胡萬裏才道:“鄧達還有寧波的盧家和許家還沒有消息?”

“他們已經到月港了。”謝文昌輕聲道:“這幾日事情多,沒為三人引見。”

“那就等演習完再引見罷。”胡萬裏不以為意的道。

謝文昌略微遲疑了下,才道:“少爺可是打算在雙嶼建私港?”

微微笑了笑,胡萬裏才道:“有什麽想法?但說無妨。”

“江浙曆來是朝廷的糧賦重地,雙嶼的位置極佳,可以輻射鬆江、嘉興、杭州、寧波四府,距離蘇州也不遠,也更便於東洋貿易,可正因為如此,朝廷未必會允許雙嶼私港的存在。”謝文昌斟酌著道:“如今東興港實力有限,江浙的船隊規模亦日趨擴大,愚以為還是應該暫緩向雙嶼發展。”

胡萬裏微微點了點頭,道:“雙嶼建私港是遲早的事情,不僅雙嶼,廣東遲早也會開辟私港,大明不可能就隻一個月港開海,這不利於大明的海貿發展,月港雖然夾在廣東和雙嶼之間,但因著小琉球的關係,不會衰退,這點你大可放心。”

聽的這話,謝文昌不由暗鬆了口氣,聽這話的語氣,胡萬裏是要將小琉球作為根基,那倒是不用擔心月港會被遺棄了。

下午,月港再次張貼出一張淺顯易懂的白話文告示,立時又引起了轟動,這份告示首次點明大明存在龐大的海商集團,首次從海商生存的角度點明月港必要性和重要性,並且承諾,保證東南沿海不遭受倭患之害,所有的官員士紳無不為之動容,既驚震於海商的龐大,又擔憂東興港的強大。

而一眾海商卻跟本沒心思關心這些,看完告示,立刻就撒腿往謝、嚴兩家大院而去,東興港招海商加入滿刺加海貿,這實際上是等於變相的招兵買馬!就憑東興港為了月港有膽氣威脅朝廷,就憑東興港占據著滿刺加,就憑東興港擁有這支火炮威力奇大的艦隊,哪怕是馬上就跟朝廷開戰,他們海商也的上趕著去抱東興港的大腿!人人心裏都清楚,如此難得的機會,絕對是過了這村可就沒了這店!(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