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大明

第354章 身份敗露

洪長盛在河岸上等了半晌,遲遲不見洪長福帶人馬趕來,不由的心裏著急,就在這時,一艘樣式差不多的兩帆尖底福船緩緩的駛了下來,看見這條船,他心裏不由一跳,這條船很可能就是李健等候的船隻。

果然,那條船很快就在李健那條船旁邊停了下來,見在情形,洪長盛不由暗自懊惱,船沒靠岸,說明馬上就會走,這可不是眼睜睜的看著煮熟的鴨子又飛了!沒有比這更惱火的事情了,雖然窩火,他卻不敢湊上前去就近查看,人家兩艘船上,七八個人在船頭船尾警戒張望,他根本沒機會靠近,再說了,他認識李健,李健多半也認識他,他可不想將小命搭進去。

雖然離著幾十步遠,洪長盛看不真切,但看看見李健出來拱手施禮,他仍然睜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讓他失望的是,對方並未走出船艙,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兩條船就沿河而下,見這情形,洪長盛不由撓了下後腦勺,來人的地位比李健高,這是毋庸置疑的,否則李健不會專程趕來南京等候,而且向來人施禮,對方卻大刺刺的麵都不露一下,問題是李健在東興港地位已然不低,對方是什麽身份?難不成是東興港當家的?

想到這裏,他既是興奮,又是惋惜,東興港當家人一直沒人知道是誰,眼前如此好的機會,他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從手中溜掉,不甘心的他馬上就一溜小跑著來到河邊,指望碰到一條相熟的船隻,幹掉李健,他如今是不指望了,但能打探出另外一個人的身份。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就在洪長盛望眼欲穿的時候,一條順流而下的小漁船讓他眼睛一亮,他連忙揮手喊道:“三驢,三驢,快將船劃過來。”

一個二十出頭的後生覷了他一眼,笑道:“洪管事。您怎的一個人在這裏?”說著就將船劃了過去。

洪長盛也顧不的汙了鞋襪,不等船靠岸,就踩著岸邊汙泥上了船,見的船頭一片汙穢,三驢臉色不由有些難看,不是礙著這洪家是他的老主顧,他就要出聲斥罵了。

“趕緊往前劃。”洪長盛說著從腰間摸出兩塊銀元往船艙裏一丟,道:“追上了,還賞兩塊。”

一見白花花的銀元。三驢那點子不快早不知丟到哪裏去了,聽說還有兩塊,立刻眉開眼笑的道:“是哪條船得罪了洪管事?”一邊說,一邊熟練的搖槳,小船飛快的往前麵追去。

洪長盛將沾滿汙泥的鞋襪脫掉直接就丟進了河內,自個舀了盆水洗了腳,就窩進了船艙,指著前的兩艘快船道:“前麵兩艘福船看見了沒?追上去。裝做不小心撞它一下。”

一聽這話,三驢可不幹了。當即皺眉道:“洪管事,那可是海船,咱這小船可撞不過人家,再說了,海船上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自家門口,你小子還怕惹事?”洪長盛不滿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隻要有辦法逼迫船主露麵,另外給你十塊銀元。”

十塊銀元,娘的,打兩年魚也掙不下這麽多,三驢登時渾身是勁。盯著前麵那兩條福船道:“今兒這十塊銀元,我三驢拿定了。”

仿佛打了雞血一般的三驢立時將一條小船劃的飛快,一路靈活的超了好幾艘船,終於趕到了兩條快船後麵,這艘速度異常的小漁船自然是引起了胡萬裏、李健兩艘快船的警惕,不過,看到小漁船毫不停留的超過了李健乘的那艘船,船上幾人都稍稍有些鬆懈,以為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就在眾人鬆懈的時候,小漁船已經接近了胡萬裏所在的船,三驢原本是計劃兩船平行之後,擺尾撞上去,然後再扯皮,不料船才靠近,幾根長竹篙就從福船上伸了出來,一聲冷漠的喝斥聲從船上傳來,“離遠點。”

見這情形,三驢心裏不由一涼,對方看樣子很不好惹,不過一想到十塊銀元,他心裏不由一橫,不好惹又怎樣,難不成這些外地商人還敢在秦淮河殺人不成,南京可是王法之地,想到這裏,他膽子又大了起來,張口就罵道:“你個黑漆麻烏小炮子,這秦淮河是你家的?”

三驢一口南京話,唐金寶等人根本沒聽懂,也不理他,洪長盛卻是忍不住罵了聲笨蛋,輕聲提醒道:“用官話。”

三驢官話說不利落,又罵了一句,幹脆一撥船頭,又向快船撞去,快船上幾個船員水手自然不會讓他撞著船身,幾根竹篙再次點在小漁船上,將船逼開,因為勢頭大,快船也是一晃,稍稍偏離了點方向。

胡萬裏坐在艙中,不明所以,但先前那句南京土話,他是聽了個大概,估計是生了誤會,當即出了船艙,道:“丟給他一塊銀元,說聲抱歉,趕路要緊。”

“是,少爺。”唐金寶說著摸出一塊銀元丟向三驢,李健的快船這個時候也從後麵夾了上來,洪長盛在艙中一眼瞥見出來的是胡萬裏,臉都嚇白了,一迭聲的催促三驢道:“快走,往前走,再不走連小命都沒了。”

三驢也不傻,見情形不對,趕緊就一搖槳,小船飛快的往前衝去。

見小船遠去,胡萬裏一眾人都未起疑心,洪長盛擔心被瞧出破綻,讓漁船一路快速的劃到儀鳳門,他才趕緊拉著三驢下了船,在城門張望,親眼目睹兩艘快船進了大江,他才長鬆一口氣,與三驢劃船原路返回。

船到定淮門,洪長盛才遇上匆匆趕來的洪長福的船隻,過了船,洪長盛也不理會洪長福的追問,徑直進了船艙,又將一眾人都趕出了出去,這才陰沉著臉,道:“早走了,不用追了。”

見他神情陰沉不定,又打著赤腳,洪長福沉聲問道:“交手了?還是吃虧了?”

“交手就沒命了。”洪長盛微微搖了搖頭。沉聲道:“李健專程來南京是為了接人,大哥知道他接的是誰嗎?”。

“誰?”

“胡萬裏!”

胡萬裏?洪長福一愣,隨即問道:“三弟沒看錯?”

“不會錯,他沒什麽變化。”洪長盛篤定的道:“幸好我當時謹慎,躲在艙中,若是與他見麵。今兒就回不來了。”

“他當初瞞的我們好苦。”洪長福苦笑著道,當初月港內訌,他們就懷疑過李健是胡萬裏的手下,不過因為對方太沉的住氣而被蒙混過去了,如今胡萬裏、李健兩人在一起,他豈有還不明白的道理。

“實在是讓人料想不到。”洪長福輕歎了一聲,嘴裏象是含著一黃連一般,滿臉苦澀的道:“胡萬裏堂堂二甲進士,朝廷四品大員。深蒙皇上器重,座師又是當朝首輔,他竟然會是東興港的大當家——大明最的大的海盜,說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咱們兄弟載在他手上,輸的不冤,也不丟人!”

聽的這話,洪長盛微微一笑。道:“大哥能夠解開這個心結就好,不過。”

“跟大哥還藏著掖著?”洪長福瞥了他一眼。道:“有話就說,無須顧忌。”

“大哥,東興港不僅是斷咱們的財路,也殺了不少咱們洪家子弟。”洪長盛沉聲道:“此仇不共戴天,咱們可不能輕易放過東興港。”

“三弟是想將這消息散播出去?”洪長福瞥了他一眼,道:“沒用。沒人會相信,這事說破大天,也不會有人相信,三弟想想,一個正經八百的讀書人。二甲進士,仕途大好,前程無量,一家老小俱在,好好的,他會冒著滅門的風險去做海賊?這不天方夜譚嘛。”

洪長盛卻道:“胡萬裏封印掛冠,已經沒了官身,斷絕了仕途,鋌而走險也不是沒有可能。”

“三弟應該多泡泡茶館,別老是在碼頭轉悠引賭騙錢。”洪長福沉聲道:“滿南京城誰不知道,胡萬裏起複是鐵板釘釘的事情,長青園彩票,現在叫慈善會,胡萬裏的慈善會一年給朝廷上繳多少銀子?五十萬兩!今年又負責朝廷錢法革新,兌換舊銅錢,皇上和張閣老對他器重的很。”

洪長盛成日在外轉悠,消息麵比洪長福要寬的多,這些事情哪有不清楚的,當下就順著洪長福的話頭,道:“那麽受器重,胡萬裏還去做海盜,大哥就不覺的可疑?”

“什麽意思?”洪長福疑惑的道:“三弟的意思是胡萬裏不是東興港的當家人?隻是與東興港有來往?”

“李健當初三艘海船的火炮就十分密集,東興港戰艦仍然是沿襲了這一模式。”洪長盛斬釘截鐵的道:“胡萬裏是東興港當家人,這一點應該毫無疑問,不過東興港的所做所為,根本就不象海盜,大哥不覺的奇怪,他們一開始哪裏來的那麽多大號弗朗機火炮?攻占滿刺加,那的多少人留守,還有這日本藩王來朝覲,聽說也是東興港打日本才促成的,這哪裏是海盜所為?”

微微沉吟,洪長福才一臉驚訝的看向洪長盛,道:“三弟的意思是說,東興港背後,實則是朝廷?”

“不好說,這件事小弟是沒琢磨透。”洪長盛搖著頭道。

“不可能,東興港背後若是朝廷,與永寧三衛澎湖一戰。”話沒說完,洪長福就打住了,永寧三衛有多少人馬,他也很清楚,損失一萬以上,幹脆就沒人了,他倒是越發覺的東興港背後是朝廷的可能性很大!

“這些咱們不管他。”洪長盛冷笑著道:“海盜可不是什麽好名聲,咱們隻管將胡萬裏是東興港的大當家這消息散播出去,不管有沒有人相信,至少也能惡心一下胡萬裏不是?就算東興港的背後是朝廷,這事傳出去,胡萬裏也是吃不了兜著走,若是東興港與朝廷無關,錦衣衛就會追查這事,咱們反正沒有任何壞處。”

微微點了點頭,洪長福才道:“這事就由著三弟折騰,不過,千萬別把咱們給卷進去,咱們現在誰都惹不起。”

“大哥放心。”洪長盛躬身一揖,道:“我手頭有的是托兒。事後打發出南京城躲一躲,絕對不會牽連到咱們身上。”

慈善總會會長胡萬裏是東興港的賊首,這消息一散播出去,就想往滾開的油鍋裏澆了一瓢冷水,立刻就在南京城裏引起了轟動,天還沒黑。就傳遍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時間傳的沸沸揚揚。

胡萬裏在南京城可是大名鼎鼎,封印掛冠之後,慈善會又掛牌,接著又傳出慈善會要包攬整個大明的舊錢兌換,他就跟後世的明星一般,各種新聞,小道消息不斷,一直就是掛在南京百姓嘴邊的公眾人物。

而東興港也是南京城最近熱議的焦點。不熱議都不成,東興港太能夠折騰了,月港實彈演習、澎湖大敗永寧三衛、攻占被弗朗機人強占的大明藩屬國——滿刺加,最近又是日本藩王進京朝覲,聽說這是因為東興港在日本打的他們沒法安生過日子了。

如今,兩個熱點交織在了一起,自然是分外吸引人,更容易引起關注和熱議。消息一傳開,盲目聽信的有之。懷疑的有之,半信半疑的也不少,酒樓、夜市、秦淮河畫舫、曲中街頭巷尾,處處都在談論、爭議這個話題。

聽的這一傳聞,徐清曼嚇的花容失色,第一反應就是胡萬裏出事了。連忙遣出人手四處打探消息的來源。

慈善會坐鎮南京總會的周誌偉自然是斥之為無稽之談,但這個消息明顯對彩票售賣不利,他也是急著抽調人手打探消息是如何傳出來的,會不會是有人刻意針對彩票發售而來的。

伍子順聽的風聲,第一反應就是徐清曼搗的鬼。靜下心來一想又不對,漫說徐清曼沒理由搗鬼,她要搗鬼,直接就可以抓了胡萬裏,或是通知南京的錦衣衛南鎮撫司,散播這消息算是怎麽一回事?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吳亦有?難道是吳亦有在無意之中泄露了出去?

吳亦有同樣是嚇的不輕,吳家現在與胡萬裏根本就分不開,胡萬裏若是出事,吳家根本就跑不掉,他一邊派人出去四處打探消息,一邊暗中分散家人,若不是天黑,城門關閉,他都要送家人出城,以避風頭。

南京官場對這個傳聞倒是不屑一顧,沒什麽太大的反應,神智稍微正常的,都不會相信胡萬裏會做出這等糊塗事,這事情畢竟是太匪夷所思了!

錦衣衛南鎮撫司的一眾官員對此傳聞同樣是沒當回事,左耳進,右耳出,一笑了之,不過南鎮撫司鎮撫孫良卻沒有一笑了之,而是叫人調來資料,查閱了半天,他才吩咐親衛去將趙明燦叫來。

趙明燦膽大妄為在月港抓捕謝嚴兩家的三個子弟,引起東興港發威,從而在月港實彈演習,引出一係列的事端來,他雖說逼迫東興港暴露出來有功,卻也置朝廷於騎虎難下的地步,也因此而被福建都指揮使上疏彈劾,被錦衣總憲駱安斥責,降級扔在南京躲避風頭。

聽的孫良這時分召見,趙明燦心頭疑惑,卻是絲毫不敢怠慢,匆匆趕往後院,在下人帶領下徑直來到孫良的書房,一進房間,趙明燦就趕緊單膝下跪,以參見上官的禮節見禮,“標下趙明燦拜見鎮撫使大人。”

孫良微微一笑,道:“又不是公堂,老七何必如此多禮,起身坐罷。”

聽的這話,趙明燦亦是一笑,起身落座才道:“最近可沒少遭受冷眼,拘謹慣了。”

“人一輩子哪有一帆風順的,總會有波折的,宦海起伏更是尋常事。”孫良語氣溫和的說道,微微一頓,他便切入正題,“胡萬裏是東興港海賊賊首的傳聞,你怎麽看?”

天都黑了,急著叫他來,就為這事?趙明燦不由頗覺詫異,微微沉吟,他才開口道:“雖說不會空穴來風,但這事畢竟太過匪夷所思,太不合常理。”

“物之反常者為妖。”孫良一口就接過話頭,“正因為太過匪夷所思,太不合常理,這事反而大有蹊蹺!老七想想,這消息如此不合常理,為什麽會有人散播?散播這個消息有什麽目的?陷害胡萬裏?胡萬裏現在不是官身,在官場上沒有敵人?”

“會不會是衝著彩票去的?”趙明燦沉吟著道:“反對彩票的士子和官員還是不少的,如今彩票已經擴展到蘇杭揚州三地,大有泛濫之跡象,散播這消息可以敗壞胡萬裏的聲譽。”

微微搖了搖頭,孫良才道:“不會,彩票本身就是賭博,士子官員要攻擊彩票,犯不著攻擊胡萬裏。”略微一頓,他才接著道:“反過來想一想,胡萬裏有沒有可能成為東興港的賊首?

胡萬裏從嘉靖八年十二月接任漳州龍溪知縣,十一年秋,調任應天府府丞,在龍溪知縣任上,他與月港關係很好,漳州農學院的修建以及漳州城鋪砌石板街道,月港都是大力讚助的,月港兩次內訌,也都是發生在他的任期,據推測,所謂的第二次內訌,就應該是東興港入主月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