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大明

第429章 考績

李健手中的蒲扇緩了一緩,盯著劉思武看了半晌,才道:“你害怕?”

“咱們的命都是少爺的,有什麽怕的?”劉思武滿不在乎的說道,隨後才接著道:“我隻是心有不甘,皇帝輪流坐,頂著朱家的名頭算怎麽回事?就是得了這天下又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海外立國的好。”

“你這幾年不是讀書讀傻了吧?”李健輕笑著道:“名分就如此重要?少爺如是在意名分,早就海外立國了,東興港如今控製的地盤並不比大明小多少,就疆域而言,甚至可能還超過大明,缺的隻是人口。”

聽的這話,劉思武詫異的道:“不可能吧,南洋那些國家能有多大?”

李健微微笑了笑,才道:“爪哇東南不過八百海裏的地方,還有一塊大陸,隻有土著居住,而且都是部落土著,少爺命名為澳洲,僅僅是澳洲的疆域就不比大明小,不過那地方跟西北差不多。”

劉思武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張大了嘴,半晌才道:“南洋還有不毛之地?難怪沒聽聞一點消息。”

“那可不是什麽不毛之地。”李健含笑道:“少爺說那是塊寶地,不過,再大的疆域也得有人口不是,沒有人口,就算南洋那等氣候適宜、土地肥沃之地同樣也是不毛之地,少爺為什麽說護衛隊擴張受限製?就是因為人口跟不上,空守著寶山。卻不能開發,你急不急?

人口!東興港現在急需的就是人口!少爺此舉也是無奈。就算能夠堂堂正正的奪取這大明天下,那會是什麽情形?少爺說的很清楚,一將功成萬骨枯,改朝換代,殺的血流成河,人口銳減,田地荒蕪,商業凋零。這不是少爺想要的結果!

能夠以最小的代價奪取天下,這才是最重要的,名分什麽的都是虛妄,利益才是最實在的,你看少爺可在乎過名分?實力才是根本!少爺的野心很大,是蘇萊曼大帝那樣的一代雄主,眼裏看到的不隻是大明、南洋這一畝三分地。而是整個世界。”

“蘇萊曼大帝又是誰?很有名?”劉思武好奇的道。

“也該讓你下南洋去轉轉。”李健含笑道:“奧斯曼帝國的皇帝,野心勃勃,四處擴張,在西洋無人不知。”

劉思武不由撇了撇嘴,他這幾年的注意力都在大明和倭國,南洋一次也沒去。對西洋的情況更是知之甚少,不過,他並不在意,畢竟眼下東興港的戰場是在大明和倭國。

六月是漢武一年之中最熱的季節,而更讓一眾士紳商賈百姓熱心的是六月中旬的官員考績——一年一次的小琉球官員的績效考評。大明的官員考核升遷跟士紳商賈百姓沒半毛錢的關係,因此除了官員。沒有任何人會關心。

但小琉球官員的考核卻與大明迥然不同,官員的考核不是由都察院和吏部考核,(小琉球的官員大明朝廷根本就不管,都是東興港一手安排,想要都察院和吏部考核也沒條件),而是由轄區內的士紳商賈百姓先行考核。

考核內容與大明官員差不多,主要是從墾荒、農業生產、手工生產、地方建設、稅收、吏治、治安、民政、人口、教育、上訪等各個方麵考評,當然還有官員自身的品德才能身體狀況等內容。

這種由士紳商賈百姓廣泛參與官員考績的法子是胡萬裏下令從三年前開始的,反正官員是自個任命的,小琉球也才處於剛剛發展的地步,他索性大著膽子折騰,這個法子的最大好處在於省事,當然,也是出於杜絕官員貪腐,穩定地方、安撫人心等各方麵的考慮。

小琉球是允許私人攜帶兵器的,規範之後,也就是城內管的嚴一點,不允許在城內攜帶弓弩槍戟槊等遠程和長兵器,城外卻仍然是一概不禁,(當然火器是絕對嚴禁的),這就意味著官員不可能象大明那樣橫征暴斂,胡作非為,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激發民憤,惹出大亂子來。

再則,考績掌握在地方士紳商賈百姓手中,也逼迫官員不得不清廉,逼迫官員關心民瘼,三年下來,一眾士紳商賈百姓是興致高漲,好評如潮,官員則是叫苦不迭,胡萬裏也覺的有些不妥,這法子好是好,但卻容易出現政令難以下達的情形,動不動下麵官員就會抗命,地方官員更關心的是地方以及百姓的利益,那是直接關係到他們考績好壞的。

即便如此,胡萬裏也不願意放棄這個不甚完善的法子,而是摸著石頭過河,逐步的進行的完善,小心翼翼的調整上級官員對下級官員的考核科目,以追求平衡。

從六月一日開始,官員考核就成了漢武城的熱門話題,城外有資格參加考評的士紳百姓也都紛紛進城,各個茶樓酒肆一時間生意相當火爆,所有的士紳商賈百姓以前完全是被動的參與,如今已完全是主動參與,而且積極性是相當的高,隨處都能聽到對官員的評頭品足。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胡萬裏一身長衫,搖著折扇,帶著薛良輔從側門出了總兵府,一路徑往港灣碼頭而去,名為消食,實為散步,兩人都是一襲長衫,在大街上並不顯眼,漢武城不限製服飾,穿長衫假扮斯文的人多了去了滿大街三成都是穿長衫的。

“海邊就是不一樣,日頭落了,便不再酷熱。”薛良輔有意拉開話頭,他很清楚,胡萬裏今兒個將他拉來散步,很可能是為了官員考績的事,卻是故意不提。

“酷熱?”胡萬裏一笑,“難道比南京還熱?”想到後世動不動就四十度的高溫,這漢武的夏天簡直是太溫柔了!不知道漢武現在的最高溫度是多少?

想到這裏。胡萬裏心裏不由一動,怎麽把溫度計給忘記了?玻璃器皿既然能夠製造。這溫度計幾乎就沒什麽難度了,不論是用水銀的還是用酒精的,都不是問題,這玩意的記著,這可是各種實驗必不可少的,生怕事情多也忘了,他刻意叮囑薛良輔道:“佐卿明日記的提醒我,溫度計。”

溫度計又是什麽東西?薛良輔忙點頭應道。也懶的多問,這幾年來,胡萬裏就跟個神棍似的,新奇的東西層出不窮,他早已經麻木了,略微沉吟,他才道:“南京比漢武可是熱遠了。漢武的黃昏實在是太愜意了。”說著,他不由一歎一聲,道:“時間過的可真快,不知不覺已經七八年了。”

胡萬裏一笑,並不接話,到的一個十字街口。他才放慢腳步,道:“走,找個茶樓坐坐。”

見的兩人進了會同大街,負責警衛的唐金寶不由的牙痛,趕緊打手勢叫幾個親衛越上前去。雖說如今親衛都配的是短火槍,方便攜帶也方便激發。但遂發槍不能夠保證百分百的激發率,而且夏天穿的少,即便是短火槍也容易看出來,暴露了身份,又的挨罵了!

會同大街臨近港灣,是漢武最早修建的一條大街,商鋪林立,十分繁華,黃昏之時,碼頭上討生活的,下班的作坊工人都,得閑的商賈紛紛湧來,相當的熱鬧,而最熱鬧的還數臨街的小酒店,海上討生活的基本沒有不喝酒的,北方來的移民也大多好酒,街邊上一溜兒的小桌根本沒有空位,還有不少站在喝酒的。

見這情形,胡萬裏笑了笑,道:“酒價貴不貴?”

“不貴。”薛良輔隨口便道:“紅薯產量大,如今用紅薯釀酒的多,而且漢武的酒稅比大明便宜遠了,再說,這類大眾酒店,針對的就是都是工人,貴了不會有如此好的生意。”

大明酒稅貴,那是為了限製糧食都用去釀酒,漢武是海港,酒是必需品,自然不能重稅,胡萬裏含笑望著那邊喧嘩的酒徒們,卻是沒留意到一個黑不溜秋的小孩拿著一個空碗酒一溜小跑橫街而過,差點就要撞到胡萬裏身上。

一個親衛快步趕上,一把便將小孩拎了起來,恍如老鷹捉小雞一般,胡萬裏轉身看見這一幕,含笑道:“別嚇著孩子。”

一中年男子這時忙趕上前來,對著親衛一鞠躬道:“冒犯了。”

倭國人?胡萬裏看了他一眼,道:“倭國人?逃奴?自由人?”說著便狐疑的看向薛良輔,倭國人在小琉球除了火槍作坊的工匠,基本都是奴隸,而火槍作坊管理極嚴,裏麵的工匠一般是不會出來的,東興港作坊區應有盡有,而且都是好貨,火槍作坊的工匠是不可能來這裏喝酒的。

那倭國人看了胡萬裏一眼,見他氣度不凡,又是一鞠躬道:“在下是自由身。”

自由身?胡萬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也懶的多問,當即對趕上來的唐金寶道:“盤問一下。”說著,便邁步前行,邊走邊對薛良輔說道:“這街上的小酒鋪很有幾家,喝酒了容易生事,跟吳長森說說,將小酒鋪集中到一個地段,增加巡警,以免影響社會治安。”

“老爺思慮的周全。”薛良輔忙頜首道。

走不多遠,兩人便拐進了一家大茶樓,為招攬生意,茶樓門口早早就掛起了一溜四個大紅燈籠,進的大廳一看,不說座無虛席,卻也沒剩幾張空桌子,而且都是角落裏,小二已是哈著腰道:“客官裏麵請。”

角落三張桌子很快就被胡萬裏一行人占了,一落座,薛良輔便道:“怎的晚上茶樓生意還如此好?”

“這不是要開始官員考核了嘛。”胡萬裏含笑道:“漢武百姓管這叫‘說黑話’基本是說官員壞話的。”

薛良輔聽的一笑,考評是不記名的,但在茶樓說官員壞話卻是有風險的,天知道有沒有衙門的探子在茶樓收集情報?若是被說壞話的官員沒有調離,難免會被記恨不是,晚上在茶樓黑燈瞎火的,倒是安全!難怪這大廳裏光線較暗。桌子上的蠟燭卻是沒人點,他不由含笑道:“老爺是如何知道的?”

胡萬裏笑了笑。沒解釋,有伍子順的克格勃,漢武城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茶水點心很快就送了上來,一壺茶沒喝完,天色已是暗了下來,茶樓裏也開始有人大聲的數落漢武兩個縣和城內三個區的官員,連漢武總管吳長森也沒放過。

無非是一些小案斷的不公,辦事不力。拆補不到位,賦稅不均、喝酒、逛青樓等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薛良輔聽著心裏也慢慢的平複下來,估摸著這些茶樓的所謂的‘說黑話’很可能是得到胡萬裏的保護的,否則不會形成氣候。

大半個時辰,兩人才從茶樓裏出來,大街上已經冷清下來。除了夜間還營業的店鋪和夜市攤子還掛著燈籠,其他街段都是黑的,胡萬裏不由暗歎了一聲,沒有電還真是不方便,不過,對於電這玩意。要有點燈,在漢武必然是座不夜城。

唐金寶這時快步跟上來道:“少爺,那倭國人是從雙嶼輾轉而來的,聽聞漢武繁華,前來漢武討生活的。一行有二十多人。”

胡萬裏臉色一沉,道:“在小琉球範圍內清理一下。看看有多少倭國的自由人,將他們送去馬尼拉,有倭國奴隸的,著他們嚴加管束。”

“是。”唐金寶連忙應道。

聽的這話,薛良輔不由一喜,難道要對倭國動手了?聯想到劉思武這幾日也趕來了漢武,他越發的肯定這一猜想,當下他便含笑道:“東邊是時機了?”

“還不是最好的時機,先蠶食。”胡萬裏說完便不再吭聲。

薛良輔以為他是在想官員考核的事情,猶豫了下,才道:“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小琉球官員著實是不好做,上下為難,少爺還的寬厚些。”

“這官員考績製度怎麽樣?”胡萬裏悶聲問道。

“別出心裁,利於官員親民,清廉,勤於政務。”薛良輔毫不遲疑的道:“不過,上下級關係不好相處,不利於團結,不利於政令下達,難收以臂使指之效,也就東興港能用,在大明,朝廷必然亂成一鍋粥。”

胡萬裏緩緩的踱著,走了一段,他才語氣平淡的道:“為什麽大明不能用?”

思忖了片刻,薛良輔才道:“簡單,小琉球官員不多,而且俸祿也高,是大明官員的五倍,不用撈銀子也能過的體麵,大明不可能開出如此高的俸祿作養官員,再則,官員隻顧地方,不顧大局,屢屢抗命,數萬官員豈不亂套?以大明之遼闊疆域,政令不通,後果難以想象,因此這法子放之一隅尚可,推行天下,則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胡萬裏不以為意的道:“隻有侵害到地方的士紳商賈百姓的利益,地方官員才會抗命,再則,抗命的也隻是地方府州縣官員而已,其他官員的考核,還是掌握在都察院和吏部手裏,不存在上下亂套和政令不通的弊端。

小琉球之所以能夠實行這法子,根本這於咱們重視士紳商賈百姓的利益,維護他們應有的權益,遇到抗命,咱們不是一味的強製推行,而是反思,更改,甚至是放棄,但可以肯定的是,地方官員抗命的情況將會越來越少,因為咱們在不斷的積累經驗。

你留意到沒有,咱們小琉球的田賦商稅實際沒比朝廷優厚什麽,唯一減少的是役。”

聽的這話,薛良輔不由苦笑著道:“少爺應該很清楚,最擾民的也恰恰是這徭役,大明的賦稅並不重,就算是現在的新商稅也不重,不堪承受的就是徭役,再說了,小琉球的田賦商稅雖說跟朝廷一樣,但仍然是有很大的區別。

田賦一塊,都是上繳銀子,農戶一半田地是種甘蔗,這甘蔗可比稻米賺錢多了,商稅看起來與大明一樣,貨物稅都是十五稅一,但小琉球貨物稅卻隻收一次,不重複征收,要說稅重了點的是行業特種稅。”

說到這裏,他發現被胡萬裏帶偏了題,趕緊的將話題轉了回來,“各地的情況都不一樣,小琉球畢竟隻是一隅之地,不能以偏概全,少爺不妨在南洋各地都嚐試一下。”

“各地情形不同,可以因地製宜。”胡萬裏沉聲道:“這法子能夠長期保證吏治不敗壞,這點才是我最為看重的。”

聽的這話,薛良輔點了點頭,道:“這倒確實難得,府州縣的官員不貪,就沒銀子給上官孝敬,就算是孝敬也是極為有限,官場貪腐之風沒有盛行的根基。”略微一頓,他才道:“不過,朝廷的徭役卻是無法跟小琉球一樣,完全免除的,無法根除徭役,就無法根除貪腐。”

免除徭役,這對大明來說,確實是個老大難問題,胡萬裏微微頜首,便不再吭聲,這些年,東興港在大明律的基礎上製定了一係列的法律法規,著重強調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若是不能根除貪腐,若是隻能施行於一隅之地,不仍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可是清楚明清官員的貪腐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