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大明

第465章 偷天換日(二十六)

嘉靖盡管聰明,卻也料想不到被益王朱厚燁指為奸佞,必欲除之而後快的首輔嚴嵩居然還背著他跟益王有往來,作出與韃靼聯盟的決定之後,他稍稍鬆了口氣,兩京都已落入益王手中,新建的兩支水師艦隊也全軍覆滅,近二十萬邊軍也投靠了益王。

他如今已然是沒有了退路,各省的衛所兵丁,他根本就沒做過指望,韃靼騎兵的戰力猶在邊軍之上,與韃靼聯手或許是唯一能夠鉗製益王叛軍的法子,這兩年朝廷跟韃靼開通邊貿之後,關係大有改善,益王在靖難檄文中也表態要橫掃西北韃靼,況且他手上還有二三十萬邊軍,數十座城池,聯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默然半晌,他才道:“雖說晉省地勢險要,關隘重重,但太原畢竟距離京師太近,惟中以為遷都何地事適宜?”

“西安。”嚴嵩毫不遲疑的說道:“關中平原南依秦嶺,北臨渭水,被山帶河,金城千裏,不僅地理位置十分優越,而且八百裏秦川完全足以自給自足,猶為難得的是西安深居內陸,居於四塞之內,進可攻退可守,有高屋建瓴之勢,自古便是帝王都。”

西安確實是個好地方,周圍群山環繞,距離京師也遠,而且難控河南、湖廣、西可進四川,戰略位置得天獨厚,微微點了點頭,嘉靖才道:“既是如此,準備下,不日內啟程西巡西安,再則,命令一眾大臣聲討朱希忠、翟鑾一眾名教罪人。”

“微臣遵旨。”嚴嵩抬起身,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叛軍眼下無力西進。啟程去西安是否能延緩些時日,以爭取人心。”

半晌,嘉靖才緩緩開口道“要爭取人心,除非能馬上反攻京師,否則都是空談。”說著,他微微一頓。便接著道:“西安是遷都首選之地,無須再視察,朕隨後下旨,昭告天下,直接遷都西安!並著河南、湖廣、四川、陝西、山西、江西、貴州等省將賦稅直接繳往西安。”

“皇上聖明。”嚴嵩忙躬身道,他很清楚,嘉靖之所以如此快就定下遷都西安,是為了盡快的穩定邊軍軍心和籠絡西北的人心,著七省繳納賦稅至西安。這是要與益王平分天下,有試探益王的意思在內。

對於嘉靖的諭旨和一眾大員對朱希忠、翟鑾等一眾歸附益王官員的口誅筆伐,金陵報絲毫不打折扣的刊載了出來,原本大多數人都猜測,惱羞成怒的嘉靖可能會傾盡所有兵力攻打京師,與益王拚個魚死網破,不料嘉靖居然忍氣吞聲,直接遷都西安!而且隱隱有與益王平分天下的意思。一時間,南京城內議論紛紛。都在猜測著益王會是何反應?

南京的一眾官員登時就有一種被嘉靖遺棄的感覺,原本還堅持著不歸附益王的官員也開始分化,一部分偷偷出城取道西北,往西安而去,一部分則上折子歸附益王,快船快馬也紛紛出動。快速將這一消息送往各省。

而原本就堅定支持益王的勳臣官員也趕緊的上折子,懇祈益王登基稱帝!消息傳開,登時就引發不小的爭議,曆來就是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國無二君,家無二尊,嘉靖畢竟是大明天子,而且掌禦天下二十餘載,如今嘉靖遷都西安,又沒駕崩,益王在京師稱帝算是怎麽回事?

即便是當年文皇帝朱棣靖難,也是在確定了建文帝駕崩之後,朱棣才登基稱帝的,如今嘉靖尚在,益王又是打著靖難的旗號,如何能夠登基稱帝?大明豈非是出現兩個天子?

對於大明出現兩個天子是否合乎禮法,官員士紳爭的不可開交,尋常百姓卻是笑看風雲,隻要不打仗,隻要不加重賦稅,大明出現幾個天子都不幹他們的事,一眾商賈更是忙的不可開交,哪有時間和精力顧及這些虛禮,不打仗了,運河的航運也要隨即恢複,京師商貿斷了這麽些日子,這可是賺錢的黃金的時間,有真金白銀放著不賺,去爭那閑事,豈不是有病?

京師,朝陽門外。

自薊鎮、宣府、大同三鎮歸附益王之後,朝陽門立刻變的熱鬧起來,每日裏都有大量的人口湧進京師,原本出城避難的官員士紳商賈紛紛攜帶家眷開始返回京師,其中還夾雜有不少四品以上京官的家眷,薊州鎮都已經歸附了益王,而且益王根本就沒搭理他們,既然如此,他們何必呆在薊州鎮,回京師既能及時打探消息又能節省不小的開支,何樂不為?

浩浩蕩蕩的返京人潮使的京師迅速的恢複了昔日的繁華,但‘匯通銀號’的掌櫃何士嘉卻是提心吊膽,每日裏來銀號提取現銀的人越來越多,他是真心擔憂出現擠兌的情形,更擔憂銀號內的現銀被提空,益王從銀號提取了三百萬銀元,這筆巨大的差額,讓他有些坐立不安。

再三思慮,何士嘉還是忍不住,眼見日頭已經過午,他便出了銀號,匆匆趕往戶部衙門,他清楚,東興港的薛良輔薛大人如今就坐鎮戶部,轎子在戶部大門前停下,哈腰出轎,看著門口站立的跟釘子似的幾個東興港兵丁,他不由的有些膽怯,下意識的打量了下戶部衙門。

其實戶部並不打,也是一個四合院,不過與一般的四合院不同,戶部的大門是開在正中間的,灰磚青瓦紅門,在旁邊紅牆黃瓦的映襯下顯的有些古樸低調,就在他猶豫著上前去遞名貼求見,卻見薛良輔腳步匆匆的走出大門,他不由一喜,忙在台階站定,待的薛良輔走近,他便一撩前袍準備跪拜。

薛良輔其實一出大門就看見了何士嘉,見他要大禮拜見,忙笑道:“何掌櫃無須多禮,我急著進宮。”

聽的這話,何士嘉心裏不由一急,卻是不敢失禮。仍是跪下道:“薛大人,銀號。”

見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銀號的事,薛良輔忙上前一把拉起他,輕聲道:“不要急,這期的金陵報已經來了,回去看看。”說著便轉身上了轎。

何士嘉不由的一呆。金陵報來了又如何?又不是銀子來了,三百萬銀元不歸還,‘匯通銀號’的招牌可就要砸在自個手上了,心裏著急,他也顧不上規矩,忙起身緊趨幾步,湊到轎邊低聲道:“薛大人。”

薛良輔沒想到他竟如此難纏,當即掀開轎簾,道:“還能堅持幾日?”

“照這速度。最多還能堅持七日。”何士嘉連忙哭喪著臉道,他說的自然不是實話,不過,返京的士紳商賈越來越多,銀號的存銀,最多也就能支撐十天半月。

聽的隻能堅持七日,薛良輔臉色不由的有些凝重,他可是清楚。一旦‘匯通銀號’被擠兌的無銀可取,益王從‘匯通銀號’調用銀元的事情就瞞不住。消息散播出去,對益王的聲譽將是極大的打擊,微微沉吟,他便道:“晚點到我府上來。”說著便一跺腳,道:“進宮。”

薛良輔趕到武英殿,卻被告知益王不在殿內。而是去了後宮,他不由一愣,隻的在殿外等候,心裏暗自著急,不知道胡萬裏何時才會回來。

胡萬裏並不在後宮。而是出了宮在阜成門外的慈慧寺,他倒不是突然興起前來求神拜佛,而是前來視察浣衣局,浣衣局為明內府二十四衙門之一,卻並不在宮內,聽的隨侍的貼身太監張地安解釋,他才知道這是二十四衙唯一個不在宮內的衙門,因為浣衣局的宮女多是年老及有罪退廢的宮人,而且為防止泄露大內之事,這些宮人都是老死浣衣局的下場,為保證皇宮裏的安全,刻意將浣衣局放在宮外。

胡萬裏身著一件淺色綢緞袍衫,袍衫上用錦緞織就的‘五蝠捧壽’紋樣,渾身上下收拾的清爽利落,看著極為精神,瞧著不過才三十出頭的模樣,在浣衣局大門外下了轎,他便帶著張地安和幾個侍衛緩步進了浣衣局。

看門的守衛和太監見的胡萬裏這一身打扮和架勢,情知招惹不起,正待上前敷衍一下,張地安已扯著公鴨嗓厲喝道:“一邊去。”

見這情形,幾名守衛太監忙知趣的躬身禮讓,一邊趕緊著人去通知掌印太監,進的浣衣局,胡萬裏才發現浣衣局是個極大的四合院,而且人也不少,眼前忙碌的也都不盡是年老的宮女,相反,年輕的宮女更多。

他不由的看了張地安一眼,邊遊目四望,邊道:“怎的如此多人?”

“殿公子。”張地安忙躬身道:“宮裏如此多人,人手少了可忙不過來。”

胡萬裏一邊往後走去,一邊漫不經心的問道:“這些年輕宮女都是有罪之人?”

“回公子,也不盡然。”張地安亦步亦趨的道:“新選的宮女,手腳笨拙的,也會直接發來這裏。”

胡萬裏臉上略微有些不忍,沒犯錯被送來這裏做苦役,還真是有些說不過去,一邊想,他一邊信步前行,剛穿過垂花門,首領太監高大貴便一溜小跑迎了上來,躬身一揖,滿臉堆笑的道:“小的浣衣局高大貴,不知。”

張地安見胡萬裏沒有停步的意思,不等高大貴說完,便取出腰牌一亮,低聲道:“跟著,小心的侍候著。”

高大貴一眼就瞥見腰牌上的司禮監字樣,心裏不由的一驚,已是隱隱猜到胡萬裏的身份,卻是不知他為何會來浣衣局這鬼地方,想問張地安,又沒膽子,隻的小心翼翼的在後麵跟著,這情形瞧在庭院中忙碌的宮女眼裏,稍稍有聰明一點的,都是暗暗欣喜。

寬闊的庭院裏搭著無數的木架,上麵都晾曬著衣物被帳之類,胡萬裏略微掃了眼,衣物不多,多是被帳之類,一轉念,他便明白過來,宮中如今沒有妃嬪,自然沒什麽衣物,一路緩步轉著,胡萬裏一邊問道:“這裏的宮女可有月錢?”

月錢?高大貴一愣,忙躬身道:“回公子話,這裏是苦役,沒有月錢。”

胡萬裏漫不經心的問道:“不是有許多不是犯事的宮女嗎?”

高大貴瞥了張地安一眼。才謹慎的道:“回公子,小的不知,浣衣局素來就沒有月錢。”

“既未犯錯,又是苦役,豈能沒有月錢?”胡萬裏緩聲說道:“傳出去,有損皇家的臉麵和聲譽。”

聽的這話。高大貴不由的一喜,若是浣衣局的宮女都發月錢,他這個首領太監可就肥的流油了,正待奉承幾句,卻聽的一聲驚呼,一盆清水從一間廂房門口裏澆了出來,好死不死正對著胡萬裏。

縱使幾個太監和侍衛反應奇快,及時攔在了胡萬裏身前,但胡萬裏頭上和身上仍然被濺上不少。側首望去,卻見一個年約二十七八,容貌秀麗的宮女端著木盆,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

幾名侍衛和太監正要衝上前去,胡萬裏已是輕喝道:“回來。”這宮女不是別人,正是他從漢武接來的徐清曼,刻意安排進了浣衣局,這地方雖說是苦役。但管理也最鬆,是魚目混珠最理想的地方。

這一盆水自然是徐清曼故意澆的。這時她佯做回過神來,忙蹲身道:“奴婢奴婢罪該萬死,衝撞了公子。”

胡萬裏心裏暗笑,這老婆的演技還真不是蓋的,當下就微微一笑,道:“既是衝撞了。該如何陪罪?”

徐清曼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奴婢為公子擦拭一下。”

“你們在外候著。”胡萬裏說著便緩步進了廂房,一眾侍衛和太監都不由的麵麵相覷,京師都傳這主子不好色,進宮兩個月了隻臨幸了一個宮女。難道傳言有誤,還是這主子喜歡熟女?唐金寶卻是忍著笑,轉到廂房後麵去查看,高大貴心裏一個勁的念叨著菩薩保佑。

足足過了盞茶時間,胡萬裏才從廂房裏出來,看了張地安一眼,這才對高貴道:“將浣衣局的詳細情況統計一下稟報上來,另外,將市麵女工的工錢一並統計報上來。”說著便徑直往外走。

一進武英門,蘇雲路便迎上來輕聲稟報道:“殿下,薛大人、伍大人來了有一陣了。”

“帶他們去書房。”胡萬裏心情極好,大步進了殿,略微洗漱才來到書房,待的兩人見禮,他便含笑道:“都坐。”

一落座,薛良輔便欠身道:“嘉靖遷都西安,並擺出平分天下的姿態殿下是何打算?”他之所以急急進宮,便是要探明胡萬裏的態度,明日一早,朝議之時,他才好加以引導,如今在朝堂上參與議事的大臣已經有幾個了,他可不敢大意。

胡萬裏自是清楚他的用意,微微沉吟,才道:“能不打,自然最好,不過嘉靖定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咱們必須要立足於打,天下承平日久,沒人願意烽煙四起,咱們如今還要籠絡民心,不能主動挑起戰事,再則,眼下咱們也沒有做好西征的準備,暫時順水推舟。”

“屬下明白。”薛良輔說著略微一頓,便接著道:“還有一事,‘匯通銀號’如今麵臨著擠兌的風險,說是隻能堅持七日,估摸著也就能堅持十來天。”

“佐卿無須擔心,這事我早有安排。”胡萬裏說著,呷了口茶,才接著道:“倭國船隊已經出發,黃金白銀,總價值約在百萬兩,另外,小琉球的船隊已經抵達天津衛,這次運載的不是糧食和彈藥,而是咱們東興港的緊俏貨——玻璃製品、座鍾、肥皂之類,還有價值不菲的各類海外奇珍異寶,東興港的存留的黃金也運了一批過來,別說三百萬的缺口,五百萬也沒問題,讓‘匯通銀號’的掌櫃放心。”

聽的這話,薛良輔登時就放下心來,略微沉吟,他才道:“如今局勢已經明朗,殿下是否考慮將南京的官員調來京師?”

稍一沉吟,胡萬裏才道:“這事不急,先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聽的這話,薛良輔瞥了一眼伍子順,便起身道:“屬下先行告退。”

待的薛良輔出了房間,胡萬裏才緩聲道:“我方才去了浣衣局,善後的事情你負責,不能留下隱患。”

“屬下明白。”伍子順平淡的應了一聲,才道:“殿下,太原傳回消息,嘉靖已同意與韃靼結盟,另外,山東來報,魯王、德王、衡王最近聯係頻繁。”

“山東的藩王無須理會他們。”胡萬裏渾不在意的道,山東的藩王因為距離京師近,曆來也是朝廷監視防範最嚴的,即便三王聯手,也掀不起風浪,估摸著三王應該是互通聲氣,商議該如何支持他這個冒牌的益王。

倒是是嘉靖同意與韃靼結盟令他頗為興奮,稍稍沉吟,他才道:“西安、韃靼的情報收集要做為當前的頭等大事來抓,再一個,將嚴世藩送往小琉球,既是保護他父子,也是給他曆練的機會,讓他好好把握。”

“屬下明白。”伍子順肅然說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