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求盟
聽的毛伯溫輕歎，翁萬達不由的一陣黯然，可以說從懷仁縣追擊益王開始，俺答汗就被益王牽著鼻子一步步的走到如今進退兩難的境地，陽原縣到宣府，根本沒有大路，隻有小路，而且幾乎都是在山穀中穿行。
陽和衛城和陽原城之間隔著六棱山、殿頂山等大山，俺答汗圍追前往陽和衛的一萬輕騎上當之後，已經不可能回頭繞過來再追益王的那兩萬人馬，隻能是率領大部繼續前進，趕到宣府鎮進行攔截。
這是正常的反應，因為大同才是主要的圍攻目標，包圍宣府的兵馬雖然不少，但是精銳不多，斷難阻止益王大軍入城，宣府城有近十萬的守軍，包圍宣府的人馬經不住前後夾擊，所以，要想圍殲益王，俺答汗必須率精銳前來合兵一處。
四十萬大軍聚集在宣府城外，益王的兩萬人馬不論走那條路都進不了城，宣府的守軍也不敢出城救援，出城野戰，那是正合了俺答汗的下懷，但俺答汗一心要圍殲益王，卻疏忽了一點，糧草，大軍一路疾行，糧草根本就供給不上！
益王的兩萬大軍慢的跟烏龜爬似的，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因為陽原縣到宣府一路都是在山穀中穿行，雖說穀底還算平坦，但地勢狹窄，大軍鋪展不開，別說幾十萬大軍，一萬大軍都鋪不開，這種地形是最為適合發揮火槍火炮的威力，因此俺答汗隻能在山外等！
如今益王的兩萬大軍就在距離宣府六十裏地的深井堡不走了。這擺明了就是要跟他們耗，顯然是早就算準了他們的處境。
默然半晌，翁萬達才道：“宣府城牆堅固。防禦完備，護衛隊又新添了不少火炮，即便強攻也沒多大的可能，大人不若建言俺答汗退兵罷。”
“退？哪裏有退路？”毛伯溫看了他一眼，緩緩斟了杯茶，才道：“仁夫不必拘禮，坐。”
沒有退路？聽的這話。翁萬達不由一驚，落座後便道：“原路退回，或是分散出關皆可。宣府城外可是四十餘萬大軍，退兵的話，益王還敢追擊不成？”
“益王既然早就算準了咱們的處境，他會讓咱們大搖大擺的原路撤軍？”毛伯溫說著呷了口茶。才緩聲道：“四十萬大軍是不假。但卻是兩部人馬，攻擊或可齊心，一旦撤退，必然各自為戰。”
說到這裏，他稍稍猶豫了下，才道：“這一戰不能全勝，便是慘敗，仁夫看不到這點？俺答汗和皇上都沒有退路。接下來，俺答汗必然要強行進攻。或是宣府城，或是攻深井堡，而且肯定要咱們打頭陣。”
聽的這話，翁萬達不由的一陣無語，這是實情，這一戰不能殲滅益王和東興港護衛隊的主力，以後就不會再有機會，僅是護衛隊擴招的這十萬新軍形成戰力，就能完全壓著他們打，不過，強攻宣城和深井堡，邊軍的傷亡肯定大，就算最終能夠滅了益王，全殲了護衛隊主力，嘉靖也是給俺答汗做嫁衣！恐怕還不止是為人做嫁衣如此簡單，俺答汗反過來還可能吞了他們！
略微沉吟，他才道：“看俺答汗也是一代梟雄，不會不知道輕重，不會如此不顧大局吧？”
聽的這話，毛伯溫哂笑道：“宣府城難攻，深井堡同樣不好攻，必須的拿人命去填，在巨大的難以承受的傷亡麵前，仁夫還指望俺答汗會顧全大局？”
翁萬達身子略微前傾，低聲道：“大人是何打算？”
“分兵攻擊，咱們攻城，讓俺答去攻深井堡。”毛伯溫斯條慢理的道：“互不幹涉，也沒什麽可埋怨的。”
“攻宣府城？”翁萬達詫異的盯著他，俺答汗又不笨，豈能看不穿這點小心思？毛伯溫這話根本就是在敷衍他！邊軍雖說有十幾萬，但兵力不及韃靼，戰力也不及，完全是處於從屬地位，如今的情形，退！俺答汗不會甘心，攻！邊軍肯定是馬前卒！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陰著臉默想了半晌，翁萬達才低聲道：“十幾萬兵丁，大人須的據理力爭才是。”
毛伯溫不置可否的道：“先看看俺答汗會做何決斷。”
西大營，中軍大帳，李天章看著俺答，緩聲道：“可汗，除了退兵和強攻這兩條路之外，其實還有第三條路——直接揮師入關，攻打京師！如此，就無須擔憂糧草補給，而且還有可能引的益軍出城追擊！”
俺答汗微微頜首道：“益軍出城追擊的可能有多大？”
“五五之間。”李天章沉聲道：“益王移師關外，宣告天下，就是為免京畿百姓遭受戰亂之害，我想他應該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可汗揮師入關，攻打京師。”
“五分把握？”俺答汗不屑的道：“出城追擊，丟的不是名聲，丟的是性命，朱厚燁連這點都分辨不清？”
李天章微微躬身道：“可汗若是不願意無功而返，還有一途，與益王談判，承認益王為大明天子，訂立通貢互市，互不攻擊的兄弟盟約，否則就攻打京師。”
聽的這話，俺答半晌沒有吭聲，如今這情形，強攻是出力不討好，不論是宣府城還是深井堡都不好攻打，真要強攻，傷亡巨大不說，而且勝負還是未知，宣府不用說，難攻！深井堡可能比宣府更難攻，地勢險要，兵力施展不開，一隊隊上去就是送死。
就此退兵，他的部眾倒是沒問題，可以從各個關隘出關，但十幾萬邊軍怕是難以全身而退！而且就這麽退兵，益王緩過勁來，肯定要大舉報複，護衛隊的火槍威力太大，已經足以完全壓製弓箭和騎兵。他如今根本招惹不起，不說大軍征繳，就是派出十幾支百十人的小隊進草原騷擾。各部落就不的安生。
繼續耗在這裏已經沒有必要，他的大軍耗不起，他敢肯定益王會想盡法子斷他的糧草補給，至少從山西來的糧草是不要做指望了，去圍攻京師，確實是個好提議，但他傾盡兵力前來。是為了消滅益王和護衛隊主力的，不是為了圍攻京師，不能消滅益王和護衛隊主力。就算攻下了京師，他也將麵臨滅族或是驅離河套的下場。
能夠與益王締結兄弟之盟是最理想的，也不枉白忙活這一場，不過。益王如今明擺著占盡了上風。這個時候，主動上趕著要求結盟，益王會同意結盟？就算同意，條件怕是也相當苛刻！
見的俺答不吭聲，李天章繼續鼓動著道：“可汗，益王同意結盟的可能性極大，咱們手上有十幾萬邊軍，這份見麵禮。”
聽的這話。俺答不由的一笑，這可真是一份不小的見麵禮。他當即便道：“好，你去深井堡拜見益王！”
深井堡，通往宣府的石門關一帶，護衛隊兵丁正忙著挖壕溝、平整火炮陣地，緊張的進行著大戰前的準備，胡萬裏安逸的住在自己的帳篷裏查看著地圖，想著俺答會如何應對，如今的局麵，他已經是穩穩立於不敗之地，戰果如何，完全就看俺答是什麽反應了。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營帳外戛然而止，很快，李健便快步進來，敬禮道：“殿下，俺答派了使者前來，說是希望與殿下締結盟約。”
締盟？胡萬裏一笑，道：“這俺答倒是不能小瞧，打不贏，就想通過談判來爭取，讓他們進來。”
李天章進來之後略微打量了胡萬裏一眼，便趕緊上前撫胸躬身，道：“俺答汗帳下李天章拜見益王。”
李天章，大同的叛將！是俺答手下最受重用的兩個叛將之一，胡萬裏聽說過他的名頭，略微打量了他一眼，便道：“俺答想締結盟約？”
“是。”李天章躬身道：“俺答汗願意承認殿下是大明之主，希望能與殿下訂立兄弟盟約通貢互市，互不攻擊。”
“兄弟之盟？”胡萬裏微微一哂，道：“天下之大，無人有資格與本王締結兄弟之盟，要和平可以，臣服本王。”
臣服？李天章不由的暗暗吃驚，他想過益王會提條件，卻沒想到是這條件，咬了咬嘴唇，他才沉聲道：“我們並非兵敗，亦非走投無路，殿下這條件不覺的太苛刻？”
“苛刻？”胡萬裏冷聲道：“本王這是給你們一條生路，就算這一戰不能將你們打的大傷元氣，但本王可以保證，三五年之內，就讓你們滾出河套，根本就不需要大軍征繳，本王隻要向西北士紳商賈售賣火槍，大量收購韃靼奴隸。”
聽的這話，李天章驚恐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這一招太狠毒了，東興港新式火槍不僅打的遠，而且打的準，完全壓製韃靼人的弓箭，若是向西北的地主富戶售賣這種火槍，大量收購奴隸，那麽，西北的漢人就會象以前的韃靼人一樣，隨時隨地的進入草原擄掠牛羊人口，別說分散放牧的牧民，就是小部落都經不住這種圍獵一樣的擄掠。
稍稍沉吟，他才躬身道：“殿下，俺答汗乃是草原上的黃金家族，臣服，怕是有些強人所難，俺答汗願意協助殿下俘虜宣府城外的十幾萬邊軍，征討山西也可以。”
“手麵倒是不小。”胡萬裏瞥了他一眼，道：“不過，對於家務事，本王沒有假手他人的習慣，臣服一事，你照實回稟俺答，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要麽臣服，要麽遷移，要麽滅亡，再沒有第四條路。
本王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海外澳洲、美洲之地有比西北更遼闊的牧場，氣候比西北好的多，本往需要大量的牧民，這些牧民的身份是奴隸，還是平民？就由俺答來決定。”
見的胡萬裏咄咄逼人，李天章微微躬身道：“在下臨行前，明軍將領曾懇祈可汗入關圍攻京師，以便他們能從保定回山西。”
威脅？胡萬裏冷笑道：“大不了山東河南北直隸免稅三年，好走不送。來人。”
一見胡萬裏要攆人，李天章不由的有些著急，忙躬身道：”殿下。在下不過是傳話而已，還望殿下明言，若是俺答汗臣服，殿下當如何待之？”
胡萬裏看了他一眼，道：“這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簡單說兩點，一是大明治下所以百姓一視同仁。不分三六九等，二是各部落的管理，基本會沿襲現有的模式。對於大部落的首領，可以賜予爵位，也可以賜予官職，三所有的服飾語言風俗什麽的都可以保留。這是大明百姓的自由，通貢互市、自由貿易俺答若是有心臣服，可以再詳談。”
李天章不過是隨口一問，預防萬一俺答汗問起，他可不認為俺答會臣服，不過聽的胡萬裏隨意的話語，他隱隱覺的這事怕是說不定有點指望，當即便躬身行禮告退。
待的李天章退出帳外。李健有些不解的道：“緩過三五年，便能輕鬆解決韃靼。殿下何以不虛與委蛇？
胡萬裏指了指茶壺，道：“讓他們換壺熱茶來。”
李健連忙上前將茶壺送了出去，待其折回來，胡萬裏便含笑道：“坐，沒必要站規矩。”俟其落座，他才含笑道：“你說，俺答會否惱羞成怒，強攻宣府和深井堡？”
難道是出於這個目的？李健略微沉吟，才道：“強攻的可能不大，深井堡層層布防，李天章自然看的清楚，就算填進來十萬八萬也未必能攻進來，因此強攻的可能不大，倒是極有可能會揮師入關圍攻京師。”
“不會圍攻京師。”胡萬裏篤定的道：“俺答是個聰明人，不能圍殲咱們，就沒必要再得罪咱們，今時不比往日，俺答明顯是心虛了，韃靼騎兵敵不過咱大明的火槍兵。”
微微一頓，他才接著道：“不敢強攻，不敢圍攻京師，也不敢耗下去，俺答隻能是退兵或是和談，就這麽退兵，俺答肯定不願意，就算回到豐州灘，他也睡不著覺，他必須的跟咱們談。為什麽不虛與委蛇，而要逼迫俺答臣服？”
胡萬裏看了他一眼，含笑道：“這次親身體驗了一次，應該有很深的感觸吧，西北的仗不好打，這還算是在家門口，再遠個千裏，後勤的補給更麻煩，要開拓西北、東北，還的靠蒙古騎兵。
既然俺答送上門來了，我也真心想收服他，大明與蒙古各部打了近二百年了，大量的人口和物質都消耗在了這場無休無止的戰爭中，不值得！若能收服俺答，數十萬邊軍就可以大規模的裁撤，大明也不會再缺乏戰馬.，美洲也可以先讓韃靼騎兵去打前站，這好處實在太多了。”
“殿下，蒙古人跟大明打了近二百年，就算俺答同意臣服，也未必是真心。”李健沉聲道：“要俺答真心臣服，還是的大打一仗，真正的將他們打痛打怕。”
“打殘了，就沒有價值了。”胡萬裏含笑道：“不管俺答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在目前對咱們大有裨益。隻要給我一點時間，我有的是手段讓他們真心實意的歸順臣服。”
李天章等一行人，一人兩騎，毫不愛惜馬力，但因為山路難行，短短六十裏，生生跑了一個多時辰，回到西大營，天色已經黃昏，他徑直就進了中軍大帳，將會見益王的情形詳細的敘述了一遍。
聽是益王要他臣服，俺答一張臉登時就陰沉下來，不過聽的益王提出的臣服之後的待遇，他就有些動心了，仔細的一句一句的詢問胡萬裏說的幾條，最主要的是兩條，各部落首領封爵，授官，不改變部落的管理，實際就是不改變現狀，而且給予他們自由貿易！這不就是他這些年來苦苦追求的？
李天章自然看的出，俺答心動了，微微沉吟，他才道：“這幾條是益王隨意說的，很顯然，益王並未料想到可汗會要求締盟。”
“益王確實沒準備和談。”俺答緩聲說道：“大同已經出兵，收複了高山衛、天成衛，切斷了西邊來的糧草補給，他這是準備在宣府跟咱們大打一場。”
“那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承認益王是大明之主，退回豐州灘，再做策劃。”李天章試探著道：“瞧這架勢，益王兩三年內也騰不出手來。”
沉吟半晌，俺答才道：“不能拖，當年朱棣篡位，五征漠北，益王如今同樣是篡位，他要豎立威信，定然是拿咱們韃靼開刀！遷移也不可能，數十萬人能遷移去哪裏？一路征戰，實力大損後，最終也會變成別人的附庸，還不如臣服大明，能夠自由貿易，咱們的部族很快就能繁盛起來！
還有一點，眼下益王急需豎立威信，此時臣服，還可以談條件，撈好處，再拖一年，等的益王登基，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微微一頓，他便沉聲道：“召集各部首領前來中軍大帳議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