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冬仍有雪

第80章

第80章

已是初冬,還是有些秋的特色,樹枝雖然光禿禿的,樹籬和觀賞植物還都堅持著,滿眼都是懶洋洋的黃色。

辰辰撅著嘴,被唐淩濤拉著走出產科醫院的自動門。冷風迎麵而來,他回身把她大衣的拉鏈拉到最頂端。

她趁機半撒嬌半委屈地開口:“唐淩濤……”

還沒等她說出主題,他已經直起腰,拉她繼續向前,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剖嘛!剖嘛!”辰辰繼續可憐兮兮地摟住他胳膊,眨著大眼睛作將要流淚狀。“你不是也聽醫生說了嗎,剖腹產也有很多好處呀!產程短,孩子和大人都不易發生危險。”

唐淩濤瞥了她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麽算盤,你怕疼。生孩子疼,你以為開腹手術就不疼嗎?”

“有麻藥呀。”辰辰搖他胳膊。

“你沒聽醫生說?剖完了這次,兩到四年內不讚成再孕。而且,開了腹,你的元氣也傷了。不用跟我商量,除非臍帶纏脖,或者必須剖的情況,其他的你就給我老實的生!你不總假惺惺的說我沒親人,要做我親人嗎?我的親人就在你肚子裏,多給我弄幾個。一個足球隊不行就一個籃球隊。”

“不行!”辰辰氣急敗壞,母豬嗎?!“籃球隊也不行!”

打開車門,把她塞上車,他冷著臉表示討論結束了。 “頂多再生一個!!”辰辰大聲申辯,這倒不是她隨口亂報人口,她認真想過的,這個寶寶被爸爸搶去姓了戴,她想給他生個唐寶寶。

他也上了車,垂著眼想了一下,勉為其難地撇了下嘴,“也行吧。”

“唐淩濤,我突然想去一個地方。”她斂了笑,認真地說。

“哪兒?”唐淩濤也不笑了,沉沉看她。

“你和我的新房,我想拿幅婚紗照回去。”她看著車窗上凝結的白霜。

唐淩濤沒再說話,發動了車子。

當唐淩濤打開大門,辰辰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這裏有她和他最不愉快的記憶,樁樁件件,幾乎沒一絲幸福。

他回身看著她,伸手拉她進去。很久沒來,到處落了薄灰,益發顯得黯淡蕭索。他攬過她的肩膀,眼睛飛快地閃過愧疚,“辰辰,都過去了,以後……我再不會那麽對你。”他緩慢地說,有些艱澀。

辰辰笑著點頭,不想讓他再有這麽沉重的臉色,她故意委屈地捶了他一下:“以前你真夠壞的!”

唐淩濤毫不閃避地任由她捶在心口,“我是實在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讓你回來才會那麽做的。”

辰辰的手僵在他的胸膛上,是的……以前的互相傷害,隻是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麽愛。

大年二十九下了很大的雪。

辰辰窩在被子裏享受唐淩濤的體溫,入了冬,辰辰命令他必須“**”,他暖和的身體靠上去真是太舒服了。

“喂,喂,別動了!”辰辰閉著眼不高興地哼哼。

唐淩濤睜開眼看了她一下,笑了,“我沒動。”

“沒說你!”辰辰懶懶的在被子裏抬起手,指控說:“他!”

唐淩濤苦笑,伸手輕輕放在她還在動的肚子上,小胎兒似乎感受到重量,他的手便被輕輕地拱起。

辰辰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別逗他!讓我再睡一會兒嘛!”

唐淩濤皺起眉,“你覺不覺得這兩天他動的特別厲害?是不是也準備過年啊?”

辰辰忍不住睜眼瞪了瞪他,“是快生了!”雖然準備的十分充分,事到臨頭還是有些膽怯。

看著她滿麵愁容,唐淩濤的心一軟,摸了摸她剪短的頭發,“有點兒害怕?”

辰辰點頭,他低沉的聲音讓她的心也柔柔暖暖的。

“怕什麽?農村婦女在田間地頭就能生,生完還直接下田呢。”他嘿嘿笑。

“去你的!”辰辰恨恨捶他,又沒正溜了!

他抓住她的小手,用拇指輕輕摩挲著,笑容變的有些苦澀,“我媽媽就是在家生的我,連臍帶都是鄰居大媽替我剪斷的。”

辰辰僵住,心裏酸酸的,但是,他已經可以自然地和她說起以前的事,讓她覺得他的心離她越來越近了。

“那個大媽還在嗎?”她問。

唐淩濤勉強地挑了挑嘴角,輕輕搖頭,“兒子還在的。”

“過年了,我們帶點東西去看他吧。”她熱心的說,每個對他好的人她都感激。

他深深地盯著她看,眼睛出奇幽亮,“我去看過了。”

辰辰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伸手摟過他,讓他把頭枕在她的胳膊上,像安撫嬰兒一樣摸著他的頭發。

唐淩濤把臉偎入她輕輕起伏的小胸膛,鼻子突然一酸,這個女人……好溫暖。

傭人也大部分放了假,年夜飯就在飯廳裏放了兩桌,大家一起熱鬧過年。

唐淩濤一邊替辰辰卷烤鴨餅,一邊瞪著眼哼她:“哎,哎,戴辰辰!你慢點吃!就你這吃法,生完孩子也瘦不下來!我不想和一個球生活一輩子!”

穀姨也苦笑,“辰辰,別吃這麽多,孩子太胖了,遭罪的還是你。”

戴明力不以為然:“我看挺好!我以前看她吃飯就膩味,吃什麽都不香。現在多好啊,看她吃東西都解饞。”

辰辰用紙巾抹了一下嘴,挨個送白眼,“生完孩子我就減肥了,不能這麽暢快淋漓的吃了,你們都別攔我!”

“吃!吃!”唐淩濤把卷餅塞到她的手裏,凶神惡煞地瞪她一眼。

辰辰突然臉色一僵,手裏的餅掉在桌子上,驚慌失措地低頭看,薄毛褲都已經濕透,破掉的羊水正順著腳踝往下淌。

唐淩濤也順著她的目光看,臉色發白。

田媽和穀姨都衝過來,非常焦急:“這是要生了,快送醫院!打電話給醫院,快通知大夫們都回來啊!這大過年的!”

辰辰害怕地哭起來,“也不給個提示啊!就這麽就要出來啦!!”

唐淩濤哭笑不得地抱起她,哼了一聲,快步向外走:“叫你少吃!我都要抱不動了!”

辰辰還哭著數落:“什麽孩子啊!和你爸一樣討厭!我還沒吃完年夜飯呢!”

戴明力在醫院走廊的椅子裏坐下去又站起來,急得直瞪眼,穀姨拉著他的手,安撫地拍著。

“怎麽還沒生出來?都兩個小時了!”

一邊陪同的醫生苦笑了笑,“還有人生好幾天呢。”

唐淩濤冷著眼,表情一凜,“讓我進去!”

醫生點了點頭,“我先進去問問主任醫師啊。”

唐淩濤緊握著拳,這是他人生中最漫長的幾分鍾,好像永遠也過不去似的。

陪同醫生打開手術室的門,點頭讓他進去,給他穿上無菌服。唐淩濤氣狠狠地係著衣服帶子,痛恨這衣服的繁瑣。

產房裏的燈很亮,人也很多,他一眼看見躺在產**的她。她的神誌似乎都昏迷了,渾身是汗,頭發全濕漉漉的貼在臉上。一個護士不停的給她擦,那豆粒搬的冷汗還是不停的冒出來。

“好了,孩子爸爸來了。”護士輕聲呼喚她,“你要振作,挺住!”

辰辰失神的眼睛亮了亮,迅速找到了他,突然她的表情一擰,呼吸急促,連哭都哭不出聲來。唐淩濤萬箭攢心地跨前一步抓住她的手,立刻被她死死捏住,她哀求地看著他,連話都沒有了,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

“唐先生,你喊著您妻子。”主治大夫歎了口氣,“她最大的問題是體力不行,千萬要鼓起勁兒啊!”

“辰辰,辰辰!”喊著她的名字,他的眼淚卻突然流下來,他好疼,全身上下都好疼,看她現在這麽痛苦,讓他無法麵對。

迅速擦去淚,他用充血地眼睛瞪著醫生,“剖出來,把孩子剖出來!”隻要她別再這麽痛苦了。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現在產道都開了,算是順利的。現在剖,您夫人算是什麽苦都受遍了。唐先生,您還是鼓勵她,孩子就快出來了,挺住,再用下力!”

唐淩濤轉過臉,把她指甲都泛了白的小手緊緊按在他也全是冷汗的額頭,“辰辰,把孩子生出來,為我把孩子生出來,辰辰!”

無邊無止的煎熬裏,她聽見了他的呼喚。

他的媽媽獨自無援的生下了他,現在……她幸福多了,他就在身邊,她的爸爸、穀姨守在外麵。他的孩子……和他血脈相連的人!通過這個孩子,她也和他血脈相連!

“啊……”極致地疼痛讓她尖喊出來,都不知道那裏來的力氣,所有人都在催促,都在歡呼。

“出來了!再用點力!”

“看見他了!好了——”

似乎被撕裂了,她卻在地獄的邊緣看見了最美麗的天堂,那不是天堂……那是將來。

“辰辰,辰辰!”唐淩濤慌亂地喊著她。

醫生笑著摘下口罩,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唐太太隻是睡了,生孩子是個力氣活兒。恭喜您,是個男孩。”

護士快速的處理好孩子,笑笑的看了渾身顫抖的他一眼,“會抱嗎?要不要抱一下?”

他點點頭,不會抱,但他強烈地想抱一抱。這個孩子是辰辰那麽辛苦才生下來的,是她的生命,也是他的。

費了些周折,他才抱穩孩子,太小,太軟。紅紅的,皺皺的。他的心卻溢滿幸福,從今天開始,他是人家的爸爸了。他不曾享受的父愛全要給他——這個小小的,有點醜的小東西!

辰辰虛弱卻精神十足地躺在病**,睡了大半天,身體感覺好多了。聽護士說,有很多順產的產婦當天就能下地自己走動。剛才的疼痛如同虛幻,現在她看見的是一個雖然有點醜,但被護士們說成是天仙的小寶寶,滿屋子的鮮花,和所有人的笑臉。

來看寶寶的人很多,爸爸和唐淩濤都有點應接不暇。她親自給柯以勳打了電話,他微微的一頓卻用最誠摯的口氣祝福了她,還說馬上就來看寶寶。

辰辰看窗外飄飄撒撒的雪花,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抱歉。抱歉卻也慶幸,幸好那天晚上她拒絕了他,幸好她和柯以勳還能停在這曖昧的一點,還能做朋友。

唐淩濤陪爸爸和穀姨去吃晚飯,有點意外,柯以勳和柯以頡一起來了。柯以勳空手走的很帥,以頡捧了超級大的一個花籃,因為視線受阻走的緩慢躑躅。

辰辰瞥嘴瞪了柯以勳一眼,就知道欺負弟弟!

以頡放下花籃,拉住就要去看寶寶的以勳,一副好像當過爹的樣子有板有眼地說:“等等,身上沒寒氣了再過去,省的冰了孩子。”以勳用眼角瞟了他一下,沒說話,一屁股坐在離辰辰和小嬰兒最遠的沙發上。

“你怎麽會來啊?”辰辰驚喜地看著以頡。

“我回國過年。你的寶寶還真會挑時間,大年三十生!”以頡笑起來。

“和他爸一樣沒眼色!”柯以勳揶揄地笑,惹得辰辰連連瞪他。“現在能看了吧,育兒專家?”他怪腔怪調地問以頡。

“可以了,可以了。”以頡喜笑顏開地先走過來看搖籃裏的寶寶。寶寶的眼睛已經睜開了,傲慢地掃過湊過來的兩張帥臉,自顧自翻著眼睛做他自己的事,對帥哥不予理會。

柯以勳的神情變的很溫柔,他看著孩子半天不說話,幸好當初辰辰把這團可愛的小肉肉留下來了。

“和他爸挺像。”他笑著說。

以頡卻認真反駁,“我看會比唐淩濤好看。讓我抱抱吧,我很會抱小孩的。”

辰辰看著他笑,點頭。

在保姆的幫助下,以頡像模像樣的抱起孩子,抱上了就不鬆手,還架勢十足地“哦哦”地哄著孩子,小嬰兒舒服地躺在他的臂彎裏,卻繼續無視他。

“名字有了嗎?”以勳在辰辰的床邊坐下,看著她問。

“因為是正月生的,取諧音叫戴征。”這是她爸爸想出來的最正常的名字,她也很喜歡。

正說著,唐淩濤推門進來,看見柯以勳先是不歡迎的一瞪眼,看見以頡抱著孩子,臉都氣得快青了,好像誰搶了他的祖產似的,幾步就走過來,帥氣地一推以頡,順手接過孩子,再壞心的踢了以頡一腳,把他踢的撲在沙發上。

以頡氣憤地大叫:“唐淩濤,你也當爹了,做點好的示範行不行?!你想培養一個暴力兒童嗎?!”

小戴征被顛的哭了幾聲,回到爸爸的懷裏又安心地不動了。唐淩濤輕輕地拍著他,一副獨占的樣子:“我兒子暴不暴力關你什麽事!你會不會抱啊?閃到腰是要拉綠屎的!”

辰辰氣得就差從**蹦起來,他又耍橫動粗!

柯以勳冷笑著看他:“看你那德行!哪像當初霸道的濤哥啊?和以頡都快一樣了,家庭婦男!”

唐淩濤也同樣冷峭地嘲笑他:“別告訴我,你沒當爹的那一天啊!我一定親自準備大禮去拜會,看你的德行能好到哪兒去!”

“唐淩濤!”辰辰又氣又笑。

“我們走了。”柯以勳不再看他,隻向辰辰笑了笑。

看柯家二兄弟離開,辰辰忍不住埋怨:“你幹嗎對他們那麽凶啊?他們都是我的朋友!”

唐淩濤嗤了一聲,“看見他們就沒好氣!”

還想再說什麽,他臂彎裏的戴征發出明顯的“噗嗤”聲,顯然是拉了。唐淩濤動作僵硬地抱著他,不敢移動他,好讓他拉的更徹底。

保姆立刻拿起小盆去衛生間接熱水,準備給戴征洗屁屁。房間裏隻剩她和他。

辰辰看著唐淩濤眼裏的柔光,微微笑了:“現在我放心了。”

“嗯?”唐淩濤不解地把注意力從兒子轉移到她身上。

“以後我老了,醜了,你不愛我了,至少你還會愛戴征,你和我之間終於有了割不斷的聯係。”

“胡說!我怎麽會不愛你了!”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看見她得逞的眼光,忍不住笑了,“想騙點甜言蜜語啊?”

“對!你說!”她盯著他。

“嗯——”他故意想了想,“隻要冬天還下雪,我就會一直愛戴辰辰。”

辰辰皺眉,看窗外飄灑的雪花,“萬一全球變暖,冬天不下雪了呢?”

唐淩濤噎住,“那這樣行不行?無論天氣怎麽變化,唐淩濤都很愛戴辰辰?”

她展眉而笑,“好!”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