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此夜

第23章 一段佛緣

一場宿醉,一壇酃酒,一夜酣睡。

曉色已起,貪睡者卻依舊渾然不覺,在深沉的夢鄉之中沉醉。

當呂宋洋從**翻身爬起來的時候,那一對收留自己的中年夫妻已經起來了。

起床時,猛然瞥見自己枕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自己的昨夜被雨淋濕衣服,呂宋洋的心裏頓時生出幾分難言的感動。

他穿好衣服,抓起雙劍,推門一看,天朗氣清,萬裏無雲,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快步走到小院的時候,見那中年婦女正在晾曬昨日自己吐了一身的髒衣服。

此時,那婦女的目光也落到了呂宋洋的身上,她快人快語,笑著與他打招呼:“公子你醒了。”

呂宋洋覺得有些歉疚,說道:“大嬸,在下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完,又好像猛然想起了什麽,在身上磨了一陣,自衣懷之中取出一錠銀子,遞至那婦女跟前,道:“大嬸,這點銀子請你務必要收下,算是在下的一番心意。”

那婦人放下手中的衣服,將他的手輕輕一推,拒而不受,道:“嗨,說哪裏的話,你把你大嬸當什麽人了,趕緊收起來,不然大嬸要生氣了。”

聽得那婦人如此一說,呂宋洋無奈之下,也隻得將銀子收了起來,仰首望天,見天氣晴好,心情大悅。

轉念之間,又想起了自己遊覽衡山的行程,便對那婦人道:“大嬸,如今天空放晴,在下也就不再打擾了,多謝大嬸的收留,日後大嬸若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隻管吩咐便是了。”

那中年婦女見呂宋洋執意要走,自己也不便強留,隻是叮囑幾句山路奇險、路途小心之後,讓呂宋洋離開了。

走出那一戶農家小院之後,呂宋洋一個人繼續往衡山上奔去。

在崎嶇險峻的山間小路穿行半日,見群峰之間,煙霧繚繞,宛若險境一般,廟宇道觀庵堂隱沒在崇山峻嶺之中,俊秀飄逸,令人心馳神往。

山路崎嶇,卻得見壯麗秀美的景致,倒也不失為一見快事。

古人雲:“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誌者而不能至也!”

心之所向,素履所往。

一個人若沒有攀登險峰的決心,他也就注定無法俯視天下。

一個人若沒有仗劍天下的誌向,他也注定無法震驚武林。

呂宋洋在山中攀爬,雖曆經天險,卻也樂在其中。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傍晚時分,他來到一座廟宇前。

止步頓足,仰首望去,那廟宇氣派非凡,紅牆黃瓦,重簷若飛,上書三個大字:福嚴寺,蒼勁有力,俊逸若飛。

此時,夜空之中傳來“當當當”三聲鍾響,那聲音沉重渾厚,其色鏘然,乃是寺廟佛門撞鍾的僧侶撞擊所發。

呂宋洋站在寺廟前,聽著鍾聲,頓時覺得精神為之一振。

晨鍾暮鼓乃是寺廟佛門弟子的作息習慣,呂宋洋幼時曾在寺廟之中生活一段時間,他自幼父母雙亡,被寺廟裏的和尚收留。

五歲時,戚長空入寺拜訪苦行大師,見其聰慧過人,心中甚是喜愛,便與苦行大師,約定以一棋為盟,若能取勝,便允之還俗。

戚長空僅以一子之差,取勝苦行僧人,無奈之下,苦行大師,隻得忍痛割愛,將之放下山去,戚長空將呂宋洋帶回滄州,收於門下,並授其武功,將之撫養成人。

呂宋洋曾在寺廟生活五載,因此,對於寺廟之中的生活,在他零星的記憶之中,猶有一些不可磨滅的印記。

寺院之生活起居,常以晨鍾暮鼓四字,概括一天的始末。

朝時先鍾後鼓,夜晚先鼓後鍾。

每天清晨,早課前一時或半時,負責打板的和尚提前起床,先叫起香燈師和負責司鍾的師父。而後巡寺院一周擊板報時,大殿香燈師要負責把準備工作做好。開戶亮燈、上香供水、擺上香火爐。

負責打板的和尚打過五板接晨鍾,催醒眾僧侶們覺醒。

晨鍾先緊後緩,唱楞嚴讚並諸佛菩薩聖號。如是三反,共百八響。

最後輕叩三下,呼護法韋陀尊天菩薩,接大鼓。

寺院中懸一方大鍾,鍾名幽冥,上徹下達,啟迪眾生遠離苦惱。

佛殿上擺一麵大鼓,鼓名上界,敲鼓為祈風調雨順。

鍾聲鼓音,俱是與佛主交流溝通之語言,是以無論撞鍾擊鼓,皆要掌控節律,其聲必須綿綿密密,不雜不亂。

寺廟主持在鍾聲中完成洗漱,在鼓聲中進入念佛堂站班。

鼓三通後,接雲板,眾僧侶排班進殿禮佛。

接引磬鈴鼓,三拜問訊。再接大魚、大磬。維那起腔,是為晨時之課誦。

佛家有一種說法,從板至磬,次第遞接,有條不紊;則一日順利,諸事吉祥。是以寺廟裏的眾僧侶各司其職,其嚴謹之作風,與軍旅無異。

關於朝暮課誦,大約有幾重涵義。

一為日初發心、日暮懺悔,萬善同歸,求生淨土。又尊“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佛訓。

故朝暮功課,為出家人之本份,每日如此循規蹈矩,乃清修之人,必行之事。

佛門還有一種說法:早晚課誦的時間,安排在一天中容易生起煩惱的時刻。如朝四時的亂夢,暮五時之昏沉。故以楞嚴震夢魘;以警文驅昏沉。

一日修行,到了夜晚。先鼓後鍾,唱禱祈文。祈法界有情,早成正覺。鍾接板,所為止靜。亦即熄燈的信號。

此刻,呂宋洋佇立門外,目見夜色已起,耳聞晚鍾響起,快步前行。

行至寺門前,見寺門緊閉,呂宋洋欲寄宿於此,正準備上前敲門,卻聽見一陣少女的訕笑聲,似乎從寺廟之中飄出。

呂宋洋心中好奇,暗自忖道:“佛寺古廟,乃佛門禁地,為何會有女子的笑聲。”

正值驚疑之際,寺門突地“吱呀”一聲打開了,走出來兩名嬌美的翠衣女子,兩人有說有笑,正往門外走來。

隻聽得一個嬌媚的聲音道:“爹和娘也真是的,敬香拜佛就敬香拜佛嘛?還要說什麽為了表示誠心,偏要在這寺廟之中齋戒沐浴住上幾日,整天麵對一群禿驢,整天念念叨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的念,煩都煩死了。”

另一名女子道:“大小姐,我們偷偷溜出來,不會被老爺夫人發現吧,到時候被發現了,老爺肯定又要罰你了。”

那個嬌媚的聲音咯咯一笑,又道:“哎呀,放心吧,碧雲她不會露餡的,以前我出去不都是她扮成我的嗎?你別再囉嗦了,不然下次就不帶你出來玩了。”

那女子聽了馬上不做聲了,垂手緊跟在她的身後。

駐足在寺廟前的呂宋洋細耳一聽,覺得那聲音有點熟悉,正欲上前看清她的容貌。

那女子竟然先看見了他,走到他的跟前,麵色訝然,驚道:“哎呀,怎麽是你呀!真巧,你怎麽也來到了這裏。”

那女子來到他的麵前,呂宋洋這才看清了她的相貌,那人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朱書媱。

在一天快要結束的時候,見到自己想見的人,還有什麽事情,比這更讓人覺得高興的呢。

呂宋洋心中大喜,見到朱書媱之後,眼睛便也再也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過了,道:“朱姑娘,真巧啊。”

一時之間,喜難自勝,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一些什麽,半天口中才擠出這樣幾個廢字。

朱書媱見他木訥的模樣,忍不住又是一陣咯咯嬌笑,被朱書媱這麽一笑,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好像想起了自己手中的紙傘,說道:“對了,朱姑娘,這是你的傘,現在還給你。”

哪知,朱書媱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嬌聲道:“這傘你要是喜歡的話,隻管拿去便罷,不用再還我了。”

呂宋洋連連說道:“不,不,朱姑娘這傘還是還給你吧。”

朱書媱接過呂宋洋手中,俏皮地說道:“好吧,我把傘借給你遮雨,那麽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呂宋洋問道:“什麽事,朱姑娘盡管說,隻要在下辦得到,在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神色輕鬆而歡快,在他看來為自己心愛的人赴湯蹈火是這個世界上最輕鬆、最簡單的事情。

還沒等他說完,朱書媱便連忙說道:“呸,呸,呸,誰要你死了,我才不想你死呢,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整天呆在這四四方方的盒子裏,麵對一群板著麵孔、神神叨叨的禿頭和尚煩都煩死了。”

還沒等呂宋洋答應,她又回頭對在自己身後的丫鬟紅蝶說道:“紅蝶,這傘你就拿回去吧,我先出去透透氣,爹娘那兒,就由你和碧雲一起瞞著。”

那丫鬟笑道:“大小姐,有了情郎,就將我們放到一旁,不管不顧了,偏心眼。”

兩人被這嘴皮子十分厲害的丫鬟紅蝶這麽一說,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隻覺麵頰一陣紅熱。

朱書媱伸手輕輕拍打了一下那丫鬟,嗔怪道:“死丫頭,竟敢嘲笑我,我撕爛你的嘴。”

兩人打罵一陣,聞見一陣鍾鳴,忽然又停了,朱書媱嬌聲道:“好啦!好啦!快回去吧,千萬別被爹娘發現了。”

站在一旁的呂宋洋見朱書媱與丫鬟嬉笑怒罵,絲毫沒有千金大小姐的那種尊貴,他心中更覺得她真實可愛。

那丫鬟依舊是咯咯笑個不停,朱書媱不再與她多言,拉著呂宋洋往一條林間小徑走去。

而那丫鬟站在在寺廟前,佇立良久,見兩人已逐漸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之中,轉身往寺廟之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