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此夜

第43章 魚龍之計

晨光初現,天地沉寂,雪終於停了。

也許,它是為了告訴人們,一切皆有盡頭!

塵世之間,沒有永久的嚴寒,也沒有無盡的黑暗。

那些現在困頓之中苦苦掙紮的人們啊!

你們一定要相信,生命也終將會有朝一日,陰霾散盡,冰雪消融,如當空白日,光芒萬丈。

耳畔傳來一陣歡快的鳥啼聲,悅耳動聽。

呂宋洋翻身從**爬起來,他猛然想起了今日要去拜訪首輔大人沈鯉,讓他帶朱書媱進宮探親一事,便抓起身邊的長劍,往門外奔去。

不料,推開門一看,見朱書媱正笑靨如花,立在門外,舉起右手準備敲門。

他沒有想到的是朱書媱竟然比自己起得還早,單憑這一點,便足可見朱書媱渴望見到她口中的“王姑姑”的迫切心情了。

還沒等呂宋洋開口,朱書媱便一把將呂宋洋拉到屋外,又順手將門一帶。

“吱呀!”

一聲冗長的響聲,門關了。

朱書媱焦急地催促道:“我們快出發吧!”

呂宋洋微微一笑,點點頭,伸手輕輕刮了一下朱書媱的鼻子,語氣之中帶著一絲責備,但更多的是幸福的味道,說道:“你呀,做事情總是這樣風風火火的,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你的這位‘王姑姑’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物,讓你如此朝思暮想的呀!”

朱書媱滿臉得意,道:“我的這位王姑姑可厲害著呢,她溫文爾雅。精通琴藝……哎呀,你別問了。總之,她的好用語言是無法表達的。我們快走吧,到時候你見了,就都知道了。”

話音一落,便拽著呂宋洋往客棧外奔去。

兩人踱出了客棧,一路上向街上的人群打聽沈府的具體位置,得一商販相告,知其所在。

兩人疾行一陣,轉到一條寬大繁華的巷子,便見一座豪華的府邸出現在眼前。

這一處府宅雖不及朱宅氣派。但更有一種樸素典雅的韻味。

兩人立在沈府前,掃視四周。

門前栽種著傲對風雪的鬆柏,門前朱色的柱子上貼著新寫的一副對聯。

一片赤誠蒼生情

萬點碧濤常在心

忠心如碧

朱門兩側的梁上掛著一對大紅燈籠,微風輕吹,隨風搖動,洋溢著新春的喜氣。

兩人走向前去,呂宋洋輕輕叩響門環,朱書媱則站立一旁探著腦袋,焦急地張望著。

“咚咚咚!”

兩人豎起耳朵聽著。過了好一會兒,竟沒有人應答,屋內一點響動。

難道沈府空無一人嗎?

逢年過節,這沈大人一家人都不在家。這不太可能,即便無人在家,豪門大院。也應該留下家奴看家護院啊!呂宋洋暗自忖道。

一念至此,他高舉起手臂。又急促地叩擊著門環。

“咚咚咚!”

“咚咚咚!”

又是一陣環鐵撞擊發出的聲響,兩人依舊立在門前。靜觀著周圍的變化。

忽然,聽見屋內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飄出。

“誰呀,大過年的不在家好好待著,偏偏跑到這兒來了!”

有人在家!兩人不禁暗自慶幸。

因為這意味著不會有無功而返的結局了,兩人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聽見那老人慵懶的問話聲,兩人不禁相視而笑,那神情就像兩個調皮的孩子。

隻聽見“吱呀”一聲,門打開了。

一顆蒼老的腦袋伸出門外,兩隻眼睛裏布滿了驚奇之色。

見門外竟然站著一對年輕男女,而且正笑嘻嘻的看著自己。

那老者先是一愕,頓了片刻,又緩過神來。

那老者半個身子探出門外,用門擋著吹來的寒風,打著哈欠,一邊不停地搓手,一邊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大過年的,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年老之人,對風寒的抵抗力有所下降,這也符合正常的自然規律。

因為,縱使是一個叱吒風雲的厲害人物,在他暮年之時,也會變得脆弱的。

每一個動物,在蒼老的時候,都是值得憐憫的,人類亦不例外。

呂宋洋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一禮,朗聲道:“敢問老人家,這裏是首輔大人沈鯉沈大人的府上嗎?”

那老人麵色掠起一絲驚疑,微微一頓,忽又點點頭道:“是的,年輕人,你找沈大人何事啊?”

呂宋洋道:“在下受江南富商朱立群朱員外之托,要將一物件親手呈送到沈大人手上,還望老人家能夠代為通報一聲,在下感激不盡。”

那老人一聽呂宋洋口中提到大富商朱立群,目光頓時一亮,變得和緩起來,笑麵相對。

他曾見沈鯉與朱立群往來,兩人交往甚密,為多年好友。

他將門一拉,半掩的門頓時大開,寒意襲來。

他將兩人引到屋內,笑聲道:“原來是朱員外派來的人,兩位請到偏廳飲茶,老奴這就去通報沈大人。”

語聲一落,便將兩人領到偏廳之中,又命身邊的翠衣小鬟捧來了兩杯熱氣騰騰的茶,急急忙忙的跑去通報了。

此時,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捧著茶,坐在座位上,悠閑地喝著,內心溫暖無比。

朱書媱的目光在屋內遊走,屋內的擺設,依稀還有些熟悉的印記,卻不盡然。

她年幼時曾隨父親來到這沈府做客,住過幾日,是以心中有些印象,尚未磨滅。

然而,時隔多年,縱使陳物仍在,舊情也不會再有了。

因為,變化總是不可避免的。

一杯茶剛飲了一半。便聽見一急促的陣腳步聲傳來。

兩人轉目一望,見在數名丫鬟的簇擁下。走來一人。

那人文士裝扮,頭戴黃冠。身著青衫,容貌清朗,麵目含笑,闊步走來。

一位蒼發老者立在身側,甚是恭敬,正是先前那位通報的老人。

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見此情形,連忙將手中的茶杯放下,起身迎向前去。

那舉止儒雅的中年文士,見了兩人。亦是含笑吟吟,朗笑道:“呂少俠,朱小姐,你們總算來了,可叫老夫好盼!快,快請坐!”

話音一落,欲將請兩人入座。

此時,朱書媱一見那人,心頭大喜。快步走到他的跟前,道:“沈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們要來啊?莫非是我爹托人送來了書信不成?”

那人正是當朝的首輔大人沈鯉。隻見他微微一笑,說道:“朱小姐還是不要叫老臣‘沈叔叔’,老臣身為卑微。又豈能擔待得起,朱兄確實差人送來書信。說明來意,老夫明日便上奏聖上。讓進宮探親。”

一聽此話,呂宋洋心中不禁感到奇怪,他心潮翻湧。

沈鯉竟然在朱書媱麵前自稱老臣,哪有朝廷誥命重臣,在平頭百姓麵前自稱臣子的?

縱使朱家富甲天下,也不至於令一位朝廷重臣,伏地稱臣啊!

此時呂宋洋心頭大為震驚,然而,這其中緣由,個中故事,若沒有親眼所見,或親耳所聞,任憑怎樣的冥思苦想,也是無法想通的。

而此時,朱書媱為很快便可以進宮探親的喜訊歡欣不已,哪裏還有心思思索沈鯉話語之間的玄機。

沈鯉淡然一笑,道:“兩位今日就在寒舍住下,明天待我奏明聖上,領了聖諭,便可進宮探親。”

語聲方落,轉身又自遞給身邊丫鬟一個眼色,又補充道:“快去打掃出兩間幹淨的房間來,讓老夫兩位尊貴的客人住下。”

尊貴的客人,世間的人皆是平等的,為何又會有尊貴與低賤之分?

一個人即便他的身份地位高人一等,內心若不豐盈,他也不能算是真正尊貴的人。

然而,世俗之見,便隻是膚淺的停留在一個人的衣著,一個人的穿戴。

沈鯉望著眼前這一對衣著並不華美的年輕人,卻覺得他們尊貴無比。

他們的神情,他們的動作,甚至他們說話時的語氣,也讓人覺得尊貴。

然而,就在此時呂宋洋頭然心頭一震,似乎猛然想起了什麽。

他緩緩解下身上的包袱,捧在手上,對沈鯉道:“對了,沈大人,臨行之時,朱員外讓在下所送之物,便在這包袱之中了,這一路來在下一直帶在身邊未曾離開,現在將它交給大人,也算了卻一樁心願。”

話音未了,又自伸出雙手,將包袱奉送到沈鯉的麵前。

沈鯉雙手接過包袱,含笑道:“這一路上有勞少俠了。”

呂宋洋微微一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命,既已應諾,何苦之有?”

此時,朱書媱卻突然大聲說道:“哎呀,你說爹究竟送來的是什麽東西呀?”

呂宋洋搖搖頭道:“我未曾打開看,所以也不知道。”

聽了此話,朱書媱的目光又投向沈鯉,目光投射出強烈的好奇,似乎極其迫切地希望他能夠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

但見沈鯉麵目之上,依舊不改笑意,輕鬆地說道:“既然小姐想要知道,那老臣就不妨打開一看。”

話音落處,又是一陣朗笑。

但見他便將包袱輕輕放在桌麵上,展開一看,幾人眼前頓時為之一亮。

一個黃色的錦盒,出現在眾人麵前,眾人灼灼的目光,立即被這個精美的錦盒吸引住了。

眾人都屏息凝神,目光瞬也不瞬的望向那錦盒,料想如此精美的錦盒之中,定然裝載著價值連城的絕世寶貝。

此時,屋子裏歸於一片寂靜,似乎,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沈鯉伸出手,將那錦盒抓在手上,輕輕打開。

眾人一看,心頭不由得陡然一怔。目光頓時黯淡下來,一如此時昏黃的天空。

似乎眼前剛才發生的這一切竟然是虛幻的。

事實否決了他們內心的猜想。毀滅了無限的想象!

這一刻,似乎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原來那錦盒之中。竟然空空如也,不曾見到任何寶貝物件。

一個富甲天下的富豪,差人千裏迢迢趕路,竟然護送一個空盒!

這該是一件多麽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啊!

呂宋洋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難道自己千裏迢迢送來隻是一個空的錦盒嗎?

莫非是自己路上出現了什麽問題,被人偷偷換掉了?

他獨自回想著這一路上發生的一連串事情,遇險嶽麓山、受邀紅柳門、結義金陵城……

此時千般滋味、萬種疑問一起湧上心頭他的心頭。

一路之上,所曆之事,每一個環節。看似都沒有問題,但每一個環節,又都漏洞百出,都可能是自己丟失物品的時候。

此刻,他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他自責,他懊悔,他憤怒,他失落……

但此時沈鯉沉思片刻,忽然淡然一笑。道:“哈哈,朱兄真是良苦用心啊,千裏送空盒,暗藏玄機。”

他此話一處。兩人兩道驚疑的目光一齊投向沈鯉。

卻聽沈鯉大笑道:“呂少俠不必自責,老夫已經懂得了朱兄的用意。”

他一言至此,微微一頓。目光自朱書媱麵上一掃,接著又道:“朱兄。可有其它物件交與你二人?”

兩人輕輕搖頭,沈鯉見此兩人紛紛搖頭。麵色灰暗,目光亦頓時黯淡下來。

朱書媱忽地心中一動,道:“對了,臨行之時,爹交給我一支金鳳釵!”

聽罷此話,沈鯉麵上忽又掠起一陣光芒,喜道:“是了!朱兄此招,確實高明,自衡州城趕往京城,路途遙遠,難免生變,朱兄空盒隻是一個幌子,魚目混珠,以亂人耳目,即便讓人搶了去,也沒有關係,朱兄行事向來謹慎,心思縝密,萬無一失,當真如此!”

聽了沈鯉的一番話,呂宋洋亦覺得覺得有幾分道理,心中的自責消減了幾分。

朱書媱卻說道:“我爹也真是的,有什事情,就直說嗎?搞得這麽神秘,我還以為真有什麽罕見的寶貝呢?真沒意思!”

沈鯉長袖一拂,哈哈笑道:“令尊一片苦心,真是難得!”

他微一停頓,又道:“兩位一路奔波,舟車勞頓,不如先回房歇息片刻,讓老夫招呼下人,準備一桌飯菜,為兩位接風洗塵,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經沈鯉這麽一提,朱書媱才感到幾分倦意襲上心頭,喜道:“如此甚好!我正覺得疲倦不堪了,饑腸轆轆。”

而此時呂宋洋卻顯得心事重重,似乎在思考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在兩名翠服丫鬟的引領下,朱書媱正欲往屋外走去,呂宋洋忽然目光一抬,道:“沈大人,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大人能滿足在下。”

話音一出,朱書媱剛邁出門廳的一隻腳,又收回來了,轉身望著呂宋洋,一臉茫然。

沈鯉亦是望著呂宋洋,問道:“什麽請求,呂少俠盡管說,隻要老夫辦得到,就一定不會讓公子失望的。”

呂宋洋道:“沈大人,這個錦盒能否送給在下。”

沈鯉一聽,一捋長須,哈哈大笑,道:“少俠喜歡,盡管拿去便罷!”

話音一落,將錦盒遞到呂宋洋的麵前。

呂宋洋接過錦盒,連聲稱謝。

沈鯉又道:“呂少俠,先去回房歇息去吧。”

呂宋洋輕輕點頭,算是接受了沈鯉的安排。

朱書媱與呂宋洋兩人分別在丫鬟的引領下,往各自的房間走去。

同走出偏廳之後,朱書媱偷偷地問呂宋洋:“你要哪個空盒子做甚麽啊?”

呂宋洋心胸中似有千重心事,說道:“我總覺得這裏一定有問題!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朱書媱嬌靨之上,掠起一陣驚奇之色,問道:“什麽問題呀?”

呂宋洋搖搖頭道:“此刻我也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聽罷,朱書媱竟哈哈大笑起來,道:“呂大哥,你多慮了。”

語聲頓處,又是一陣咯咯嬌笑。

那笑聲脆如風鈴,悅耳動聽,直深入人的內心深處。

狂風吹過,聲息漸寧。

她的笑聲很快就被風聲吞沒了,隨風而去。

而呂宋洋心中的事,卻依舊深深的種在內心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