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此夜

第51章 群鬼之首

曉色已起,濃霧散去,日色回大地,人間一片閃耀。

陽光灑在道路上,空氣裏布滿了潮濕的味道。

強烈的日光將空氣之中的水珠蒸發成湧動的熱流,懸浮在半空之中,逐漸堆積。

熱流膨脹,升騰,又變成了燥熱的風,吹在身上黏黏的。

呂宋洋與朱書媱一早便起來了,坐在酒樓裏,吃茶飲酒。

兩人麵色凝重,昨日發生的一切,總是不時在腦海之中浮現。

此時,他們都有各自的心事。

在櫃台處,站著昨日那個舉止瀟灑的華服公子。

此刻他正與櫃台前亦個濃妝豔抹的兩個年輕的姑娘說笑著。

輕細的語聲,和煦的暖風!

翻覆的心思,溫暖的作伴!

天龍小鎮的清晨,寧靜而美好!

忽然,便聽見“噠噠噠”,一陣清脆的腳步聲自樓間傳來。

眾人心中俱是一動,目光皆往二樓望去。

目光落處,但見慕容冰清在那個高個子的陪同下,齊步往樓下走來。

此時,酒樓裏頓時變得安靜了下來。

空氣如同凝結了一般,數十道目光一齊望向兩人。

慕容冰清換了一身雪白的衣衫,仍未施胭脂,更顯得肌膚晶瑩如玉。

她秋波微恙,用眼角掃了一下那華服少爺身邊那一個花枝招展的姑娘,低下頭去,並不搭理他炙熱的目光。

那華服少爺似乎並不在意人家的冷落,反而嬉皮笑臉的迎上去,笑道:“慕容姑娘,早啊,這麽好的天氣。不如我們四處轉轉,如何?”

慕容冰清隻是淡然一笑,襝衽退後一步,淡淡的道:“公子莫要說笑,小女子實有要是要辦。”

話音落處,腰身一擰。便要走要開。

不料,那華服少爺卻伸出手臂,攔在慕容冰清麵前,嘻嘻笑道:“不知慕容姑娘如此著急,想去辦什麽事情啊?”

這時,那高個子麵色一沉,目光如炬,盯著那華服少爺,厲聲道:“你想幹什麽?”

聲音雖然不大。一字一句,卻聽得十分清楚,甚至可以聽出他語音之中深切的憤怒。

那華服少爺不由得心頭一怔,全身微微一顫,將伸出手臂收了回去。

他掃了那麵色深沉的高個子一眼,麵上忽又擺出一副笑臉,目光又自望著慕容冰清,依舊不掩輕挑放浪之色。道:“慕容姑娘,再下並無惡意。你們若想要見鬼頭,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此話一出,慕容冰清忽然眼前一亮,目光閃爍,直望著那華服公子,急聲問道:“公子知道他住在哪裏?”

那華服公子微微一笑。目光在慕容冰清身上走了一遍,道:“這是自然。”

慕容冰清嬌靨微舒,柔聲道:“煩請公子告知其下落。”

那華服公子道:“家師下落向來不會輕易告知他人,但如果姑娘願意……,或許。在下可以相告。”

在說出“願意”二字之時,故意將音調放長,又將其後的內容省掉,隨之發出一陣狂笑。

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平時放誕不羈、風流成性的輕狂少年在談及男女之事的時候,竟也會有所避諱。

這便是人性,一個人越是缺乏什麽,他便極力想要得到什麽。

一個人向人家炫耀的東西,通常是他內心所缺乏的東西。

此時,他的臉上掠過一絲輕浮的笑意,目光直逼向慕容冰清,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慕容冰清咬咬嘴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隻要能找到鬼頭,做什麽我都願意。”

那高個子目光一陣黯淡,截口道:“你…我…”

他支支吾吾的,竟未能將一句話說完整,亦未能將心中的意思表達清楚。

慕容冰清望了一眼那高個子,道:“此事我自有主張,你就不要管了。”

呂宋洋在一旁看著三人的對話,心緒百結,心中疑惑重重,那鬼頭究竟什麽樣的一個人物?

這天龍鎮為何又會聚集了如此多的隱跡江湖多年的人物?

在這裏聚集的大多是結怨甚廣、仇家眾多的江湖人士,他們的仇人怎就沒有找到這裏?

慕容冰清為何又會出現在這裏?

她不辭千裏從雲龍雪山來到這個北方邊荒小鎮,難道僅僅隻是為了找鬼頭比武嗎?……

太多的困惑擺在麵前,無論他怎樣凝思苦想,卻依舊找不到解開問題的結點。

而此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盡管他知道等待是解決問題最消極的方法。

當一個人找不到其他方法解除疑惑的時候,消極與積極便已經不再顯得那麽重要了。

他一念及此,目光一轉,又往慕容冰清身上落去。

隻見慕容冰清上前一步,走近那華服公子,展顏一笑,嬌聲道:“公子有什麽要求,我都答應了,還請公子現在就帶我們去尋找鬼頭。”

那華服公子連連點頭,歡快的應道:“好好,既然如此,慕容姑娘,可不要反悔。”

慕容冰清皓齒一咬,默默的點了點頭。

站在他身旁的高個子漢子卻顯得十分的焦急,嘴唇微微的顫抖,似乎想說些什麽,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那華服公子卻顯得異常的興奮,催促道:“那就隨我來吧!”

話音一落,便攜著慕容冰清手,快步往酒樓外走去。

慕容冰清輕輕一掙,卻未能掙脫那華服公子的手掌。

那高個子低頭垂手,緊跟在兩人身後,目光之中布滿了怨氣與殺機,卻又不好發作。

一聽要去尋找鬼頭的下落,坐在酒樓裏飲酒的一大幫莽漢,紛紛起身,吵吵鬧鬧的,亦跟著去了。

呂宋洋與朱書媱心中大奇。亦行走在在湧動的人流之中。

此時,兩人的心中都十分的詫異,想親眼看看這傳說之中的“鬼頭”究竟是什麽人物?

隨著擁擠的人群行了一陣,那華服少爺領著眾人在酒樓右邊街的盡頭停了下來。

但見他垂首望了一眼眼前嬌羞萬狀的慕容冰清,淡然一笑,忽又伸出一指。指著前方道:“那裏,便是我師父居住的地方了。”

話音一落,方才吵鬧不休的眾人,皆不敢作聲了。

不知是誰發出的最後一聲笑聲,此時,已被風吹開吹散,周圍的空氣如同凝固了一般,似乎可以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數十道冰冷的目光,順著那華服少爺的手看去。

那是街角一座並不起眼的小樓。很破舊,兩層高,門和窗都緊閉著。

這是個店鋪的門麵,站在外麵,可以嗅到濃烈的藥草香味,隻是沒有開門,一個人坐在門口喝著一碗米粥。

那漢子生得十分壯碩,見屋外站滿了人。他霍然起身,咆哮一聲。將手中的碗朝屋外拋去。

“呼哨——”

眾人心頭俱是一凜,隻聽一陣尖銳怪異的嘯聲,自耳畔飄過。

那聲音奇響,震耳欲聾,又不似人類可以發出,倒像是什麽野獸的受驚時的嚎叫。

而那隻碗急速飛過。帶起一陣涼風,呼呼作響,不偏不倚,直擊向那華服少爺。

此時,那華服少爺距離那壯漢的距離足有三丈之餘。能將一隻碗,在三丈之遙,拋得如此精準,而且力道絲毫不減,足以見那漢子的臂力是何等的驚人!

那華服少爺見一隻碗飛速朝自己飛來,驚得手足無措,轉後急退。

但此刻他已經無從躲避,那一隻碗的力度足以將他的腦袋砸個粉碎!

那華服少爺的性命已經十分危急,他麵部上的表情扭曲而痛苦,說不清究竟是恐懼,還是痛苦,抑或是兩者皆有。

人在麵對突然降臨的死亡的時候,大概都會是這種心情的吧!

說時遲,那說快!

隻聽見“砰”的一聲響,那隻碗,頓時碎成碎片,朝四麵八方飛去,眾人皆掩麵退後幾步。

片刻,眾人穩住心神,目光一齊向前方望去。

隻見慕容冰清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尖刀,方才明白剛才發生的一切。

原來慕容冰清拔刀將那一隻飛來的碗擋開了,這才救下那華服少爺的一條性命。

此時眾人皆驚歎不已,他們哪裏想到眼前這位瘦弱的女子,竟會生懷絕技,她身上的功夫,遠比他們想象之中要高得多!

而那華服少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驚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顫抖不止,再也不敢朝那小樓之中多望一眼。

門前那個壯漢此時暴跳如雷,順勢舉起庭院前一塊巨大的石頭,便要朝屋外扔去。

那一方石頭足有千鈞之重,絕非一般之人所能托舉!

但此時在這壯漢手中,卻似扔棉球一般輕鬆。

見此情形,那華服少爺趕緊拉著慕容冰清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道:“慕容姑娘,家師此時在橫在休息,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老人家了,否則…否者,莫說是你我,就是整個小鎮的人都會丟了性命的。”

他氣喘籲籲的,拉著慕容冰清跑開了,喘了兩口粗氣,

兩人退至一旁,那華服少年麵如白紙,俊美的麵容之上布滿恐懼之色,微微一頓,又哆嗦著道:“慕容姑娘,我……我們改…改日再來拜會師父吧!”

此時眾人麵目之上,亦是充滿了恐懼之色。

慕容冰清聽了此話,也不再多言,辭別那華服少爺,與大高個一道返回到酒樓之中。

而前去看熱鬧的人群亦知趣的回到酒樓之中,再也無一人敢靠近那叫木屋一步。

自此,他們的茶餘飯後,又多了一見奇談,那便是今日所見之事。

呂宋洋與朱書媱走到人群的末處,腦海之中揮之不去的依舊是剛才那驚險的一幕。

人群漸然散去,街上就隻剩下呂宋洋與朱書媱兩人。

朱書媱忽然停下腳步,將兩縷被風吹到胸前的發絲捋到肩後,望著呂宋洋,脫口問道:“哎,呂大哥,你說那‘鬼頭‘究竟是一個什麽人物呀,剛才那個漢子可不是一般的厲害,就剛才他舉起的那一塊石頭,少說也有百斤之重。”

呂宋洋點點頭,道:“是啊,依我看,那一塊石頭,豈止百斤,起碼有重達千鈞!”

兩人口中正在談論著這一樁奇聞怪談,忽然耳畔傳來一陣“叮叮”的響聲,那聲音清脆悅耳,似有人在擊打什麽東西。

兩人忽然止住腳步,立在一家店鋪前麵。

那家店鋪前麵,支起了一個布幌子,上寫著一個大大的“鞋”字。

幌布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應該是一家修鞋的鋪子。

兩人佇立在店鋪前,見店內坐著一個老者。

那老者正在修補一隻破了的鞋,他的身旁放著一對雙拐。

兩人緩緩走進店鋪,朱書媱心直口快,脫口叫了一句“老人家”。

呂宋洋的目光往他足下望去,心下頓時一驚,他的雙腿已經萎縮得不成樣子了。

正是那日酒樓之中,下棋的兩位老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