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此夜

第81章 多情多愁

月上樹梢,清華滿地。

夜色朦朧中,隱隱可見群山的嵯峨之姿,以及皇城的巍峨氣派!

呂宋洋追著朱書媱一路疾奔,掠出宮牆、穿街過巷,抵至一處郊外。

他放足狂奔,目光四下搜尋,可是此刻哪裏還有朱書媱的蹤影!

呂宋洋心中猶如烈火焚燒一般,焦灼不安,他本以為自己輕功遠在朱書媱之上,自是可以追上她的,可是他卻不知朱書媱服了無名島中那可增強內力的靈藥,輕功已遠非他可比。

此時,懊惱、悔恨、自責、擔憂一齊湧上他的心頭,使他的心愈發躁動不安。

驀地——

自風中傳來一聲女子的嚶嚀,他心下一驚,轉目一望。

一道銀光,一閃而過,呂宋洋目光一掃,口中驚道:“瑤妹!”

一言甫罷,雙足輕點,他已翩若驚鴻地掠出。

隻聽“當啷”一聲,月色之下,傳出利物墜地而發出的一聲清響。

在方才朱書媱拔劍出鞘的那一刹,呂宋洋便立即閃電般掠上前去,雙掌一揚。

嗆啷一聲,朱書媱手中的長劍,斜斜地落了下去。

劍柄撞著地上的一塊石頭,柄上精工鑲著的一顆明珠,竟被撞得鬆落下來,向外跳出數尺,然後向山崖旁邊滾落下去。

朱書媱茫然睜開眼來,第一個觸入她眼簾的,卻又是這呂宋洋那一雙明亮的眼眸,正帶著一種奇異而複雜的光彩望著自己。

她感覺到自己肘間的麻木,極快地遍布全臂,又極快地消失無影。

這種感覺來得極快,亦消失得極快!

世間亦有許多事物便是如此,稍縱即逝。譬如夜空之中,匆匆滑落的流星,又如人類那短暫的生命。

月色漸濃,夜風漸淡!

然後,她開始感覺到自己的手腕,正被握在一隻厚大而溫暖的手掌裏。

於是。又有一陣難言的感覺,自她腕間飛揚而起。

兩人目光相對,朱書媱不禁為之痛苦地低吟一聲,道:“你又何苦救我?”

這一生從未受過任何打擊、委屈的千金小姐,在這一日之間,卻已體味到各種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驚恐、迷亂、困惑、氣餒、傷心,以及饑餓與勞頓,本已使她嬌弱的身軀受到無比的打擊與折磨。

此刻她茫然站在那裏,心胸之中。反倒覺得空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她想將自己的手腕,從這呂宋洋的溫厚的手掌中抽出,但一時之間,她卻又覺得全身是那麽虛軟,虛軟得連動彈都不願動彈一下。

這一切事與這一切感覺的發生與消失,在當時不過是眨眼間事。

朱書媱微一定神,垂首望了自己的纖手一眼。麵頰之上,逐漸淒然。似乎陷入了一種巨大的痛苦之中。

她緩緩地鬆開手,任憑自己的手掌,無力地垂落下去……

卻聽身側呂宋洋那輕柔的聲音說道:“瑤妹,你怎的突然就想到了死?你答應我的話還未做到,難道我們之間的誓言,你都忘記了麽?”

呂宋洋凝注著她。隻見她纖柔的削肩,漸漸起了顫抖……

一滴清冷的淚珠,滴在她撐著荒草的纖掌上。

她心頭一顫,嬌叱道:“為什麽!”

反手一抹,淚珠已自湧泉而出。

這個一向刁蠻天真、無憂無慮似乎一切困難都不能將她擊倒的大小姐。此刻在她心底深處泛起的一陣深邃的悲痛,卻使她忍不住流下淚來。

此刻她更不敢回頭多望一眼,好像生怕自己會因為看了眼前這個溫柔的男子,而對這個無情的世間生出幾分不該有留戀,便再也沒有了死去的勇氣。

“你不要管我!”

她大聲說道,“讓我去死吧,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

她語聲終於顫抖起來。

“十八載的養育之恩,一朝的殺親之恨……這些難道不足以讓我死去麽,生不報血仇,死又有何懼,不,已……已經夠了……”

語聲未了,嬌軀一側,終於伏倒在那冰冷而潮濕的荒草地上,放聲痛哭了起來。

呂宋洋歎息一聲,隻覺自己的眼簾,似乎也有些潮濕起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任何人都會有悲傷的情愫,但唯有平日快樂至上之人的眼淚最值得珍惜,因為若非悲傷到了極處,他們的眼淚,是不輕易流落的。

“瑤妹……瑤妹!”

他歎息著沉聲道:“你不能死,不能死,你爹娘的在天之靈,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的……”

呂宋洋兩道充滿憐愛的目光落在朱書媱的麵上,又自接著道:“你若死去,那我……我——唉!我怎會獨活,你……你……你該知道我的心意……難道你不知道麽?”

誠懇的語聲,似乎使得朱書媱陷入了一種更大的痛苦。

朱書媱嚶嚀一聲,道:“你為什麽要阻止我報仇,為什麽?”

呂宋洋訥訥道:“我……我……”

朱書媱一頓,隔了許久,卻又失聲哭了起來。

呂宋洋心急如焚,卻又始終無法將朱書媱的身世之謎講出來,是以他的心愈發淒楚。

冷峭的山風吹來,無聲的靜寂,將兩人拉入一個更加深沉清冷的世界。

良久,良久——

隻聽朱書媱突然嬌喘一聲,倏然起身,又道:“呂大哥,忘了我吧,就當瑤兒辜負了你!”

話音落處,淒然一笑。

她淒豔的臉上浮起一絲悲愴之色,像在風雨之中逐漸凋落的殘朵。

她頓首望了一眼呂宋洋,身形一掠,又自消失在莽莽群山之間。

呂宋洋猛然驚起,追著朱書媱離去的方向,放足狂奔。

他心急如焚,奔至高山之巔。又落至幽深之穀,穿行與莽莽群山之中。

可是,入眼之處,除了蒼茫的夜色、稀疏的星辰、暗黃的殘月、陰森的古木,哪裏還尋得著朱書媱的倩影!

呂宋洋不停的奔走,不斷的呼喊。可是那冰冷的山壁,回報給他的也隻有那冰冷的沉寂。

山風吹襲,夜色深沉!

此時,呂宋洋已經大汗淋漓,他癱坐在地上,仰望著孤星殘月,感受著冷夜涼風。

他的心亦如這深沉的夜色,漆黑、冰冷。

驀地——

幽山黑夜之中,傳來一聲嬌喚:“呂大哥!呂大哥!”

那聲音短促急切。被冰冷的山壁反彈,傳入人耳,在心底泛起一陣漣漪。

“呂大哥!呂大哥!”

黑暗之中,響起一陣衣袂帶風之聲。

呂宋洋心中一動,霍然起身,目光閃處,但見蒼茫的夜色之中,一條纖弱嬌小的人影。翩翩而來。

他喜出望外,奔向前去。連聲呼道:“瑤妹!瑤妹!”

那條人影,聽到呂宋洋的呼喊,突地一頓,“咦”了一聲,擰身錯步,飄落在呂宋洋身旁。

月色之下。一個翠衣女子,落在呂宋洋身前。

她凝目望著呂宋洋,嬌聲問道:“呂大哥,你找到朱姑娘沒有?”

呂宋洋垂目一看,那女子竟是慕容冰清。此時正抬目望著他,他神色黯然,輕一搖頭,道:“瑤妹,她又不知去向了!”

慕容冰清目光一收,輕鬆笑道:“沒關係,我們一定可以在找到他的!”

呂宋洋目光一轉,望著蒼茫的夜色,悵然道:“瑤妹現在那麽恨我,我們還能找到她麽……”

慕容冰清道:“朱姑娘隻是需要好好的靜一靜,我們一定可以找到她的!”

她語音頓處,嫣然一笑,接口又道:“天色已晚,寒深露重,我們回去吧。”

話音未了,便拉著呂宋洋,掠下山去。

東方既白,紅日東升,雲天與彩日相互映襯,光彩奪目。

慕容冰清一早便起身,見呂宋洋猶未起身,不忍心將他叫醒,便先吃了些東西,到了日上三竿,呂宋洋房中仍未見任何動靜。

慕容冰清心中擔憂,疾奔至呂宋洋門外,連呼數聲,屋內仍舊毫無聲響,心中擔憂呂宋洋的安危,便推門而入。

推門入室,上前一看,慕容冰清不禁遍身生寒,嬌靨之上,更是泛起一陣煞白。

原來呂宋洋竟躺在**,一息奄奄,氣若遊絲。

她輕搖著呂宋洋的身體,不停喚道:“呂大哥……你怎麽啦?呂大哥……”

語聲急切,可見她內心焦灼之甚。

但那**的呂宋洋如同熟睡一般,始終未曾答應一句。

慕容冰清將呂宋洋扶起,運氣重樓,並出兩指,抵住呂宋洋期門之穴,不斷的往他體內輸送真氣,可是始終不見起色。

她本是重傷未愈,情急之下,強行運功,竟噴出一口鮮血。

她隻覺心脈一滯,眼前一暗,斜著身子,便要倒下。

卻在這時屋外一人,大呼一聲“不好!”。

身形倏地一掠,奔入屋內,扶住慕容冰清,將一股真氣,送入慕容冰清體內。

漸然,慕容冰清氣血逐漸恢複,她睜目一看,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立在她的跟前。

慕容冰清俯身便要下拜,被那老人一把拉住。

慕容冰清輕聲道:“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那老人卻麵色一沉,沉聲道:“你不要命了麽?你內傷未愈,便強行輸送真氣,若不是我路過這裏,你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慕容冰清的目光一轉,望著**奄奄一息的呂宋洋,神色毅然,道:“如果呂大哥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

那老人望了一眼慕容冰清,歎道:“你這女娃娃倒是挺癡情的!”

慕容冰清俯身跪倒,道:“懇請前輩一定救呂大哥一命!”

那老人上前將慕容冰清扶起,奔到呂宋洋身側,伸出兩指,察看脈息。

過了一陣,他的麵色漸沉,又自輕輕一歎,道:“唉,連日奔波,舊疾未愈,強行運功,加上感情的困擾,呂公子的傷勢隻怕……隻怕……”

慕容冰清麵色大變,急聲問道:“隻怕什麽?”

老人歎道:“隻怕老夫亦是回天乏術!”

語音頓處,又是一聲沉重的歎惜。

慕容冰清神色黯然,道:“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麽?”

老人沉默半晌,似在沉思,突地目光一亮,道:“老夫倒有一法,隻是不知是否可行…”

慕容冰清秋波一閃,急聲問道:“什麽辦法?”

老人緩緩道:“老夫在他體內輸送真氣,替他續命,然而,老夫內力有限,隻可護他三日無恙,欲治愈呂公子,除非……除非……”

慕容冰清道目光一閃,道:“除非什麽?”

那老人一捋長須,道:“除非是取得無名島主的增強功力的靈藥……”

一言至此,老人又是一聲歎息,又道:“可是此藥被無名島少島主上官明玉帶在身上,他武功了得,尋常之人,根本無法靠近他,又豈能輕易取得……”

慕容冰清神色毅然,道:“即便是刀山火海,為了呂大哥,我也要闖上一闖!”

她微微一頓,又道:“呂大哥就煩請前輩代為照料!”

一言甫罷,她突地振臂而起,身形一掠,雙足輕點,已翩若驚鴻地穿窗而出!

那老者望著慕容冰清逐漸消失的嬌影,搖首歎道:“多情多愁,多情必苦……”

歎息聲方止,老人望著**的呂宋洋出神。

突地那老人飛速奔出,大喝一聲:“誰!”

話音未了,便聽到門外院中有一陣衣袂帶風之聲,自屋脊上掠下,風聲甚是尖銳輕微,顯見此人輕功不弱,他心頭一凜,一步掠到窗外,右掌揚處,窗戶立開。

但見一個雲發蓬亂、目帶幽怨的絕色少女,正呆呆地站在窗外,兩道溫柔的目光往屋內**望去。

老人望了那少女一眼,道:“姑娘,你……”

那少女截口道:“他怎麽啦?老人家方才你所說的那一番話可是真的?”

老者微微頓首,長聲一歎,道:“千真萬確,唯有無名島少島主上官明玉身上的丹藥,可救呂公子一命,可是這藥丸,普天之下,隻有三顆,被上官明玉視為掌上珍寶,取之談何容易……”

那少女麵色淒然,自顧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呂宋洋,目光淒婉。

“多謝前輩相告!”

話音未了,那少女突又嬌軀一顫,倒退一步,輕輕一掠,如飛掠去。

老人又自歎道:“世間之人,真是奇怪,明明彼此相愛,卻各自躲著吃苦,飽受相思之苦……”

他微微一頓,望了一眼**的呂宋洋,又道:“想必這女子,便是與呂公子相愛之人……”

“吱呀”一聲,窗戶輕搖,一陣急風,自窗外吹來,極快的將他的語聲吹得七零八落。

夜漸深了,可相愛的人還在世間為彼此而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