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愛

0087 母親的家.

0087 母親的家.

十六點三十二分,徐響一直留意著時間,八個小時到了。

按照他的想法,這個時間意味著母親的靈魂已經徹底離開了**,即使他們挪動母親的遺體也不會驚擾到她的靈魂。徐響的母親已經病了很久,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早就清楚地告知徐響,他母親的身體已經不行了,隻是時間問題。

起初,徐響並不相信,在他看來母親還年輕,身體還很硬朗,可是幾經轉院,每一個醫生都是這麽告訴他,他們無能為力。而這個時候,母親也如他們所說的漸漸虛弱,再也看不到生命的活力。

徐響曾問過醫生他的母親還能活多久,每個醫生的意見不盡相同,但終歸都不超過半年。或許是還有未完成的心願,徐響的母親在人世間盡她所能堅持了很久,可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有等來她要見的人。

在這段時間裏,徐響盡心盡力地陪伴在母親身邊,竭力減輕她的痛苦,可他卻又對明明能使母親開懷的事情避而不談。

徐響對龍太子的父親有恨意,地位的懸殊令他無法報複,報複不了老子他就報複兒子——他利用母親臨終前的遺憾懲罰了龍太子,也懲罰了他自己。這是一把雙刃劍,既是他的複仇計劃,也是他挽留母親的手段。可惜,意誌再頑強執著也抵抗不過身體的衰弱,盡管熬過了半年,母親還是死了。

這把雙刃劍無論是用在哪兒,都是先戳徐響自己一刀,他始終忘不了與死神對抗掙紮的母親癡癡望著病房門的情形——希望在她渾濁的雙眼中燃起卻又熄滅。這情形在母親還沒死時便折磨著他,令他常常內疚得無法入睡,不過,這種折磨不會太久了。

母親彌留人世的這段時間給了徐響充足的時間來安排好她的身後事,也讓他安排好了他之後的路。龍太子的臉上呈現出了他期待已久的悔恨,折磨他半年多的夢魘也將困住龍太子的餘生。可是,這還不夠——你奪走我重要的東西,我也將取走你所珍視的,隻有這樣才公平。

徐響並沒有直接將母親的遺體送到殯儀館,他想讓母親從家裏被接走。

出院手續、死亡證明等等這些東西都是徐響一個人處理的,就連壽衣他也早就準備好了,而龍太子所做的隻是默默地守著母親的遺體,或是聽從徐響的安排。徐響讓龍太子做這做那的時候,從來不會客氣,外人看在眼裏好像徐響才是哥哥,而龍太子是弟弟。

龍太子得天獨厚的家境令他很少有這麽聽話的時候,尤其是被人毫不客氣地命令。可今天,徐響說什麽,他就做什麽。這並不是因為他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與徐響爭吵,使原本就已經傳遍醫院的遺產爭端又添上一份兄弟不和的證據。即使龍太子在徐響的家,隻有他們兩個活人的時候,他也是這樣。

為了讓身體已經僵硬的母親順利穿上壽衣,徐響指使龍太子打盆熱水,他也乖乖照做——龍太子從來沒有經曆過死別,這些事情他都不懂,身邊又沒有人跟著,為了母親的身後事能得到妥善的料理,徐響的無禮,他照單全收。

僵硬的關節在毛巾的熱敷下果然靈活了許多,躺在**的那個表情安詳的女人是龍太子和徐響共同的母親,因而穿壽衣這項活兒是他們兄弟倆第一次共同做的一件事。

從上午突然接到悲訊到現在,龍太子已經冷靜了許多,可當熱毛巾握在手裏的時候,手中的溫度讓他的鼻尖、眼圈兒又紅了。他依稀記起小時候他常常耍賴讓母親幫他穿衣服的情形,一晃這麽多年,沒想到,他今生唯一一次幫母親穿衣服,穿的卻是壽衣,他的心怎麽能抵擋住悲傷的流露!

龍太子原本是搭在床邊坐著的,可等他恍惚了幾秒後,他已經是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將母親的左臂伸進壽衣裏。他的臉上又淌滿了新的淚水,怎麽也流不完的眼淚,正如母親逝世的悲傷,他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在醫院時,他們在等待著八個小時過去,而穿好壽衣後,兩個人則開始等待殯儀車的到來。

龍太子母親的屍體停放在她生前住的那間屋子裏,屋子並不大,布置簡單卻十分溫馨。屋子裏麵貼著牆擺放了一個佛櫃,龍太子先開始沒注意,直到徐響衝著佛櫃邊緣位置雙手合十鞠躬的時候,他才發現在佛櫃上麵還放了一個相框。相框裏麵是一張黑白照片,顯然照片上的男人已經去世了,龍太子猜測這個麵容偏瘦的男人應該算是他的繼父吧。

等殯儀車的這段時間裏,龍太子和徐響二人大部分時間裏就像是泥塑一樣杵在屋子裏,靜靜地陪伴著躺在**的母親,偶爾閃現在他們目光中的希冀,好像在期盼著奇跡的降臨,但這種奇跡,老天爺向來是最為吝嗇的。

殯儀車接走母親時,龍太子和徐響自然也是跟著去的,殯儀館中等待著他們的又是一大堆的手續。龍太子甚至不得不佩服自己居然能像買飾品一樣心平氣和地挑選骨灰盒,他選了一個最貴的,可惜付賬時他身上沒帶那麽多錢,所以最後還是徐響結的賬的。

徐響為了報仇,不願龍太子離開自己的視線,主動提出讓龍太子在他家過夜。徐響的那個家裏有母親存在過的痕跡,龍太子自然沒有拒絕,甚至對徐響道謝。

就這樣,他們兩兄弟一道回家了,而他們的母親則孤零零地停在冰冷的冷藏室裏。

龍太子睡的屋子是他母親生前住的屋子,這並不是徐響為了刺激龍太子故意安排的,而是他自己主動爭取的——他隻是想多和他的母親待一會兒。

他知道這間屋子不隻屬於母親一個人,所以當他一個人呆在屋子裏時,他朝擺在佛櫃上的男人相框鞠了一躬——既表示他打擾了,也是向這個男人表達感謝,謝謝他陪伴過母親。

說來也奇怪,他之前一直抵觸著,但等到他不得不麵對的時候,他的抵觸蕩然無存,隻剩下對這個男人和徐響的感激,感謝他們在他任性的時候,一直陪伴著母親。

龍太子對母親的事,並非一無所知,他不會去刻意打探,但一些閑言閑語中,他還是能知道一點兒的,這還要感謝他那個一直為自己哥哥憤憤不平的姑姑。

從姑姑那些東一句西一句的話中,龍太子大致知道母親為什麽離開父親,而他在那家鳳凰於飛燒烤店那句感慨,也是他父母之間的遺憾。

這一夜裏,龍太子並沒有吃東西,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留給他的是強烈的悲傷,強烈到他的五髒六腑裏已經感受不到除悲傷外的其他感覺了。同樣吃不下飯的還有徐響,但與龍太子不同,他盡管吃得像是在做任務一樣,菜肉都沒少往肚子裏咽。

與龍太子打那麽一架,並不是徐響事先安排的,甚至動手後他都後悔自己怎麽那麽衝動。但與龍太子的這次動手,還是有好處的,那就是徐響意識到了他與龍太子的差距。

徐響覺得即使他有能製住龍太子的殺手鐧,但實力間的差距還是很令他擔憂,因而龍太子不吃飯,他樂見其成。在他眼裏,龍太子越虛弱越好。

這一夜相安無事。

第二天一早,徐響就接到了林天佑的電話,電話中林天佑讓他出來,說是他承諾要交給他的東西已經找到了。

林天佑的電話剛掛斷沒到一分鍾,徐響就出現在他麵前了。他的速度比林天佑預料中要快了很多,林天佑決定以一句讚美作為打招呼的話,“徐先生,你還真的是行動派!”

“東西呢?”徐響顯然連簡單的客套都不樂意做,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打量著雙手空空的林天佑。

林天佑感覺不愧是兄弟,他要是眼瞎了的話,這說話的語氣,他會以為站在他眼前的是龍太子。而這皺眉滿臉不耐煩的表情,確實也像極了龍太子的翻版,每當林天佑傳達龍董事長的命令時,自己的好友也是這幅表情。

盡管對方的不耐煩表達得是如此直接,但林天佑還是決定提醒他一下,這就像香煙的包裝上往往會印刷著“吸煙有害健康”這行字一樣。

“徐先生,放心,東西我已經帶來了,但我希望你能先聽我說幾句話。”無視徐響的不耐煩,林天佑繼續說著,“我確保我交給你的是未經任何加工的真相,但你也應該知道未經處理的河豚魚是會使人喪命的。因此,我希望你有被刺破手的決心來采摘這朵真相之花。因為我實在不想麵對來自我好友的指責??”

“他不會的。”想到之前他說出的那些刻薄話,徐響極為肯定地打斷了林天佑的話。

“相信我,如果你真出了什麽事,他絕對會找人拚命的。”見徐響滿臉的不相信,林天佑又補充,“曾經有一個人被他當成你來保護著,我這雙眼睛看到的太子,是一個十分稱職的哥哥,毫不誇張地說,甚至比那個人的親哥哥還要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