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花有意

第五十八章 一場春夢空歡喜

“玉宸,玉宸,你醒醒。”

我知自己仍在夢中,即使百般不願醒來,但那聲聲輕喚仍將我喚了回來。

慢慢的睜開眼,溢滿眼眶的淚隨之滑落,流入鬢發。

心口空空的,像是那原本擱著心的地方被挖空了一般,少了它的存在,即便是再多的眼淚也無法填補。

淚水不停的湧出,猶如溪流一般源源不斷,與冷汗混成一跡,濕透了衣衫。

夢中,是他在與我作最後告別嗎?他是想減輕我心中的愧疚才會出現的麽,為什麽偏偏一定要等到現在,難道這也是命中注定的麽,如今我身處異國,失了自由,一切都回不到往昔,難道這便是故事的最終結局麽?

為什麽?我的人生便注定是一個悲劇嗎?

“玉宸,你醒了嗎?玉宸。”

一隻溫熱的手撫上我的臉頰,不斷的抹去那洶湧溢出的淚水。

目光緩緩移動,頭頂是那熟悉的帳幔,卻看不真切,朦朧間,白淵便側坐在床畔。原來,我又回到那一方小小的院落裏來了。

呆呆的注視著他,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急促而又粗短。

“你醒了是嗎,玉宸,快些回答我。”

他的臉上,有著難得見到的焦急,那神情就像我受傷之是時,玉詡的表情一個樣,有著些些自責,還夾帶著稍稍怒意。

可惜,他卻不是玉詡,真可惜。

全身都是不適感,我皺了一下眉頭,緩緩的合上眼,耳旁又響起他急切的呼叫聲。

“玉宸,玉宸,醒醒,該死,太醫,太醫。”

我微皺了一下眉頭,再次微睜開眼來看著他,而他一見我睜眼,也顧不得搭理從外麵急奔進來的一群人,顧自俯下身來看著我。

“你到底是清醒了沒有?玉宸,若醒了便答應我一聲,你聽到了麽?玉宸。”

身子漸漸顫動起來,一陣寒意慢慢侵襲著我的意識,即使是蓋著厚厚的織錦大被,我仍清晰的感受到寒冷一陣陣的侵入體內,那感覺便如墜入寒潭一般。

“你怎麽了,怎麽身子抖的這般厲害。”他有些手足無措的不知該做什麽,伸出的手也不敢隨意觸摸我的臉,“你冷嗎,是不是很冷。”

他轉過頭,揮舞豐手臂衝著一幹侍女狂喊著:“快去拿被子來。”

被子一床床的被送進房來,再蓋上我的身子,沉甸甸的壓得我更加難受,但這寒意卻絲毫未見轉好,我仍是冷的瑟瑟發抖。

“該死的,你這是怎麽了,告訴我,玉宸。”在我此處得不到答案,他轉爾看向一旁的眾人,“大醫,快來瞧瞧她。”

他氣極敗壞的拉過一旁較年長的老者,將他拖到床側。

可憐那原本便體弱的老人,再被他連拖帶拉加狂吼,那身子抖得比我這個病人更加的厲害,如狂風暴雨中的瑟瑟發抖的殘葉似的。

“你們幾個也趕快過來瞧瞧,一個個杵在那裏做什麽。”

“是。”幾人慌張的撞成了一團,急急的奔到我身邊,又是觀色又是搭脈,忙著查找病因尋解決之道。

隻是許久,也無人敢去回命,麵麵相視之後,最終仍是那個老者,硬著頭皮走到白淵跟前回複。

“三皇子,這位姑娘風寒入體,且原本受傷之時未好好調理,本就有著病根,如今這病便來勢洶洶,一發不可收拾,要想回複需休養好些時日,且即便是好了,隻怕日後也要受這病痛的折磨。”

“啪”的一聲,白淵的拳頭捶上了紅木圓桌,震的桌上的茶盞跳動了一下,發出了清脆的撞擊聲,而一行太醫待女更是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紛紛垂著頭沉默著。

“滾,都給我滾出去。”

長臂一揮,那茶盞終究逃脫不了它的宿命,被掃落在地,摔得粉碎,茶水葉片四散濺落一地。

一連串嗦碎的腳步聲之後,屋內又清靜了下來,我無力的微睜著眼,對上頭頂的帳幔,視線漸漸清楚,終於看清了上麵的織花。

原來我這身子已成這樣了,這無疑像是半個廢人一般。病痛纏身,我才二十出頭的年紀,他們卻說我日後要日日與病痛為伴,那真的是在說我麽,我受的疼痛還不夠嗎,為何老天還要如此對我。

床側慢慢的下陷,白淵又坐回到了原處,不言不語,隻是怔怔的看著我。

灼熱的眼眶,無助的落著淚,他不再伸手替我抹去,任由它肆意的喧泄著。

“我以為……”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真的很虛弱,沙啞低沉的如同破敲打著破銅鑼發出的聲音,“他是來帶我走的。所有一切原本便是他給我的。如今,他卻先走了,還留我一人在這世上做什麽?”

淚痕未幹又添新,一邊打著寒顫我一邊說著。

“我活著隻為複仇,可他卻不要我替他報仇,為什麽?他走的幹幹淨淨,要讓我如何活下去,為何不帶我走?”

像是虛脫了一般,我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呆呆的仰望著帳幔默默流著淚,想將那個空缺的心頭填滿。

他垂著頭,耷拉著雙肩,那是一副我從未見過的頹廢模樣。

“因為你還不到該走的時候,連他都想著讓你無憂無慮的活下去,你又何必總是自尋煩惱呢。”他頓了一頓,微仰著轉過頭眯著眼,沉思了許久才又喃喃開口,“我還道你比他人還強硬,卻忘了,你終究隻是個女人。”

他回過頭來,伸手替我輕掖著被角,深沉的眸中夾雜著濃濃的疼惜,但那卻不是我想要的。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你走,”他抬起頭來,悠悠的歎著氣,收回的手擱在自己的膝上交疊著,“若你不知該如何活下去,那便由我來告訴你,由我來替你找回往昔的你。”

略帶著粗糙的大掌輕緩的抹著我的淚,漸漸的,湧起一種麻痛感。

我閉上眼,不願去看他的表情,那隻會令我的心頭更覺煩燥。

可能嗎,在這世上無人能敵玉詡,既是如此,而他又憑什麽?連我自個兒都無把握,他為何可以如此信心滿滿。

房內靜謐無聲,錦被之下,我雙手擱在胸口,淺淺的呼吸著。

寒顫著身子,我再次陷入無邊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