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相思燼

第62章

第60章

入了京城的第七天夜裏,我終於擺脫嬤嬤仆婦們的糾纏。

秦延之也隻在白日裏帶我和平安到外苑的荷花池邊坐了坐,他原本就沉默寡言,話語不多,以往我們在一起時都是我在說,他隻是含笑不語,而現在我當真是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有的時候他問一句,我便思忖著得體的話語答一句,大部分時候都是平安在鬧,小孩子將將滿月,哭一會兒,睡一會兒,再鬧騰一會兒,一天也就過去了。

我夜裏將平安交托給乳母看顧好,自己在包袱中尋了件以往的男裝穿上,倒也是不肥不瘦將將好,難得我生產完兩個嬰孩後都未曾長胖,這點真是令在下甚欣慰。

亥時之後,我將門鎖從內扣上,吹滅了屋裏的燈盞後便從窗戶竄了出去。

今晚月光不甚明朗,月亮躲在雲層中時隱時現,我循著記憶摸向宮門,挑著幾個僻遠的城牆走,我記路的本領雖有增長,卻並未達到精湛的地步,一路摸到東澤門時,正好撞見一隊巡邏的侍衛,慌得我忙俯下身子隱在城牆的陰影裏。

我聽那帶頭的侍衛說:“趙院正今夜宿在藥廬,攝政王命我們把守嚴密,不得放外人進入。”

眾人應諾一聲便巡了過去。

古往今來,偷雞摸狗的事情皆是要在夜晚亥時之後進行,我這廂易了妝容要去會那漢北的質子,隻不知攝政王同那個醫術精湛的趙院正又在圖謀些什麽。

我一邊尋思一邊認路,終於在子時讓我找到昭文侯府,我無暇顧及這昔日的豪宅落敗成何種模樣,隻隱匿身形匆匆找尋任墨予昔日住的庭院,有微風,有花香,有荷塘,一切如舊,隻是物是人非。

二公子的臥房亮著燈,我推門一看,微微正支著額頭在外室打盹,小腦袋一顛一顛,一聽到開門聲便忙坐直身子,迷迷瞪瞪道:“二公子您回來啦,奴婢伺候您更衣。”這小妮子大概睡迷糊了,揉了揉眼睛起身向我走來,理了理發絲,又幫我撫了撫袍角,一副要扒我衣服的架勢。

我忙握住她的肩頭搖晃幾下,低聲問道:“微微,是我,任墨予不在臥房嗎?”

“你……”微微霎時清醒過來,她瞪大眼睛盯著我,吃驚道:“雲公子,原來你沒死啊?!”

我腦門上凝了一滴汗。

難道在大家心目中我就如此該死嗎?

做人做到如此地步,是該好好反思一下了。

我正要問任墨予去了哪裏,微微卻一把抱住我的胳膊泣哭道:“雲公子你沒死就好了,你不曉得二公子他找了你多少年,那年……那年……他連跟長公主的婚事都拒了,獨自一人大江南北得尋了你大半年,直到後來老爺稱病罷朝數月,二公子才風塵仆仆的趕回來,當時他胡子拉碴,整個人落敗得不成樣子,我自小跟著二公子,從未見他那樣難過……我和南葉她們背地裏抹了好幾回眼淚,後來二公子被老爺鎖到祠堂裏,他便鎮日裏喝酒,醉的時日比醒著的時候多,醉了他便會說,雲子寧已經死了!雲公子啊,二公子當年真以為你死了……你是躲到哪裏去了?”

“我……”

“二公子一年多前在落雲山重傷昏迷,躺了整整大半年才醒來,他醒來後第一句話便問,雲夕呢?我們都不知道他說的雲夕是誰,他卻掙紮著起身去尋,隻是他受的傷實在太重,還沒爬到門口便又暈倒了,之後有一天老爺忽然對他說,攝政王已經向落雲公主下了聘禮,不日便會大婚……從那之後二公子便不再動彈,也絕少說話了。”

“你……”

“雲公子,二公子他這幾年過得很辛苦,你這次回來就不要走了,陪著他呆在京城裏好嗎,南葉她們去年也被放出園子配了小廝,隻有我年紀還小些,能夠再伺候二公子一年……你就別走了,微微替二公子求你……”

“我……”

“還有還有……”

我說:“微微,幾年不見你怎麽變得如此話癆,你讓我說句話成嗎?”

微微眼角掛著淚珠,忽閃忽閃得眨了下眼睛,滿麵委屈的盯著我。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看起來和藹可親:“二公子他人呢?”

微微又眨了眨眼睛,仿佛更加委屈。

我便放柔聲音安撫道:“你告訴我他人在那裏,我現在就去找他。”

“二公子他……”微微咬著嘴唇,很難以啟齒的樣子,她低下頭,又抬起頭,最後終於說道:“二公子他去了醉金坊還沒有回來……”

我那滿腔的柔情蜜意啊,頃刻間化為晴天霹靂!

那個想我想得死去活來的任墨予自從娶了長公主後又娶了那勞什子的嫡女,現在竟然又醉臥花叢夜不歸宿。

我又深吸了一口氣,轉身便走。

微微在後麵一把拖住我的袖子,小聲說道:“二公子他很傷心。”

我撓頭:“我也很傷心。”

微微又說:“二公子他很絕望。”

我撓牆:“我更絕望。”

於是微微鬆開我的袖子,怯怯道:“雲公子你又要走啦?”

我拍拍她的肩頭安慰道:“不是,我這就去閹了任墨予,這樣他就不會傷心不會絕望了,我也解脫了。”語畢提氣竄出城牆,留微微一個傻在原地。

提氣一路奔到醉金坊時,我額頭已經開始冒汗珠,微微有些體虛。

挨個房間觀摩一番後,我便開始滿頭大汗。

待尋到任墨予那一間,裏麵倒是出奇的安靜,室內並未點燈,黑漆漆的,我隻隔著窗戶望見床側的屏風上掛著一根竹笛,那是我一年前下山買給他的,當時他還嫌棄製材差,隻沒想過今時今日他連喝花酒都帶在身邊。

我打開窗戶鑽進屋,快步走到榻前去揭簾子,還未看清與他交頸的姑娘是美是醜,手臂便忽然被人抓住,那人一用力,我整個身子便撲倒在床榻上,抬腿想要反抗,**的人影卻反應極迅速,他一個翻身將我壓在身下,下/身牢牢製住我的雙腿,抬眸處,任墨予的眉眼清晰,他正挑著眉毛似笑非笑得看著我,滿目捉狹:“公主殿下竟是如此思慕在下,深夜造訪,本公子又怎會辜負了姑娘這一番拳拳盛意。”

我盯著他,有些磨牙。

於是任墨予便在我鼻尖上蹭了蹭,輕聲說:“都做了孩子娘了,脾氣還如此大,這樣不好不好。”

我瞪著他,有太多的話想問,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麽。

任墨予也不解釋,隻低頭輕輕覆在我的唇上,輾轉輕吮,細細喘息,空氣中仿佛有無數微小的氣泡蕩漾開來,床帳內滿滿的旖旎風情。

“雲夕,我愛你。”他輕輕說著:“我等了你好些天,你若來尋我,就說明你也是愛著我的。”

我未說話,隻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臭著他特有的男子陽剛之氣。

“我既尋你尋到京城,便是把命都舍棄了。”他吻著我的發,用一種平淡的語調輕聲訴說:“而你既尋我尋到這煙花地,便生生世世是我任墨予的妻子,永不離棄。”

我說:“二公子,那你家裏的夫人怎麽辦?”

低沉的笑意從他的胸膛傳入我的耳朵,起起伏伏,他揉著我的頭發說:“傻丫頭,你是怎麽找到一個比你還傻的宋非晗,他抱著孩子去找我大哥,死活說我們家平闌是你給他生得,驚得我大哥當場厥了過去,新娶過門的夫人轉日便要上吊,宋非晗卻一口咬定那孩子確實是漢北王世子的……喜得爹爹合不攏口,大娘在祠堂內誦了一天的佛經。”

想起宋非晗的執著,我有些頭疼,忍不住偏頭問道:“世子是你哥?”

任墨予望著我的眼睛:“那你以為呢?”

“我以為是你……”我小聲嘟囔。

“你可害慘了大哥,他在月傾顏的閣樓下吹了一宿的涼風,現在還發燒臥床不起呢。”

“月傾顏跟你們去了漠北?”

“得知秦延之挾天子的當日,月傾顏隻念了一句‘助紂為虐’便從高高的閣樓上跳了下來,幸被大哥救起,不過這一生怕都要在床榻上躺著了。”任墨予說起這位當世的大才子,不無唏噓。

“其實你們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這是誰家的姑娘,好狠的心呐……”任家二公子挑著我的下巴逗趣道。

我也由著他挑起下巴,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是滿滿的柔情,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讓他傷心讓他絕望了,心裏這麽想著,我便欺身吻上他的唇,一點點濡濕,一點點加深,唇瓣分開時,他低低說了一句:“你真讓我不省心。”

我不知他指的是什麽,隻又仰起頭來吻上去,他卻輕輕咬了我一下,不懷好意道:“丫頭,你這是引火****。”說完他便將我放到枕頭上,抽開身子離得遠一些,他皺了皺眉頭,說:“不要在這裏,這裏脂粉氣太重。”

我挑眉一哂:“那你還夜夜留宿煙花地……”

任墨予一臉無辜:“我是在盡一個質子的本分。”

我詫異:“質子的本分是什麽?”

“吃喝嫖賭……”任墨予更加無辜:“**擄掠……總之,一切酒囊飯袋該幹的事我都要去幹,並且幹得越人神共憤越好。”

我撫額,覺得這是一個很任重而道遠的職業,伸手拍拍他的肩頭,鼓勵道:“這都是你的拿手,相信自己,你行的!我看好你!”

“雲夕……”

“嗯?”

“你脖子上有塊灰……”

“咦?”

“我幫你擦掉。”

“……”

“……”

“喂……喂……你不是說這裏不行嗎!”

“我剛才想了想,覺得還行。”

“你……你無賴!”

紅帳微顫,滿室風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