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盛寵之鬼眼萌妻

029 大結局緣分天定全文終

029 大結局緣分天定 終

那一刻,無數金針如同綿雨一般自天際滑過,將整個神族大軍盡數籠罩,下一刻,暴虐劍氣瞬間攻到了眼前,那一雙雙直愣的眼眸中還帶著金光映入時的綺麗神采,那一張張呆滯容顏上,還未褪去女神驚鴻一瞥之時的驚豔,卻是這樣閃耀著驚豔著,那一具具站得筆直毫無防備的身軀下一刻便在箭雨之中瞬間被粉碎割裂,化作一片屍海!

那一刻,骨肉分離血水四濺,保持著仰望的姿態,有人一瞬間便被攔腰斬斷;眸中還帶著茫然無措,有人刹那間就被刺穿了頭顱!身邊的夥伴連悶哼都來不及發出一聲,便是破碎了一般倒在了血泊之中,看著身邊慘劇,有人驚懼回眸還沒來得及逃走,便隻見眼前道道淩冽金光瞬息而過,劇痛來襲瞬間被撕成了碎片!

攬月神弓射出的箭雨,多如牛毛迅如閃電,殺傷力極大!這樣的陣仗東溟當年有幸見識過一次,那還是昔日的靈鳶神女第一次參加神魔大戰的時候,創造的奇跡!

當年那一場箭雨,瞬間將原本迅猛襲來的魔族大軍困入了一片血海,爾後奪回主動權的神兵強攻而上,所到之處,看到的是一堆堆斷臂殘肢沉浸在已經浸透不了更多血汙的土地上,當年空氣中濃厚的血腥臭,入眼漫山遍野血樣的殘雲,給包括東溟在內的所有人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今日,這一場箭雨,是挫敵,亦是證名,遠方,高高重樓之上,那一襲黑衣容顏淡漠的女子用著神女的兵器施著神女的咒法,她就是靈鳶,昔日天界的保護神,武神靈鳶!

“神女…”

“統帥…!”

那一刻,就在東溟一瞬心悸的下一秒,身邊亦是響起了數聲低喃,認出她的身份的不止他一個,千萬年來念念不忘她的人也不止他一個,隻是,今時今日,滄海桑田,當他們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對立麵,他們隻是她無差別射殺的敵人之一!

東溟回眸,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副帥全然呆愣著直麵那漫天箭雨,一瞬被射成一灘糜爛血肉!當年征戰之時,他還隻是個負責她的戰馬的孩子,每每隻敢遙遙望上她一眼,眼底帶著最澄淨的崇拜和羞澀;這一刻,便仿佛是用同伴的鮮血洗淨了昔日旖念,東溟再一次直白的感受到了,昔日的神女已死,如今他們麵對的,是那萬年之後重生歸來的魔君,還有他那同樣所向披靡心狠手辣的,正妃!

盈盈從高台之上翻越而下,阿零來到了自家殿下身前,垂眼,輕輕握上了他遞過來的手心;

同樣的黑衣黑發,同樣的清冷無雙,他們比肩站在微風輕柔的雲端,抬眼望去的,是雲海彼岸那早已被鮮血和哀嚎浸透的地獄深淵!

昔日大戰,越山被推到風口浪尖,戰敗的時候,從未有人站出來替越山求過一次情,得勝的時候,也從未有人在歡呼雀躍之時,顧念過越山重門一夜之間又是抬入了多少屍骨,後山,葬下多少至親。

戰爭的殘酷,從來不是在於死了多少人,還是在於死了多少心,當感情變得麻木,當人心變得冷漠,當所有人隻求得勝隻求自己的存活,隻會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人身上捧高踩低的那一刻,人心已死,心中自認再純真的感情,實則亦是虛幻。

當年最後一場大戰,她失敗而歸,越山全族領著師傅的遺體經過那九重天門,沒有一人前來迎接;擔心著魔族趁勢反攻,越山門中草草舉辦的那場葬禮,亦是沒有一人前來悼念。那一日,九重天上難得陰雨綿綿,她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端,那一條路,昔日得勝而歸之時聚滿了一張張帶著希冀的臉龐,如今戰敗了,卻是空曠無一,直至快要走過那最後一重天門,終是讓她看見了唯一的一人,那還隻是一個半大的孩子,小臉上滿是稚氣,眸中卻帶著全然的仇視,他隻對她說了一句話,說若她真是傳言之中的天生之子,又為什麽會輸?如果她真的那麽厲害,為什麽還沒有親手斬殺掉那魔君,害得他們要舉家逃亡!

他叫她,騙子…

那一日,連綿的小雨終是沁入了軟甲浸透了衣衫,給全身帶來極致陰寒;那一日,她一身素縞身後是靜默的送葬儀隊那漫天飄搖的白幡之間一口黑色木棺之中躺著她最愛的至親,聽著這樣的話,忽然一滴雨水滑落了眼眶,她終是發覺,原來,隻有自己的傷,才會痛,別人的傷,再是血肉模糊那也隻是別人的傷,那一日,那一刻,她忽然就體會到了,心死的味道。

所以,這便是戰爭,傷她至深,也傷了所有人。

掌心緩緩握緊手心裏的長指,她心知對麵的隊伍裏有著當年很多故人,隻是那一場借由著扭曲背景而來的情意沒有守護住任何東西,她又何必如今還來在意。

墨瞳輕抬,映出的是最冰涼的冷意,阿零揚手攤開掌心露出那道透著清幽銀光的靈魄,淡淡開口,她說,這便是你們要救的太子漓堯,太子,已死!

那一刻,傷亡慘重的神族大軍一片死寂,下一刻,她再是揚手輕輕一揮,竟是從身後的雲霧之中召來了一隻黑色巨龍!

“這就是你們的大皇子漓昇,本妃新收的契約獸,從今爾後,他就將一直保持著畜生的形態留在本妃身邊,俯首稱臣甘為坐騎!”

清冷的話語,一瞬如同尖刀一般劃過身心,紅唇下一刻輕輕揚起的那道冰冷弧度,帶出的是最肆意傲然的鄙夷深深刺痛了對麵所有神兵天將的心!血氣在心頭翻滾,緊緊握上武器的指尖發白顫抖,一個,兩個,終是有越來越多的人跨出了第一步,當第一聲滿是血性的呐喊衝破雲霄的那一刻,心中聚起的怒火終是燃燒了全部鬥誌,死傷大半卻仍是人數眾多的神兵天將們怒吼著,朝著對岸急攻而去!

這一場怨憎會,即是沒有了天帝和水月,便由這些所有含著怨氣含著憤怒的人們帶來曆劫所需的痛苦,成為度她飛升的宿主!下一刻,遠方雲端,靜靜懸停的百尾靈鳳之上,一身雪衣麵容隱在層層紗幔之中的男子終是懶懶睜開眼來,望上下界戰場,清幽墨瞳之中帶起一絲饒有興致的淺笑,笑著,他揚手,輕輕撥動了身前那柄通體漆黑的上古玄琴。

潺潺如水流般的琴音自天際傾瀉而下,襯著下方喧囂震天的戰場,竟帶出詭異的和諧感。第一撥神兵急速攻到城下的那一刻,遠方金瞳瀲灩,玄衣輕揚之間晝焰行指尖聚起靈氣在空中一個輕劃,空無一物的長空之中那一刻忽然現出一道金線,策馬而來的天將來不及止步一下撞了上去,頃刻爆裂而亡!那一刻,齒間喃喃念出咒符,身後阿零闔眼輕輕展開雙臂,沙場之上無數蒲公英一般的球狀靈體從死者身上幽幽飄出,匯聚成一條輕柔光練,緩緩襲來纏繞到了阿零四周。

八苦集結,那一刻,在城中作法的青嵐已是開啟了飛升的陣圖,將阿零體內已經融入的靈魄交織在一起,灌入了她的元神。那一刻,體內肆虐的濁氣絲絲消散,阿零甚至都可以感覺到心頭一股強大的壓力正在慢慢瓦解,一點一點抽離。那一刻,身後四瓣蝶翼輕展開來牽引著她緩緩飛上了長空,一片澄淨光暈之中,阿零闔著眼,卻是微微蹙起了眉,心頭那抹揮之不去的擔憂還在,她卻已是無法睜眼再看他一眼。

前方,殺戮還在繼續,這一場祭奠,無數人隕歿,隻為換得一人飛升成神。

墮神曆劫,也許從來不是那麽崇高美好的事,自那八苦劫難存在以來,禁錮了太多悲哀的靈魂,犧牲了太多無辜的生命,普度眾生普愛眾生的神明麽,試問,當犧牲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也犧牲了旁人,度過這樣陰暗的試煉飛升成為高高在上的神明,那一顆曆經所有的心,真的能保有那樣純淨慈愛的感情麽?

這便是這個世界的天道,引領著所有人遵循的規律,八苦存在的這一切,曆劫存在的這一切,也許早已是寫定了結局,饒是神明,永生永世亦是苦苦在業障中掙紮,所有人都未曾真正度過苦海,一世煎熬。

指尖,那琴音嫋嫋,婉轉清幽之間,下方那一場單方麵屠殺般的戰役,已是接近了尾聲。

四周安靜的,一片死寂,空氣中彌漫的血的味道,金瞳輕闔,掩去眸中流轉而過的情緒,再睜眼時,他揚手聚起魔刃一瞬劈斬,終是將最後一縷孤魂留在了這雲海城的荒蕪城外。

那一刻,金瞳微斂,晝焰行轉身回眸,淡淡凝望上了身後半空之中,包裹在金色靈氣之中已然開始幻化的阿零。

容顏沉靜,眉目清婉,望上那光暈之中容色清冷的小臉,淡漠金瞳中帶起了最溫柔的情意,視線淡淡往下,凝上那華服之下高高隆起的小腹,那一刻,那溫柔眸光之中閃過一絲痛楚,那般隱忍深沉,他心愛的姑娘,他最愛的阿零,他們一起努力至今,終是走到了這最後一刻,終是到了…分離之時,他從最初就知道自己無法信守諾言,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騙她,做了這般狠心的事,她一定會,恨死他…

那一刻,金瞳之中沉痛夾雜著癡心深深凝望上他最愛的眉眼,用目光刻畫,用真心描繪,將那一分一毫細膩的肌膚五官深深刻入心底,下一刻,耳邊那婉轉清幽卻是帶來陣陣寒意的琴聲終是戛然而止,一片金光之中,幽幽轉醒的阿零墨瞳之中已是帶上了全然的黑,淡淡的,她凝望上他的眼,這天地之間,無聲無息,隻餘下了他們二人,還有一苦,愛別離!

手中幻化長劍,她急攻而來的那一刻,他用魔刃相抗,藍黑色閃電映入眼底,那裏是不變的溫柔眷戀。

八苦劫難,時限已至,濁氣侵體,阿零的身心都已是到了負荷的極限,若不集齊所需的全部靈魄在這一刻飛升成功,她會死,孩子,也會死…

這便是早在數月之前,那飛升的白蛇清姬在一晚夢中給他轉達的,那來自於天界占星台大祭祀的預言。

預言之中,他便是她命中注定的“愛別離”,他會成為她飛升的助力,他必須在這一日離她而去,這甚至是他們這一世能夠相遇能夠相愛的原因…看來,這一場重生宿命,並沒有留給他太多的選擇餘地。

兵刃相接,帶起劇烈的靈氣碰撞,再次彈開之時,感受著身後襲來的淩冽劍氣,他轉身之間凝望上那雙暗如子夜的眼,腦海之中閃過的畫麵,是多年前的那一夜,嵐山崖底,他傀儡反噬嗜血性起,她不管不顧朝著他跑來,伸手遞到他嘴邊時,那滿含殷切關懷的清亮眼眸…下一刻,金瞳凝望,帶上的是最深最熱烈的光,在她手握巨劍直刺上來的那一刻,他一瞬收了掌心靈氣,揚手將她死死擁入了懷中!

劍身鋒利,一瞬狠狠穿透胸膛,他用力摟緊了她,手臂環繞上來的力度深深刻上她的骨骼,勒得她生疼!溫熱的血,在那一刻浸透衣衫滴滴墜落,呼吸之間血腥味一瞬滿溢的那一刻,墨瞳之中濃黑撕裂散去,阿零一瞬恢複了神智,臉色驟白。

那一刻,心跳驟停,呼吸凝滯,耳際那溫熱的喘息紛亂不堪,身前,那玄鐵巨劍在她心緒驟然波動的瞬間斷裂碎成了粉末,他胸前的傷口,卻已是止不住血…

呆愣著,瞪著眼,張嘴卻是所有的疼痛都壓抑在喉頭,一動不動,渾身顫抖,她說不出一句話做不出一點反應來,隻能任由他抱著,死死抱著,一片空白的腦海之中反應過來的第一個念頭,他…騙了她…

他騙了她!

心底,痛得一片麻木,腦海,痛得一片麻木,僵著身子壓抑著喘息,她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什麽也不敢做,隻覺耳邊他的氣息越來越弱,身前他的心跳越來越弱,她的雙手被他死死禁錮在懷裏她摟不住他,終是無聲一滴淚水滑落眼眶,打在了他胸口最炙熱疼痛的地方。

總是笨拙,總是認真,總是做著很傻的事,卻是每一步都踏在了他心尖的丫頭,之後不知長短的歲月裏,他不在她身邊,她會如何,會…哭麽,不要,哭啊…

下一刻,用盡全身力氣傾身而上,溫熱的氣息輾轉過來一瞬吻上她的耳際,喃喃低語,三個字,烙印一般砸上心頭,話落,他鬆開她一瞬往下滑去!

“不要!”一聲驚叫溢出喉頭,阿零驚恐萬狀一瞬俯衝下去奮力扯上指尖袖擺,她用盡了全身力氣用力把他往上拉!一滴,兩滴,無數滴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落下打在他臉上,他輕輕皺眉,死死望著她,薄唇再次揚起那抹淺弧的時候,血水已是抑製不住的沿著嘴角滑落。

“不要走…你不要走…我不生氣,我不怪你,你不要走…不要…”淚水模糊了眼眶,渾身痛得難以附加,她哭著,苦苦哀求,眼看著她的神力如同毒藥一般浸透他的傷口,將那墨色衣襟染成一片濡濕!那一刻,悲傷痛苦驚惶無措無數劇烈情緒一瞬席卷心頭,小腹下方驟然傳來一陣墜痛,讓她死死咬牙,卻是,死不鬆手!

隻是啊,她這般哀求,他卻是…不應,沉默著,隻會那樣笑著,一片血汙之中,笑得讓她心碎至死!

那一雙凝望而上的金瞳裏,是最纏綿不舍的情意,默默的,他望著她,深深的,望著她,交纏在一起的手心被血水浸透寸寸滑脫,他終是一瞬滑出她的掌握墜落天際,那一刻她大哭著不管不顧的再次追了上去,腹部那樣的絞痛已是小產征兆,忍著劇痛滿身血汙她跟著他一同墜下,伸手,卻是在將要抓住他的那一刻,空曠虛無的天際間忽然一瞬現出一道屏障,狠狠隔斷了她的去路!

重重砸上那透明屏障,腹部鑽心一樣的痛楚讓阿零死死捂著肚子蜷縮起來痛呼出聲!身下,血水已是浸透了羅裙滲出了一灘血汙,刺激過大情緒崩潰,腹中還未足月的胎兒已是有了早產征兆,形勢極度危急!那一刻,伸手沾滿血汙的手,阿零已是痛得快要失去了意識,卻仍是奮力拍打著身下的屏障想要穿過去,她不要永生了,她不要成神了,她什麽也不要了她隻想和他在一起,她隻要他,隻要他!

卻是為什麽,為什麽他會這麽固執,瞞著她,做了這樣絕對無法原諒的事!那苦海之上的誓言,那日日夜夜相伴相依之時他在她耳邊許下的承諾,原來全是假的全是騙人的,他很早就想好了這樣的結局,很早就做下了背棄一切的決定,卻是能那樣溫柔體貼的陪在她身邊,沒有讓她察覺到一星半點!

他做了最過分的事,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這冰冷的世界,那般決絕!卻是最後那一刻,他輕伏在她耳邊,用了最堅定的語氣開口,說要她等他,要她等他回來…隻是他已經騙過她一次,讓她如何相信他如何能安心,如何能確定這一次不是一個永世的謊言,他隻是為了騙她活下去,他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了,永遠,都不會回到她身邊了…

失血過多,渾身冰冷,意識逐漸抽離的那一刻,她已是先一步陷入了黑暗之中,被無數負麵情緒所吞沒。那一刻,遠方雲海深處,衣衫輕動,有一人沿著透明屏障緩緩而來,一襲雪色華服,一身清貴氣質,如同行走在雲端一般他緩緩走到這處,垂眼望上那一地血汙,淡淡,皺了皺眉頭。

人,已是快要死了;孩子,也已是快要死了…即是上天選中人,卻又是曆經了這麽多苦,心痛麽,悲愴麽,失去了心愛之人,極度痛苦極度絕望了麽,卻是不知,接下去他要說的那番話聽入耳中,還會給這個已經很可憐了的丫頭,帶去怎樣的衝擊。

墮神飛升,八苦劫難,她會是這萬萬年間,身為墮神回歸神位的第一人,隻要她能過得了那最後一苦,五陰熾盛。

是啊,五陰熾盛,人活一世,永遠被心中各種各樣的欲念所折磨,不得安康,這樣的“五陰熾盛”苦,又豈會隻是一個被愛欲充盈身心的小小酒吞童子,這也未免太小看了蒼天的胃口。

“五陰熾盛,摒棄凡塵之中一切雜念,至此,你心中將永遠不會再有愛,也永遠不會再有恨,世間萬物,今後在你心中將再也不具差別,你不會渴求任何人,亦不會因任何人感受傷痛,普愛眾生,渡化眾生,集天下大同於一體,靈鳶,或是,晝零,這,便是上天賦予你的使命。”

“遵循天兆,一旦回歸神位,你將繼任下一任占星台大祭司,至此成為這個世間僅有亦是永恒唯一的,真神。你將超脫於三界生靈之上,真正成為蒼天之子,當然,屆時,你同他,便再也不會有任何瓜葛。”

如同流水一般的清冷聲線,在一片意識朦朧之中,一點一點浸透到阿零心底,一點一點,刺痛著她的神經。淡淡的,說完了這一切,意識裏的聲音沉默一刻,竟是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如今,麵前的兩個選擇,若是放棄便是一屍兩命,晝零,你會死在今日,死在,這裏。

——隻是,倘若選擇成神,飛升的那一刻,你便會忘記這一世,忘記身為一個生靈該有的喜怒哀樂,一切感情。

“也就是說,萬年之後,哪怕那魔君真的有命回來找你,你也絕對不可能,再愛上他了。”

這便是你的天命,這便是,我們的蒼天。

造化弄人,天意如刀,千萬年來多少前人帶著絕望創造出了這一個又一個滿含傷痛的詞語,隻因我們的蒼天,它素來冷酷,從來沒有縱容過,任何人。

——

——

三百年後。

人界和天界相交之處,雲霧漫漫,那裏曾近有過一座小城名叫雲海,昔日被前來曆經八苦劫難欲求飛仙的墮神駐留,如今卻是因為八苦皆破,曆劫飛升的道路封閉,漸漸不再湧入新人,成了一些閑散小仙靈修行安居的地方。

雲海城,如今亦是不再叫這個名字,因為城外十裏依山而建了一座宮殿,入住的,是靈力強大昔日能與天界神族比齊的魔族,三百年前雲海城的神魔大戰導致神族凋零,如今三界生靈尊從魔族更甚神族,依著心中的畏懼崇敬,雲海小城都依著那魔宮改了名字,被世人稱為降神之城,以彰顯當年魔族至尊在這裏打敗了神族,問鼎了三界之首的光輝曆史。

而這一日,永遠悠然寧靜的降神之城外,城牆邊的野花已是連成了片,不是什麽名貴的花種,卻是粉紅鵝黃點綴在碧綠青草之間,看著充滿生機,叫人心情愉悅。

便是這樣一片花海之中,年幼的男孩兒獨自一人盤腿靜靜坐在花海中央,抬眼望上長空,那張幹淨秀氣的小臉上淡淡的沒有什麽表情,一雙烏黑透亮的墨瞳裏亦是沉靜得缺少一些溫度。這是一個沉穩到微微有些孤僻的孩子,總是獨自一人安安靜靜,隻因這樣的性情,還有那特殊的身份。

天邊,流雲在風中動得飛快,便是前一刻那遠方的一片雲朵看著還似一條正在吐著泡泡搖頭擺尾的大魚,後一刻就被風吹散了,變成了一隻臉龐極其肥大的花貓。坐在花葉之間,後背是溫暖的陽光,男孩在風中輕輕的眯了眯眼睛,其實他心情不錯,隻是性子有些內向了,並不太習慣表達而已。

身側,踏上那酥軟草坪,一人自晨光中緩緩而來,看到坐在花叢中望著長空發呆的孩子,微微彎了彎嘴角:“淩祁。”

淡淡一聲輕喚,男孩轉過頭來,對上一雙含笑墨瞳,他微微抿了抿唇:“小叔。”

嗯,夜清衡應了一聲,三兩步晃到孩子身側,蹲下身拉起他的手來:“怎麽一個人出來也不打聲招呼?你嬸嬸熬了你喜歡的紅豆粥,回去吃早飯吧。”

“哦,好。”淩祁聞言趕忙爬起來,伸手拍了拍褲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解釋,“我本來是出來透個氣就回去的,結果看到這裏花開了覺得好看就坐下來休息了會兒,結果看著看著天就忘記時間了。”

是吧,夜清衡聞言微微笑了笑,伸手幫孩子理了理頭發:“這裏景色是不錯呢,傍晚過來看看夕陽應該也很漂亮。”

“嗯,我下次會更注意時間的,不會再晚回去了。”轉身,沿著來的小路往回走,淩祁低著頭再是開口保證了一句,身側夜清衡偏頭望了孩子一眼,輕輕勾唇:“今天你生日,你嬸嬸還有阿福叔一道準備多做些好吃的,讓你點個單,什麽都可以~”

“嗯。”淩祁輕應一聲,並沒有抬頭,精致的側顏在晨光之中看著清透,特別是那一對密長的睫毛,輕輕垂著看著秀氣又可愛,五官精致得比小姑娘還漂亮。這邊,漂亮乖巧的孩子靜默了一會兒,輕輕開口,“其實我也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不需要做太多菜,隨意就可以。”

“是吧。”再是一聲輕應,高處那俯看而下的墨瞳裏帶起一抹深意,他該繼續問麽,問孩子是不是不開心,是不是他今天早上獨自一人跑出來就是因為又到了一年一度他的生日,這第三百個年頭第三百個生日,從兒時的心心念念到如今學會了將所有情緒都埋藏在心底,孩子已是長大了,卻還是沒有等到他等待的那個人…

這一年,外表看上去如同七八歲孩子一般的晝淩祁三百歲了,神魔之子,他許是這個世上唯一以這樣的身份誕生的孩子,在家人的嗬護之下,他健康成長,生命中唯一的缺陷,也許便是這三百年來,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親生父母一麵,缺失了最重要的那份親情。

昔日,便是在他出生的這一日,他的父君重傷休眠,他的母妃生下他之後回歸了神位,去的地方,便是他方才仰望的那片天空之上,更高更遠更難以企及的地方。至此,父君三百年來未曾蘇醒,母妃三百年來從未露麵,所有的孤單便是始於他出生的這一日,對於這個生日,他又怎能喜歡得起來?

卻是無父無母,早熟的孩子很多年前就已經學會了收斂所有的情緒,不讓周圍關心他愛護他的親人們看出來。傷心有何用,難過又有何用,很多事情並不是他傷心難過就能夠解決的,手裏提著木桶,肩上搭著白布,每一年的這一天,他都要進入那充滿了壓抑靈氣封存著他父君的洞穴為他清洗玉棺。他的父君,有著一張同小叔一樣的臉,一襲黑衣,有著同小叔完全不一樣的氣質;每一次相見,他都會從這樣的對比中一點一點去猜測他的喜好性情,平日裏,他卻是不願多聽一句關於父君同母妃當年的往事,隻因聽多了那樣故事,腦海之中的形象就會太過鮮明,這樣的鮮明會讓人不淡定,會帶來讓更多他難以招架的感情,早先最年幼的時候他還不懂得這個道理,吃夠了苦頭之後,才明白了距離,才是維係一切的保障。

於是,一年一度,這一年他又站在了山洞入口處,當初年幼,他曾經有過一段時間非常想要見到雙親,當時小叔安慰他說,他的父君終有一日會蘇醒,醒來之後便會去天界接回他的母妃,至此他們三人就能永遠在一起,再不分離。這樣美好的設想,隨著年齡增長很多年前他便已開始不再奢望,他覺得父君醒來也許隻是時間問題,但是他的母妃…當年,其實當她留下他在人界獨自離去開始,他就應該明白,她不會再回來了…

而這樣的念頭,如今想在心裏也早已沒了當初的難過,神色沉靜,男孩微微彎腰躬身進入了狹長洞口,這一座靈山深處,有著非常適宜父君元神調養的靈力,這也是為什麽小叔他們會選擇在山間建宮的原因,洞口進去之後沒了陽光一片漆黑,淩祁卻是可以再黑暗中正常視物所以完全不受幹擾,拐過羊腸一樣的山中密道,他熟門熟路的穿過地下暗河過了鍾乳石洞,終是七拐八彎到達了這座靈山的最生出,揚手扯落洞口的槐樹枝,淩祁擦了把汗一個轉彎,正欲放下手中木桶的那一刻,卻是一個止步頓在了原地,雙眸微瞠目,死死盯上了前方那一片幽冥之中自體散發出瑩潤光澤的玉棺。

那玉棺猶在,靈氣猶在,卻是隱隱的透出一股莫名的異樣感,下一刻淩祁三兩步過去一下撤掉玉棺上的藤枝,竟是一瞬呆愣在原地,砰得一聲,摔落了手中的木桶!

青玉石麵,脈絡深深,那玉棺之中水漾的紋路分明都絲絲清晰,那緊閉的棺蓋之下卻是空空如也,人,不見了!

——

光影熹微,楊鬆百裏,那據傳修建在重雲至高處神聖不可侵犯的占星台,在這三百年的光陰之中似乎蛻變巨大,最直接的證明便是,原本位於九重天上隻次一家的占星台如今竟是在天界各處包括人界和天界交錯的地方修建了許多分部,派出各種神官前往分部管理,所做的事情有占卜有看相,有收集民意反饋天庭還有兼職斬妖除魔的,反正沒有做不到隻有想不到的服務,共同點就是收點小錢補貼家用,要知道天界四分五裂動蕩了三百年,好不容易近日天帝才將將穩定了朝綱開始引領神族慢慢複蘇,這樣的時候天界諸神可是都很窮的,發財致富才是首要關鍵!

而今日這處,長滿了楊鬆的這座靈山上,便是迎來了一位貴客,據說這三日裏,占星台大祭司將下界來到鬆山分部駐留幾日,幫人占卜算卦,價錢優惠,有了這樣的**在前,這幾日鬆山的門檻都要被前來參拜的小仙們踏破了…

要說那占星台新任大祭司,三百年前繼任祭司之位後,便是傳聞不斷。

據傳那大祭司年紀很輕姿容美麗,天天以白紗覆麵看不清容顏,卻是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心目中的絕色佳人,還是占星台建立以來第一任女祭司,各種設定上都是神秘又高貴引人遐思的存在,卻是從未有人細想過,誰也沒見過的女子便是有這麽多人交口相傳她的美貌是件多麽奇怪的事情,而這背後的宣傳效益,隻能說太過明顯…

再據傳,那大祭司神力了得,往年曆任祭司隻負責占卜天兆,占出的天兆要什麽時候說該和誰說全部一人決定,完全是超越一切的高大上存在!而如今祭司的占卜卻是逐漸走向平民化,隻要時間算好正巧遇上大祭司一年一度親臨某一分部,則可以親近傳說中的人物的同時還可以讓她用那占天兆的靈氣給你占個桃花什麽的哇,簡直是帥爆了!當然,這樣的言論亦是交口相傳,宣傳效益更加迅猛!

所以,那占星台新任的大祭司是個極會搞市場營銷的人,這一點已經很清楚了,卻是,在那所有的傳聞之中,也許被所有人都忽略了過去卻是被一人死死牢記的一點,便是那大祭司飛升神位是在三百年前的今天,正是,那一日!

行走山間,放眼望去靈山鍾秀的景致,那雙長久沒有見過日光的金色豎瞳微微眯起,帶出的是最綺麗的金紅色光亮,比山間夕陽還要絢爛奪目;卻是,長著這樣一雙眼這樣一張傾城妖嬈的容顏,前方那山石之下一身黑衣容色清冷的男子,周身透出的卻是最疏離冷厲的氣質,讓身後那一群一路尾隨他上來竊竊私語了好久的小仙子們愣是不敢上前搭一句話,結果人還站在那處不走了,她們總不可能也等著吧…無奈之下幾個小仙子隻能反超了過去,走到了前麵…

晝焰行在山間巨石前靜靜站定,抬眼,望上的是那雲海彼端壯麗的山河。

三百年了,昔日一別,竟已是過了這麽長時間,阿零,她還好麽…

若是他下山之後聽到的所有傳言都屬實,如果他的判斷全部正確的話,那麽如今那占星台的大祭司便是他的阿零,她成功回歸了神位,甚至到了一個比起先前更加崇高無上的地位,同時,她三百年間其實可以自由活動甚至可以到達人界同天界的交匯處,她卻是從來沒有去見過淩祁清衡他們一次,玉棺中的三百年,他的神智一直是清醒的,他知道當年她生下孩子之後選擇孤身離開,會做出這樣的事,唯一的可能便是,丫頭她至少是失去了有關他們這群人的記憶,再一次失去…

那一刻,心底輕輕歎息一聲,他卻是有些欣慰,至少沒有了往事的記憶阿零在天宮的這三百年可以過的更快樂更舒心一些,如果能換到她愉悅度過的三百年,他寧願用他們昔日的一切去交換,記憶珍貴,卻是永遠也比不上她的笑顏,便是此時此刻,望著那山河綺麗,他腦中心心念念想著的,都是她微微低頭時的沉靜,輕輕抿唇時的嬌羞,還有淺淺笑著,柔柔念出他的名字之時,眼底清清亮亮的暖意。那一刻,掌心握緊再是緩緩鬆開,如今所有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他即將見到她,即將重新開始屬於他們的一聲,從今而後再也沒有什麽可以阻礙到他們,他們終是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心中那樣的念頭,帶來的感覺激動中甚至有些緊張,下一刻,他轉身正欲繼續前行,卻是前方不遠處的一處草叢裏有什麽東西悉索動了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心性**的人,注意力一瞬集中之後他便是感知出來那處正有個小東西在偷偷觀察著自己,靈氣不算很強,卻是精純的神力,是占星台的人?這麽想著,下一刻指尖聚起靈氣晝焰行回眸望上那草叢將力道正好的靈力一瞬擊出,那一刻,便像是有無形風刃瞬間朝著那密長線草飛割而去,頃刻就將那半人多高的草叢連根削斷,那一刻,一個弱小卻矯捷的身影一瞬從草後竄了出來躍上了十米開外的一棵楊鬆,那敏捷的動作如同猴子一般,晝焰行一偏頭一下望上樹上的人影,在看清那張臉的那一刻,瞳孔驟然緊縮!

那是一個年紀非常小的孩子,黑衣長發圓圓的臉蛋圓圓的身子,蹲在樹梢上的樣子看著如同一個白乎乎的團子很有些可愛,那張肉嘟嘟的小臉此刻卻是緊緊繃著,帶出一抹敵意來。隻是,若僅僅是這樣晝焰行也不會那麽驚異,他之所以會有那樣的反應,隻因那個孩子,竟是長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豎瞳,清幽,淡漠,那鎏金色的光澤映上夕陽無論是顏色還是感覺都和他的非常相似,那一刻,一瞬望上這樣一雙眼晝焰行心頭猛地一窒,一個念頭飛快竄了出來的下一刻,孩子已是冷冷開口:“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竟是一個女娃娃。

那一刻,晝焰行甚至連呼吸都有些不暢起來,努力壓抑著心頭叫囂的情緒,他用力握了握掌心:“晝焰行。”

樹梢上的孩子皺了皺眉,她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你上鬆山可是為了求見我們大祭司?”

孩子緊繃著小臉,怎麽看都對他充滿了敵意,祭司的稱謂出現的那一刻,晝焰行咬了咬牙:“的確如此,還請問你們大祭司的名諱。”

名諱,他要知道來幹嘛?!在得知對方真的是要去求見大祭司之後,樹上的孩子明顯更加防備了:“大祭司的名諱可是能隨便告訴你這樣的外人的?絕對不能讓你知道!”

孩子氣勢洶洶,厲聲厲氣的模樣配上那張嬰兒肥的圓臉,看著很有些喜感。晝焰行不知道孩子對他這麽大的敵意是哪裏來的,他有些後悔自己之前出手削了她的草,看著孩子的小鼻子小眼怒氣衝衝的模樣卻又總忍不住去對比,感覺她看著同阿零簡直是越來越像…那一刻,心跳如同擂鼓,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阿零的,那不就是,他的女兒?

原來不止是淩祁麽,他們竟是還有一個孩子,她帶走了她,養在了身邊?!

那一刻,因著激動他開口聲音甚至帶上了微不可查的輕顫,他說,那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孩子眸中警惕一閃而過,片刻:“吉祥物。”

……

“什麽?”

“我說我叫吉祥物!”孩子不滿的嚷了一聲。

吉祥物,這是個名字?!晝焰行一瞬愣神,看著小丫頭明顯暴躁的模樣又不好再問,他直覺孩子對他的仇視有些太過明顯了,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不過無論怎樣都好,所有的疑慮在見到阿零之後,定能迎刃而解。

彼時,夕陽西斜,路上來朝拜的人已是全部走光了,天黑之後似乎便不能再接待訪客,晝焰行望上樹上的孩子輕輕勾唇:“那吉祥物,你能告訴我去分部的路怎麽走麽?馬上就要天黑了,我想快點趕到。”

哦?不認路了?那一刻金瞳一閃,帶出一道明亮光彩卻是轉瞬即逝,下一刻孩子伸手懶懶指了一個方向:“朝那邊走是最近的,一直沿著山路走下去,馬上就到了。”她的語氣竟是出奇的誠懇,望著那張繼續繃著都有些僵了的小臉,晝焰行嘴角笑容加大,他點了點頭:“多謝了。”說完便是轉身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原地,蹲在鬆樹上的孩子一動不動,死死盯著前方墨色的背影直至他完全走得看不見了,才低頭冷冷哼出聲來——真是要命,那雙眼睛…這個世上怎麽會有人長了那樣一雙眼睛的?她絕對不能讓那人見到祭司大人!

心中強調一聲,下一刻孩子咬咬牙轉身便朝著身後的另一條小路奔去,卻是跑出幾步,她原先在的鬆樹之下卻是一瞬現出了一抹黑影,長發金瞳,他默默注視著前方孩子圓嘟嘟的背影,嘴角揚起了一抹無奈笑意,下一刻,風隨影動,他已是瞬移跟了上去。

那鬆山半腰,一處建在窄小平地之上的小廟,便是占星台設在鬆山的分部,今年迎接大祭司下界與民同樂,氣氛熱烈火爆的不得了,如今已是到了麵見活動的尾聲,分部門外剛剛迎接進了最後一位信徒,神官們已是開始打掃衛生了。

那一抹圓滾滾的小身影便是在這樣的時候趕了回來跑進了大門,方一進去,便是看見前方一襲雪衣輕紗覆麵的祭司大人正站在廟門大院門前送走一名信徒,她趕忙跑了過去。

“祭司大人,您今天忙碌了一天辛苦啦,我們進去吧,這裏風大不要感冒啦!”

熱切的一個環腿抱,某祭司正在同信徒說話一下驚了驚,低頭望上那張圓嘟嘟的小臉,微微彎了彎嘴角:“沒事,你先進去,我不冷,一會兒再…”

“哎呀什麽一會兒兩會兒的,你這邊不是都結束了麽,我們快點進去吧快點!”快點進去藏起來!

說著,小丫頭不由分說扯著人就往裏走,大祭司被拉著退了幾步,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方才的信徒告別,剛轉身欲跟著小姑娘進門了,忽然門口傳來恭敬通報:“啟稟祭司大人,門外有人求見。”

又來客人了?今天還真是忙碌呢~想著,某祭司轉身就要回去主殿坐好,完全沒有看清身後小丫頭一瞬蒼白的臉色,人剛走出兩步,就被扯住衣擺狠狠拖住:“不要去了,不要去!已經過了時候了,會麵明明已經結束了!”她奮力阻止。

大祭司回過頭來,覺得自己這個小侍女今日很有些反常:“你今天怎麽了,出去了一趟回來變得古裏古怪的…而且時間也還沒到呢,太陽還沒落山呢所以是必須迎接的,人家這麽遠登山而來也不容易。”

“哎呀,我覺得你不用去了,真的不用!”丫頭說不出什麽正當理由來隻能扯著人耍賴,另一頭大祭司微微皺起眉來,語氣有些無奈:“小緋,你究竟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啟稟祭司大人,人已經在主殿等候了,祭司大人可要去?”

下一刻門外再次傳來通報,祭司應了一聲,看著死死抱著她的腿就像要哭了一樣的丫頭完全反應不過來,隻能伸手把人抱了起來:“好了不難過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你好好跟我說,沒有什麽是不能解決的。”

嗚嗚嗚,望山那雙含著溫柔笑意的藍黑色眼眸,那一刻小丫頭撇了撇嘴,終於忍不住掛上了小眼淚:“祭司大人,小緋知道錯了,小緋以後一定乖一定懂事,一定不在工作的時候偷跑出去玩了,而且一定會全心全意侍奉祭司大人的,所以您千萬不要趕我走嗚嗚嗚…”

這都是些什麽?某祭司完全反應不過來:“誰說要趕你走了?”

“你…你到時候遇到更喜歡的,就一定會趕我走了嗚嗚嗚…”比如今天那不知道那裏冒出來的金瞳男人,要知道他們祭司最喜歡金色的東西了,看到的話絕對會喜歡得不得了…

嗬嗬,某祭司有些哭笑不得:“誰說我遇到更喜歡的就不喜歡你了?我一直最喜歡你的呀~”她柔聲安撫。

真的麽?真的是最喜歡的麽?就是看到了更好看得金瞳遇到了更好看的人,也會選擇她麽?小緋丫頭開始感動了。

“說好的哦,那我發誓了哦,發誓以後無論遇到什麽你最喜歡的人都是我,不許變哦!”

“好,不變,最喜歡了~”

輕笑著說出這句話來的下一刻,她已是抱著孩子從回廊繞了出來,走進了正殿,話落,輕輕抬眼,那一眼,光影明滅,正是夕陽西斜隱去所有光亮的昏黃時刻,那一秒,有一道炫目的陽光一下從敞開的木門外透進來,照上那殿前靜靜而立的纖長身影,那一刻,光亮正巧映入那淺淺的鎏金亮色,帶出一抹最澄淨清冷的光來,下一刻,四目相對,那鎏金豎瞳微微一個緊縮,繼而透出最柔和溫暖的光亮來。那光亮之中,不知為何,她忽然感覺心頭一瞬刺痛,愣神之間,她眼看著那抹她最愛的金色之中點點聚起複雜情緒,那般炙熱,又那般隱忍,有疼惜有喜悅,有眷戀有深情,那樣的微光終是在陽光褪去的那一刻沒入到了陰影之中,爾後,那雙最澄淨最炫目的金瞳之中笑意隱隱凝聚,透出了如月般瑩潤的光澤來。

豔如驕陽,又皎似淡月,那樣一雙眼,那樣一抹純淨金色,便正是她三百年來心心念念不知為何在意卻是一直在找尋的最愛;

下一刻,緊了緊懷中已是哭得無聲了的娃娃,她突然無奈的意識到,方才許下的諾言,她估計要食言了…

三年百年前,那重雲深處,那一苦愛別離,為了她,為了他們的孩子,他被告知必須離去,那時他輕輕揚起嘴角,說如果這便是他的命運,那他選擇遵循天命,受下這一劫!命運對他,不公過,也寬容過,直至遇上阿零的那一刻起,他終是學會了感恩。

所以這一次,他依舊帶著感恩的心麵對這一切,堅信他一定會回來,一定會重新將她擁入懷中,屆時如果命運仍舊安排了阻撓,他一定會奮戰到底,噬天屠命!

那一刻,冷冷說出這番話來,那金瞳之中帶出的是極致的傲睨,心中所有的,卻是至深的愛戀,這便是,他對她的感情!

三百年前,那蒼涼戰場,那一苦,五陰熾盛,她被告知,要麽死,要麽遺忘,要麽成神放棄屬於他們之前的一切感情,要麽帶著他的孩子,在他做出了那樣的犧牲之後,香消玉殞!

那是,聽著這樣荒唐的選擇,最終她選擇的,是死。

這個世上,終有一些人,是你死也不願放棄,終有一些感情,是死,也不能失去的!

如果這便是她的天命,她寧願以死明誌,告訴蒼天她寧願放棄生命放棄諾言放棄一切,也不能辜負一顆真心,遺忘一片深情,待到他重新回歸的那一日,那寧願她是他逝去的摯愛,也不要是他仍舊活著的,陌路人!

那一刻,咬牙說出這番話來,她早產,大出血,已然奄奄一息,卻是那雙堅定墨瞳,裏頭透出的,是最澄淨最熱戀的光亮,這便是,她對他的感情!

這樣一份深情交付,不知是他的真心感動了上蒼,還是她的勇氣讓蒼天動容,生下兩個孩子之後,本是走到生命盡頭的她卻是在最後一刻感受到了濁氣的徹底清除神力的全然回歸,那一刻她羽化飛升,心中帶著的感情,澄淨的沒有一絲雜念,也許這便是五陰熾盛的另一種詮釋,當為了一份愛戀可以舍棄掉所有欲求,那般美好的感情亦是達到了渡化五陰熾盛所需的純淨!

於是,便有了這三百年後的再一次相見,這一次,他依舊情深似海,她飛升之後忘卻前塵往事,卻依然是那個心中滿懷著感情對他絲毫沒有抵禦能力的,傻姑娘。~

下一刻,金瞳淡淡凝望,望著那細膩眉目溫婉秀麗,望著她悄悄挪了一步,再挪了一步,挪去那殿中方才被神官拿進來的招聘告示牌之前,再次望向他的時候,那墨瞳之中藍光閃閃滿含期待,那一刻,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在麵紗之下輕輕揚起嘴角,帶出的那抹羞澀迷人的笑。

那一刻,薄唇輕揚終是彎出一抹清淺笑意,被蠱惑得不行的小丫頭在那笑容之中暈乎乎開口:“那個…請問這位公子,您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卜卦。”他淡淡開口。

話落,對麵那藍黑眼眸之中情緒暗了一暗,果然不是來應聘的…下一刻小丫頭還是強打氣精神來:“那麽這位公子,請問您想求一個什麽掛?”

他淺淺勾唇:“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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