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西月錦繡

第178章 風雨故人歸(二)

第一百七十八章 風雨故人歸(二)

雨水依然無情地淋浴著這個荒謬的世界,透明的雨珠細流一般滑過我的臉,滑過那人線條剛毅如戰神一般的臉,須如剛針,根根在風雨中因激動而顫抖,他的銅鈴眼盯著我,閃著狂喜和辛酸,他的聲音因為激動和疑惑而低沉暗啞:“你……你可是四妹?”

“隻望妹妹記住,無論發生什麽事,飛燕永遠在你身邊聽候差譴,妹妹即便一生不願嫁人,隻要飛燕擊退突厥,能活著下了這廟堂,亦可一生不取,陪著妹妹遊曆天下,泛舟碧波,了此一生。”

那人溫柔誠摯的話語猶在我耳邊回響,八年前那最後一聚,他對我和碧瑩微笑著:“二位妹妹千萬珍重,飛燕此去定要擊破突厥,繳滅竇家,好還天下蒼生和小五義兄妹一個平安之地。”

我呆呆地凝望著他,恍若隔世的狂喜衝進心田,滿腦子都是那人少年時代無拘無束的豪邁大笑聲,還有那硬渣渣的大胡子。

“我家四妹的眼睛不是紫色的。”他的大眼中閃著不可思議,依然緊盯著我的紫眼睛,向我跨進一步大聲問道:“你可是我家四妹,花木槿嗎?”

淚水混著雨水,流進嘴裏,猛然驚醒那心底無盡的辛酸和委屈。

是啊,當初的非玨都不會認出我,於飛燕又怎會認出破相紫眼的我,垂下悲傷的眼瞼,我慢慢掙開了他的手,默然地低著頭,一瘸一拐地往回走著,依稀感到眾人的視線集中在我的身上。

過了一會,有人來到我的眼前,擋住了我的去路,發梢留下的雨滴澆不息那人身上強烈的陽剛之氣,迫得我不得不抬起頭來。

他目光依然如炬地再一次大聲問道:“你是木槿吧。”

我抬頭望了他許久,再也忍不住,慢慢地伸出手,猛抓他的胡子,狠狠一揪。

所有的人看得呆了,他卻哈哈仰天狂笑起來,一把將我抱起來,轉了個圈,等放我下來的時候,大大的眼睛裏卻布滿了紅紅的血絲,他的大手摸著我的腦門,反複說道:“四妹果然活著,四妹果然活著!”

我驚魂未定地看著他,這才想起來,他小時候總喜歡把我高高舉起,在空中轉著圈。

我一時分不清現實和記憶,隻是怔怔地望著他喃喃叫著:“大熊!”

他把我緊緊擁入懷抱,我慢慢抓緊他的衣襟,聽著耳邊的唏唎唎的雨聲,腦中一片傷感的茫然。

過了一會兒,於飛燕放開我,又從頭到尾看了看我,眼睛又紅了許久,不由分說,蹲了下來,一下子背起了我。

我趴在於飛燕的背上,微抬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天早放了晴,卯日星官小心翼翼地貓在雲彩裏露了個頭,映著晴空的彩虹,稀疏地照耀著神穀。

我的大哥,一邊背著我,一手牽著小雀往回走,小雀笑得如同雨後淨空,不時地抬頭看著我和於飛燕,如同小時候我們幾個女孩子一樣崇拜地仰望著他,開心道:“阿爹是世上最厲害的大英雄。”

大熊的娘子長得什麽樣呢,莫非是翠花那樣的健壯豪俠女子?

我帶著一堆問題,輕聲道:“恭喜大哥娶大嫂了。”

於飛燕背著我往前走,他扭頭,對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待回咱就能見著你大嫂了,你大嫂懷著孩子,都十多個月了,就是生不下來,我也急了,就帶她到穀外去見一位醫生,那位醫生真是好人,說是你阿嫂馬上就要生了,他今夜會帶著徒弟一起進穀來,這下子正好也請這位大夫給你看看腳,妹子這兩年身體大好了嗎,四妹?”

於飛燕似乎很開心,想是故意饒開我這兩年流落在外的生活,隻是絮絮講著他這次出穀的原因,而我實在太累了,漸漸地神誌開始迷糊起來,到後來也沒有聽到於飛燕在問什麽,隻是胡亂地支吾著:“好啊。”

很多年以後,小雀告訴我,那時天邊彩虹燦爛無邊,於飛燕不知道他背上的我已經陷入昏睡,隻是不停地說著話,他表麵上掛著笑,可是赤紅的眼角卻不停落淚,同雨珠一起堆在胡渣子上,然後一路趟著到家門口。

小雀說,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父親這樣感懷。

過了一會兒,我昏昏沉沉地醒來,小雀大聲歡叫著衝進門去了,於飛燕把我放到了地上,他正跪在自家門前為我的傷腳正骨,一陣激痛中我完全清醒了過來。

“四妹可好,”於飛燕關切地看著我,心疼道:“大哥得替你正正骨啊。”

我定定地看著於飛燕,忍痛搖著頭:“多謝大哥,我還好。”

“四妹忍著點痛,家裏有你家大嫂和大哥一起製的金創膏,一上藥馬上就好了,”於飛燕嘿嘿笑了幾聲,轉頭對著門裏大吼著:“屋裏頭的,還不快出來,看誰來了。”

我努力扶著紅翠姨娘,才沒有被於飛燕的叫聲震倒,嘴角不由一歪,我家大哥還是老樣子,永遠是這樣充滿活力,中氣十足。

小雀先跳出門來,緊張地攙著戴著一隻亮銀鐲的皓腕:“阿娘慢一點,阿爹和四姑媽就在這裏,別急。”

我打起精神,微伸頭,另一隻玉手微搭著略黑的木門,更映得膚白如雪,新雨後清新的空氣中走出一個隆著肚子的高個佳人,那漆黑的瞳仿佛是最深的湖心,卷滾著無限的波濤。

我愣在那裏半天,過了好一會兒,才借著於飛站了起來的,一跳一跳地來到她的麵前,用力擠出一絲笑容,對我的大嫂福了一福:“大嫂。”

她一向冷然的臉上竟然湧起一絲紅暈,垂下頭虛我一把:“很久不見了,木槿。”

我與她相視許久,隻是微笑不語。

“我說了吧,木槿,是熟人吧,你嫂子自我離開原家後便一直跟著我了,”於飛燕嗬嗬笑道:“快有七年了吧,珍珠。”

他溫柔地喚著她的名字,她的明眸柔順似水,略帶害羞地點了一點頭:“都有八個年頭了,夫君。”

“沒想到還能再活著見到木槿。”她抬頭看著我,柔和地笑著,那是我以前從未見過的溫良賢淑的笑容。

“我也沒有想到,”我怔怔地看著她,訥訥說道。

我們三個人站在原地寒喧了一陣,然後是一陣奇怪的沉默,可能是太陽漸漸烈起來,我的頭開始旋暈。

紅翠幹娘提醒我們進屋,我們才如夢初醒地進了屋。

我在紅翠幹娘的幫助下,上了據說於飛燕和他媳婦精心配製的金創藥,傷口開裂的右眼處又縛上了幹淨的白布,然後又換了一件幹淨的衣物,扶我躺下,我透過窗欞地縫隙,於飛燕麵目嚴肅地同眾人說著什麽,眼眶又紅了,偶爾聽到他激動地提起我的名字,看他們不停地瞟向我所在的屋子,估計主題還是關於我。

大熊怎麽就取了當初在紫園最具管理素質,最高管理能力和最有管理前途的珍珠了呢?

我稀裏糊途地想著,最後藥性起了作用,帶著滿腹疑問,我陷入昏睡,這一睡連身也沒有翻,錯過了中飯和晚飯,一直到了半夜支腿扭到傷腳,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隻見床頭站著一個高個黑影,正看著我,我嚇得跳了三跳,驚覺是珍珠,她俏麗的臉在燭光下定定地看著我,深幽難測。

我定下激烈跳動的內心,盡量平靜道:“這麽晚了,嫂子怎麽還沒有歇著。”

她沒有回答,隻是看著我,窗欞處漏進來的風拂著燭光飄忽,映著她在地上的身影,忽長忽短地變著形,往事和現實交錯中,令我有一種錯覺,我仍在永業三年,秦中大亂的惡夢中,而珍珠隻是夢中的一個鬼魂。

腳上的痛扭到了,也驚醒了我,不!這不是夢。

我努力坐起來,她沒有過來扶我,一手插腰,一手微籠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站在我對麵,輕輕道:“對不住,我吵醒你了。”

她的臉在陰影處,看不清她臉上的誠意,唯能感到那目光冰冷地看著我,就跟小時候她拿著紫玉牌來檢查各個院子一樣,那時無論多有資曆的婆子或是執事都得對她微彎腰,恭恭敬敬地稱她一聲:“珍姑娘好”。

我有點冷,咽了一口唾沫,拉起了被子包著自己,微靠在枕上:“嫂嫂怎麽還不睡呀。”

“飛燕去神穀入口接大夫去了,幹娘年紀大了,白日裏受了驚,早早睡了,我也不敢驚擾,”她微微移開目光,慢慢移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指了指我腳邊的一襲薄被:“我想著你的被子有點單薄,便取了一床來,再說我也睡不著,索性守著你吧。”

她的纖指蔥白嫩的手指有些局促地拔弄著鬢邊攢著一支珠花。

我心中一動,這支珠釵我見過,以前於飛燕一直托我保管,因為那是他苦命的娘親送給他唯一的東西。剛到子弟營勢利的連教頭總是找他碴,於是他便老讓我藏著。

於飛燕既然將這支珠釵贈與她,可見是真心愛上她了,然後我注意到她一身粗布衣服,頭上身上除了這支珠釵,便也沒有任何首飾了,這幾日在神穀生活,也知道這裏的人們隻以後麵半山腰的田地種些農作物為生,有時漁獵之物偷偷潛下山到汝州城中換些什物為生。有時遇害到南陽山的土匪封山,便無法出穀,我不禁心中感慨,大熊還真過起了采菊芳蘺下的生活,隻是如此清苦,便暗中打定主意,等出穀後, 定要從君記中悄悄調出些銀子來接濟給大熊,隻是大熊性格剛烈,得給一個不傷其自尊的借口才好啊!

孩子們的壓歲錢?嫂子和幹娘的見麵禮?

我正想得出神,珍珠輕輕開口道:“那一年,原三爺同飛燕攻入西安城中,救了大夥,也救了我。”

“那天晚上,南詔兵正好起了內哄,看守我的士兵忙著到前麵去打仗了,”珍珠笑道:“我們幾個出去便是一場混戰,夜黑風高,根本不知道哪個是自己人,眼看就要被人亂刀砍死,他就像天神一樣出現,救了我。”

一說起於飛燕,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下來,那雙頰泛起玫瑰色,因懷孕而微微變圓的臉欲加嬌美豐豔,柔柔道:“他被貶為罪員,我便跟著他,一開始他老對我吼……說什麽山東大老爺們,不要娘們貼在屁股後跟著。”

我和她同時笑了起來,我幾乎可以想像著於飛燕頂著大胡子,對人發彪的樣子。

“這些年日子雖清苦些,可是他對我真得很好很好。”她低眉順眼的,一幅小媳婦樣,完全沒有半點紫園的整治幾千號人那大丫頭似的高傲,我在心中嘖嘖稱奇。

我們一直聊著,幾乎把珍珠和於飛燕這幾年的事聊光了,珍珠還是像在紫園那樣的穩健成熟,一點也沒有提我這幾年的生活。

不知不覺,我們迎來了一個沉默。我看向腳邊珍珠取來的薄被,卻見上麵修著一枝粉豔的桃花,想起了初畫,不想珍珠也微微歎了一口氣:“那個秦中大亂,將軍派出去找初畫的人回來說她被大理的蒙久讚擄去了,生了一個孩子,死在蘭陵,可憐的初畫。”

珍珠的眼眶紅了,眼中也有了恨意,我想起了初畫說過,珍珠一直待她很好,便溫言道:“嫂子,其實初畫她很幸福。”

珍珠詫異地看向我,我便把初畫的遭遇說了一下,她走的時候躺在深愛的丈夫懷中,聽到了心愛的兒子喚她一聲娘親。珍珠的妙目睜得大大地,專注地看著我,一字不落地聽著,我第一次看到她臉上的表情這樣複雜,從驚詫,憤怒,震驚,欣慰,到最後滿臉淌滿熱淚。

“初畫,我可憐的好妹妹,”珍珠捂著嘴,失聲痛哭起來。

(這是我前年09年7月回國時所寫的敬告,請容許我留下來,也算是我人生的一個旅程結束標誌,以及另一個的開始。

致我各位親愛的讀者,

真對不起,我剛剛配完我那新電腦,現在才上晉江,向大家通告我的近來情況。

09年的六月海大包子忙著課業的最後一個學期,這手和心肝抖啊,因為最後一個學期啊,實在不想重讀啊,好不容易過了,三呼萬歲中讀完了所有熬人白發的課業,七月便忙著準備回國事宜,砸鍋賣鐵,雞飛狗跳。

這好不容易回了國吧,前一陣子忙著適應上海的桑拿天氣,以及七日隔離,頭暈腦脹,眼冒金星,這幾天才好一點。但至少證明,祖國果然是很歡迎我回來滴,所以連那天氣也火熱火熱滴。

剛回國一周有餘,海包子的生活中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令小海有些困惑沮喪。。。。。在海飄雪最困惑的前幾天裏,海的高中好朋友也是一花西迷,拉著海到新華書店網絡言情架上指著一堆新書義正言辭地教育海:看競爭多激烈,你還忙著心中的那些破事,知道還有比讀者更重要的事嗎?

這真可謂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海忽然意識到,是啊,海有這麽多可愛的讀者,等著,哭著,罵著,吐血著,長脖子著等著我呀,我怎麽可以這樣不負責任呢?海終於重拾那種敢於麵對生活的死皮賴臉的海式魄力和勇氣,並決心排除萬難重拾對花西的思路,請大家放心,這一本花西是海最大的夢想,(當然第二夢想就是坐著南瓜馬車去泡白馬王子!嘻嘻)一定一定不會放棄也不會拋棄的,請大家耐心等幾天,小海一定會陸續更新的。

-在嚴熱中炙烤汗如雨下的海飄雪)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 各位讀者我今天剛上班,19號要去趟中東出差, 26號才回來,我會盡量在出國以前把小白放出來的。讓大家久等了,對不住。敬請收看:木槿花西月錦繡之最終卷,靜等另一主角小白的閃亮登場,原即緣也,所有的故事啟於原家,必將了於原家。感謝大家一直沒有放棄這本戰國童話,海躬謝啦!!!!

祝大夥新年快樂 ,萬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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