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涉道

第五章 臨去冰凝那一刀(1)

勝南陸怡二人年紀相仿,脾氣相若,一見投緣,同伴一路早已是無話不談,歡聲笑語,暢通無阻。

陸怡望著大理的路標,感覺陽光和自己的呼吸融為一體,卻始終興奮不起來,歎了口氣:“勝南,和你一起真好,什麽話都能和你講,不像在家裏的時候那麽約束!”勝南勒馬笑著問:“怎麽了?你不是說你爹爹很寵愛你的麽?”

“就是因為寵愛,他還不準我夜半行路,出門要女扮男裝,天知道,我最愛的就是冒險,刺激了。”勝南點頭道:“應了一句話,越壓迫越反抗。不過,人總是不滿足,想過一種原本不屬於自己的生活,等你真正離開了父親自己生活,恐怕要懷念這種束縛了。”陸怡恢複笑容:“咱們走吧!”

臨近家鄉,不諳地形的陸怡和初來乍到的勝南迷失了路徑,走到絕處,麵前一大片荊棘叢生,山重水複不見路。

陸怡下馬察看,惘然:“這地方究竟是哪兒,好象從來沒有來過?”

勝南催馬上前,執劍砍向荊棘叢,他劍法激厲,但縱使能夠拔山倒海,一時也無法衝破無數荊棘開出一條道來。

陸怡見他手中鐵劍是下等品種,低劣位次,心念一動,解下腰間佩刀遞給他:“林大哥,這把冰凝刀削鐵如泥,你用他來砍吧!”

勝南接過冰凝刀來,速度終於能夠追趕力量的腳步,陸怡迷惑地看著,失了神,麵前像隻有一把利器飛速旋舞著,退風散雲,奔雷逐電,看著看著,驀地回過神來,麵上一紅,慌忙解下自己的武器也來披荊斬棘,她的劍法是路南聞名的鞭劍,劍出鞭收,劍回鞭去,以鞭之揮掣控劍之往來,反複幾繞,也驅除了不少障礙,林陸二人合作順利,不久眼前豁然開朗。

荊棘叢那一邊,繁花似錦,柳絮亂飛,儼然提前進入了春季,眼前景色還頗有些“綠楊陰裏白沙堤”的味道。

大理沒有冬天。

“為什麽你用劍,使的卻是刀法?”

“我娘說,天下兵器本一家,融會貫通即可。”

“可是刀法在劍上有局限,林大哥,不如你就用我這把冰凝刀吧,反正它在我身上沒什麽價值,派不上用場。”陸怡道。

勝南一怔:“這怎麽可以?這是姑娘隨身攜帶的寶物啊,”

“你還當我是朋友麽?”陸怡噘起嘴。

勝南正欲說什麽,忽然輕聲道:“有埋伏!”陸怡一愣,環顧四周,似乎真有人潛伏此處……

“聞因,聞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要這麽頑皮了!知道你馬技過人,等等池伯伯!”正是這一天,柳五津7歲的女兒柳聞因和短刀穀另外一名首領池喬木也走上了這條路。

柳聞因沿途走馬觀花,心曠神怡,馳騁城郊,不覺日夜交替。

夕陽西下,她站在道旁等待池喬木追上來,隻是等了許久,背後才有動靜,她聽到聲音,知道池喬木又在捉弄自己,跳著轉過身去:“池伯伯,你好慢!”話未畢,眼側劃過一道寒心的閃亮,冰冷的薄刃分明緊貼著她的眼球而過,根本不像是遊戲,聞因大吃一驚,嚇得跌倒在地:“池伯伯,你,你在幹什麽?!”

四境森寂,無人山穀,驟然殺出一群黑衣客來,不由分說齊齊出手要傷聞因,不,這哪裏是傷,根本就是要自己的命啊!聞因見此情景早已經傻了,本能地舉槍一擋,先架住一刀,隨即去挑另一刀,但是黑衣客們個個身手不凡,狠下殺手,柳聞因情知自己連暫且保住性命都是妄想,胡亂反抗了幾招,終於再也無處藏身,好幾次擦著劍尖撿回一條命,不容喘息,肩上挨了一刀,當即血流如注,緊接著當頭一刀,砍得她頭暈目眩,頭發全部披亂了,寒氣襲心,正麵明晃晃續進一刀對準她頭顱,眼看就要得手,柳聞因全身抽搐睜大了眼睛,千鈞牽一發,隻聽當的一聲,那一刀突如其來,震耳欲聾,其迅其猛分割成聲音貫徹耳間,回響不絕,朦朧中,她低聲微呼:“林伯伯!”

池喬木大驚,既而發現那隻是個雙手執物的少年,不以為意道:“殺!”

聞因恢複意識,看到眼前這個驍勇少年左手劍右手刀,劍氣擒虹刀氣沉日,轉瞬已將眾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回頭和陸怡打了個照麵,驚道:“陸姐姐,這位哥哥是誰?”

陸怡也驚疑不定:“聞因,怎麽是你?池伯伯呢?怎會丟棄你一個人?!”

池喬木見這一群人被這一個少年逼得棄甲曳兵,走投無路,暗自罵道:“一群廢物!”再也忍耐不住,亮出自己的彎刀飛入戰團,一式直砍勝南後心,陸怡見勝南遭到前後夾攻,恐他會遭遇毒手,但剛一回頭,林勝南穩穩當當地應付交戰,方才那一刀,化解地輕巧,重新出手,如風急,如波洶,如雲湧,如弦勁,不由得嘖嘖稱奇,聞因看她微笑觀望,“哦”了一聲:“他就是陸姐姐你口口聲聲念叨的大師兄鐵雲江吧?”陸怡臉一紅:“不是,他叫林勝南,是剛剛認識的朋友,來自紅襖寨,相信他吧,連你爹都說,他不容小覷。宋國江湖,一定不止12個人!”

聞因咀嚼著這個名字:也姓林啊……

池喬木彎刀又行險著,徑自對準了林勝南太陽穴直揮,勝南豈容他如此目中無人,右手運刀,刀光中驟現萬千塵埃,落日外泛著一種陡峭,搖擺於江湖;左手行劍,劍氣裏突顯分寸沙礫,暮靄下射出一線險峻,灑落在峰巒。

聞因驚詫地觀望著他左右兩手不同的速度,相異的兵器,卻集靈動沉穩於一體,喜出望外:“啊我知道他是誰啦,陸姐姐,他是林伯伯的兒子林阡哥哥,真的,一定是!”

池喬木額頭上沁出了冷汗:這個少年,為何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光線迅速將池喬木和林勝南掩沒。

樹陰後站著一個戴鬥笠的老者,方才一幕幕他盡收眼底:“此人是誰!”

旁邊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輕聲道:“爹,我認得他,上一次,暗殺談孟亭沒有成功,就是因為他!”

“這小子,救了紅襖寨的寨主?那麽他和紅襖寨的楊宋賢,武功誰比較厲害?”

女人搖頭:“爹,這個人為什麽連來曆也查不出?莫非,我們的計劃要因他改變?”

老者陰沉地笑:“為他改變,很值得!”

女人突然變色:“有人來!短刀穀來了救兵!”

“通知池喬木,撤退!”老人臉色不變。

“聞因聞因,你沒事吧!”短刀穀大理分舵的首領上前來替聞因看傷,聞因雖然是在磨練中長大的女孩,畢竟也才7歲大,絲毫不加掩飾,直喊疼痛。那人站起身來:“你好厲害啊少俠,你叫什麽,師承哪一位?”

勝南謙道:“在下姓林,名叫勝南。”那少年蹙起眉頭:“勝南?勝於南?”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勝南尷尬地解釋。

“我叫傅雲邱,希望你不要做一件事情還想著另一件。”傅雲邱冷冷回應了一句,語氣裏帶著些許排斥,聞因注意觀察著,這林勝南臉上的麵不改色,真的太像遺傳了林楚江的鎮定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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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柳五津範鐵樵等人,到達大理短刀穀分舵已是次日午夜,勝南和陸怡離開了近一日之久。

“怎麽可能,喬木叛變?”當驟然得知熟悉多年的戰友出賣國家,饒是柳範二人身經百戰,也難以接受,更何況年少無憂的宋賢,深秋沒有被大理的夜晚鎖住,偷偷侵入宋賢的腿骨,骨架子立刻散了:那可是他仰慕的前輩之一啊!

“那麽聞因呢?沒什麽事情吧?”五津平日的瘋癲一掃而光,那個可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聞因沒事,大難不死!就是嗓子喊啞了!”傅雲邱話未說完,五津一蹦三尺高:“我老柳的女兒,向來福大命大,雲邱,大恩大德,沒齒難忘!”一掌拍在雲邱肩上,超出了感謝範疇。

傅雲邱疼得大叫,趕緊奪開他的爪子:“你拍錯人了!救聞因的是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小子,叫……叫林勝南。他與陸姑娘昨日一起往路南方向去了……”

“勝南?!”五津宋賢俱是大驚,而後喜形於色。

“怎麽?你們認得他?”雲邱問著,一臉不信。

“簡直是驚天地泣鬼神的巧合啊!他前幾天剛剛救過我,現下救了聞因。不行不行,一定得燒高香拜他!”五津說話有點語無倫次顛倒錯亂,宋賢氣道:“勝南還沒死掉好不好。”“原來楊少俠認識林少俠。該不會也被他救過命吧?”傅雲邱玩笑道。

宋賢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還是六七八歲時候的事情了,我和勝南,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啊!那時侯幹壞事,一半是勝南主謀我幫凶,一半是我主謀勝南幫凶,後來還結義了。我那兩個兄弟,武功絕對超群。”

路成“啊”了一聲:“這麽說他處處救人了,那為何他的名字我們誰都不清楚?”

五津扭頭看著宋賢:“他父母真的是奸細麽?”宋賢無奈,點點頭沉默。

五津不想讓話題繼續沉重下去,立刻轉移到池喬木的叛變問題上:“喬木的叛變,證明金人想在短刀穀最忙亂的時候插足,大家一定得小心了,前有黑道會,後有金人!”“還有偷盜雙刀的人……”鐵樵補充。

正說著,柳聞因氣喘籲籲趕過來,鞋都沒有穿好,五津以為她見到自己激動,歡喜地迎上去,孰料聞因衝進門來第一句就是:“爹,林勝南就是林阡哥哥,對不對?!”

五津一怔:‘你亂說什麽!”立刻將四周門窗關嚴實了,回頭看了聞因一眼:“你胡說什麽?你這樣會害死林勝南!”

聞因吐了吐舌,輕聲說:“爹,關於林阡哥哥,雖然咱們從前都在建康見過他,可是這兩年因故失蹤了,不排除他容貌有所改變,而且林勝南的側臉,真的很像林叔叔!爹,我可以保證,他就是失蹤兩年的林阡哥哥!”

宋賢看她洋洋得意,忍不住笑道:“這可絕了,那麽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怎麽會到建康去做了少爺。勝南出生以後,沒有去過江南一次。”他低頭換了個口氣:“不過,他如果能有林阡的一切該多好!身世,這可恨的身世!”

聞因皺眉:“他是你的兄弟麽?可是,他的雙刀,簡直已經……”

“他不是林阡。”五津小聲說,“聞因,林阡現今長的模樣,爹很清楚,他在哪裏,是短刀穀的秘密。爹不便透露。”

聞因不由得垂頭喪氣,失落地說:“林勝南,真的不是林阡哥哥麽?”

&qu;不僅不是,而且他們的處境有天壤之別。”宋賢抬頭看天,歎了口氣:“勝南,勝南的命很苦,其實憑他的武功,九分天下裏本應該占一席之地。”

範鐵樵以為他謙虛,更增喜愛,拍拍他肩頭:“宋賢,真是個重情義的好孩子。”宋賢一改表麵灑脫無憂:“不,勝南隻是被身世拖累了。範伯伯,柳叔叔,將來,希望你們不要用有色眼睛看他。”宋賢說的時候,是旁人難有的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