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涉道

第二十八章 偶然所得 終生所礙

離開建康,一路上奔波勞頓,沒有了紅襖寨分舵送來宋賢的來信,也失去了和玉澤的聯絡。

距離也許更維護一份愛,這麽多天,雖然身邊熱鬧得很,對玉澤的思念卻與日俱增。

可是,很可笑,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玉澤的事情隻能通過信件來傳遞來聽說來聯絡,突然間離開建康,感覺如風箏斷了線,竟不習慣。

十月初四的夜裏,突然有一股強烈到極致的力量,侵入他夢中,邪惡得占據了他一整顆心——

竹林裏他拉著玉澤的手,一路奔向黑暗的末尾,身後,盡是追逐他們的人,火光照亮了天空,樹林裏到處充斥著威脅,玉澤的手被他緊緊攥住,昏暗的地點,昏暗的時間,昏暗的心情,他們被一切力量追殺,一路逃亡。可是,還可以握著對方的手……

隻是突然間,手一涼,在命運的路上,丟了玉澤!

他這時才發現,他站在兩座巨崖之間的鐵橋上,這座橋沒有護欄沒有橋麵,隻有一條狹長的鐵鏈,隻容一個人通過,俯視橋下,是深不見底的河流,黑暗且湍急,鐵鏈搖晃著不安著,而玉澤,剛剛還在自己身後,忽然,他就找不到她了!

水流嘲諷地咆哮著,追兵就在後麵,可是玉澤摔下了這萬丈懸崖,被水流卷得無影無蹤,自己怎麽可能偷生,他生無可戀,立即跟著跳了下去——

接近水麵的刹那,突然看見,水裏麵的自己不是自己……他被驚醒,像被霹靂劈開的靈魂——是啊,現在陪伴玉澤身邊的人怎麽會是他林勝南,是宋賢啊,對,這是夢,玉澤才不會有危險,純粹是……自己嚇自己而已……

滿臉冷汗,情景不停地浮現,逼真,凶險,從未這麽害怕過。

貼近著黃天蕩冰冷的水麵,他不想再在船頭回味那夢境,君前和吟兒都睡得很香,他睡不著,起視四麵八方,山水之間傳遞出一種詭異的音樂,心也隨著這不停的變奏而起伏,而鬆緊。



那感應雖然在黃天蕩,卻的的確確發生在姑蘇慕容山莊外的竹林之外,隻是,奮不顧身立刻跳進水裏的人,不是他林勝南,而是楊宋賢罷了!

他在跳下懸崖的那一刻,狠狠地瞪了慕容荊棘一眼:“是你們害她掉下去的!慕容荊棘,我找到她的話,這筆帳就算,如果找不到,你好好保住你慕容山莊吧!”

慕容荊棘看著這個絲毫不怕死的男人消失眼前,微微歎了口氣:“他會遊水嗎?我看他這次,是凶多吉少啊……”

“楊宋賢不會遊水嗎小姐?”她的侍女站在一旁,驚訝地看著大水將楊宋賢衝走,慕容荊棘歎了口氣:“也罷,他生不能和她一起,死在一起也好……”

侍女站在一旁看著她側臉,都覺得心裏一寒。

然而最終,慕容山莊,終於被玉澤和宋賢拋棄在視線之外。

夜晚,無月無星,玉澤和宋賢離開良久,沒有任何一個追兵,他們大概都以為他二人死了吧……

宋賢急切地和玉澤一起往前趕路,一路上沒有遇見馬匹和行人,更沒有農家小舍可以寄宿。冷冷清清的秋夜,玉澤身上還濕漉漉的,看她微微顫抖,宋賢真想脫件外衣替她驅寒,可是自己身上不也全是水?

玉澤回過頭來,對自己淺淺一笑,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他和她什麽時候竟然有了一種別樣的默契。勝南,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帶她安全地去建康!

玉澤突然一笑:“沒有想過你這麽傻,你明明不會遊水,還跟著跳下來!”宋賢嗬嗬地笑著:“我也以為死定了,可是萬萬想不到玉澤你這麽厲害,那麽你方才為何要在慕容荊棘的麵前假裝失足落水被衝走?”

玉澤輕聲地笑著:“如果不是我方才的失蹤,慕容荊棘怎可能會因為絕望放過我們兩人?”

宋賢恍然:“原來是這樣。”

從前他隻聽過勝南說過玉澤的美貌、堅定和胸懷大誌,卻在漸漸的接觸之中,發現這個女子的不平凡。

她真的和勝南很般配,無論是才貌,還是理想,還是行事……

“宋賢,謝謝你的照顧,這麽多天,我知道你在慕容山莊裏麵為了找我很辛苦。”玉澤說,“可是,我不能這樣一直連累你。”

宋賢從思緒中緩過神來,一怔,沒來得及說話,玉澤已經停下了腳步:“我爹的徒弟雲夢澤這陣子剛好在姑蘇,我也許會去找他帶我去見勝南。”

宋賢一驚:“玉澤,我……”

“我知道,紅襖寨裏麵派你的任務是去臨安,不是為我,我也知道,這段時間你在慕容山莊裏麵為我奔波的所有事情,慕容荊棘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我,我隻是不想再拖欠,不想讓一個人平白無故卻沒有回報的對我好,我當宋賢是哥哥,我在慕容山莊想的卻都是勝南。”

玉澤輕聲說著宋賢早就知道的答案,宋賢灑脫地點頭:“我明白,你放心,勝南是我最好的兄弟,你是他的愛人,這一點我早就清楚。”笑著對她說:“你不傷害我,把我當哥哥,已經是一輩子的榮幸了。對了,雲夢澤師兄在哪裏?我送你過去。”

那一夜,離開慕容山莊,也離開了玉澤,失落的年月,日夜詢問著自己是怎麽了,竟然會在當時通往柳府的路上,栽在愛情的陷阱裏,不近女色這許多年,隻為了這一場相遇,又換得這一次別離……

也許,生命就是這樣——存此一隅,求彼一遇,偶然所得,終生所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