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涉道

第四十四章 同漂泊

在原處打了半天的轉,小舟安靜地晃蕩著。在江湖上,有浪才可行舟,而風平浪靜的時候,一切卻又阻滯,人世間,不是任何事情都聽憑自己的意念,所以,與世俯仰,當真無可奈何——誰料到,要逃生,卻上了一隻、沒有槳的船……

雲煙小聲試探道:“怎麽辦林大俠?”

勝南蹙眉:“我在想,這船出現得不會無緣無故,總要有主人的,那麽這船主是如何劃船的?他一定有槳,可是離開的時候,不會把槳一並帶走啊!”

雲煙沉思了一陣:“這到也是啊……”忽然想起了什麽:“這小船的主人包袱還在船上呢。”

勝南一驚,接過雲煙遞來的包袱:“你打開看過沒有?”

雲煙嗯了一聲:“說來也奇怪,他包袱裏都是詩詞歌賦,可是,全是從各類書上撕下來的同一個詞牌名的詞、《鳳簫吟》,奇怪吧?”

勝南大驚,連忙解開包袱探看,果真每一頁都是《鳳簫吟》,不由得又悲又喜:“原來是他……”所以,他竟然會突發奇想,用他的火從鉤劃船?

當即明白了這一切,解下身上長刀,探進水裏去,雲煙亦是聰慧過人,知道可用武器劃船,興奮地解下自己佩劍來合作,但是瞥見他手裏的飲恨刀,臉色一變,輕聲道:“林大俠為何要用這麽貴重的刀來劃船,我看你腰間還有一把比較舊的,用它來劃才不浪費啊……”

勝南一怔,知她所指是略見陳舊的冰凝刀,微微一笑:“這把刀是在下一個知己所贈,不可以用……”

雲煙臉上全然一種欽佩:“你真是個好人啊,寧願用自己的好刀,也不用朋友的……”

勝南正自聽著,忽然間心就一震:對啊,我是什麽時候,已經把飲恨刀當成了自己的刀,自己的一部分,自己的生命呢……

忘記了一切,所以,兄弟倆必然的一進一退,是自己先邁了第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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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舟將近一日,勝南雲煙都已經饑腸轆轆,還沒有看見一絲人煙,雲煙身上的果子幹糧已經所剩無幾,勝南力氣過大,導致小舟左右不夠協調,幾次都往一個方向傾斜,雲煙手忙腳亂,更增勞累,但不管多累,她臉上都是不悔的笑。她應該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不甘束縛才跑了出來吧,勝南不想去多猜測別人的人生,隻希望能將她迅速帶到安全的地方。

這日的中午,水浪重新開始險急,勝南雲煙當即泊船靠岸,不願把自己送進漩渦裏等著江水吞噬。

勝南難忍饑餓,恰好抓了一隻野兔來,正欲斬殺了它,雲煙驀地伸手過來打他手背,微微一笑:“放了它吧,它是一隻無辜的兔子。”

勝南苦笑:“可是,兔子到了一定的階段,比狼都野……”

雲煙搖頭:“就算是野狼,它沒有得罪你,你就該敬畏它的命。”短短一句,有種不可言喻的力量,勝南沒有辦法,乖乖地把兔子放過了,可能剛剛心太黑,立刻得到了報應,傷口惡化,不由得低聲呻吟,雲煙**地跪坐在他身邊:“怎麽辦,總不可以讓這把錐一直插在你臂上,不行,咱們一定得找到大夫!”

勝南痛得大汗淋漓,想自己拔掉,無奈那角度偏後,妄自拔了搞不好會傷及經脈。勝南怕自己當場暈厥、失血而死,也怕嚇到這個不懂武功的陌生姑娘,隻得死死地按住傷口:該死,為什麽這把錐紮得如此之深……

雲煙不知他心裏這許多顧慮,眼角全是淚花:“大……大俠……很難受是不是……”

勝南低聲道:“你……你過來!”

雲煙顫抖著過去,勝南努力地強撐著:“你,替我……拔出來……”雲煙大驚,搖頭直後退,勝南厲聲道:“聽見沒?拔出來!”

“不……不行,我不能害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雲煙斬釘截鐵。

勝南哭笑不得:“現在不是害我,是……是救我一命,你聽我講,拔出來之後,立即替我止血,不要耽擱一刻……”

雲煙忙不迭地點頭:“怎麽拔?是往哪個方向拔?要用多大的力氣?我能不能抓住你的手臂啊?你可千萬別昏過去……”

勝南聽得簡直要暈:“別去想怎麽拔,你盡管拔好了!”

雲煙喔了一聲,握住錐柄,忽然看見一片殷紅,於心不忍,卻狠心用力把錐往外拉,這姑娘的力氣真大得荒,不僅錐被拔出去了,勝南覺得自己半條手臂都出去了,而這姑娘被力道反衝回去,狠狠地跌坐在地。

雲煙才不管自己跌得多麽狼狽,一骨碌爬起來,來不及撣身上灰塵,跑到勝南身旁:“林大俠,你沒事吧?我剛剛高估了這把錐……”

勝南臉色蒼白,笑道:“我這個大俠,怎麽會死在一個小女孩的手上……”

雲煙抱歉地一笑,從裙上扯下一角來,看他血如泉湧,趕緊替他包紮地緊緊的:“林大俠真的很厲害,如果是我,我肯定要叫死。這麽多血……”

勝南微笑:“你不是江湖中人,定然不懂,江湖上,這些都隻是下酒菜。”

雲煙邊打結邊道:“對,爹經常說,你們江湖中人,拚起命來把命不當命!”

她一見還有血流下來,忙往那邊打死結,顧此失彼,這邊又淌,於是再牢牢係了一道,勝南慘叫一聲:“小姐,你紮這麽緊作甚?我把命當命的!”

雲煙一笑,看他血基本止住,滿意地站起身來。勝南忽然想起什麽,輕聲道:“雲姑娘,在下的仇家很多,希望雲姑娘能幫我瞞著身份,不然,會有大風險。”

雲煙點頭:“我是定會守口如瓶的。不過林大俠的年紀不是很大啊,怎麽成了江洋大盜?”

勝南一笑,不回答。

雲煙以為他承認了,帶著惋惜的語氣說:“真是可惜啊,林大俠是俠義心腸,怎麽會和他們同流合汙了?林大俠今年多大了?”

勝南說了自己年紀,反問她,她說了出生的年份,原是比自己小了一年,也才十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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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癡癡地盯著浪花以下,閉上眼睛忍不住陶醉,雖然在下遊,從江水的倔強裏,依舊能感受到上遊江水的**和奔騰不絕,風裏傳遞出的聲音,依稀好似凍結的冰石忽然間往四方炸裂蔓延的感覺。嗚咽的巨流,如鬼哭,似狼嚎,中間充斥著美麗的落差,洶湧澎湃之中,分明還有一絲潺潺,就像溫馨與險惡,白天和黑夜,沒有明顯的界限,一切就在一線之間。

沉默在喧囂中,奔騰在孤寂裏。

雲煙看了一眼勝南,不知怎麽回事,她看到他,就覺得這世上沒有誰可以了解他……此時,他正伏在一塊大石上安詳地睡著,許是太累了。

就在此時,浪花更加地令人怖懼起來,似乎正在預謀著,要穿空裂岸。

雲煙本是無意去看岸之外的景象的,奈何恰巧驚愕地發現,不遠處的狂風巨浪之中,夾著一隻孤舟,那孤舟太過渺小,風浪之中根本無能為力,純粹被浪拖動著,翻來又覆去,周而複始地淹沒後浮起,近乎豎直地沉淪再出現,世界,宛若原始般洪荒,在這片汪洋裏,雲煙聽見一個女子的呼救聲,幾乎本能地搖醒勝南:“快,快,林大俠,出人命啦!”

勝南方睜開眼睛,差點被這景象嚇壞,眼前這隻小舟孤獨無依,左右飄擺,完全不受主人的控製,早已被江水衝垮擊漏,可是那船上的女子還在大聲呼救:“救命啊!救命啊!”

勝南實在沒有把握,他沒有獨孤的“輕訣”,沒有厲風行的“風行水上”,可是千鈞一發之際,也不得不冒一次險,不假思索就站起身來,雲煙充滿喜悅地看向他,隻見勝南動作迅猛地踏浪而去,交睫間由狂風激浪裏踩水而歸,懷中挾著那船上的呼救少女!

勝南輕功自然不及風行獨孤,鞋已全濕,雲煙卻難掩驚喜,拍手叫好:“大俠的水上功夫真是厲害!”

她關切地去扶這個死裏逃生的女子,正待說話,這女子忽地一把捏住雲煙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