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涉道

第九十章 忠奸.正邪

卻說那朱子墨一夜未歸,以及歸來後訴說的狀況,更激發了宋賢去探視玉澤的念頭,調查了這麽久,事情還是有點撲朔迷離,韓侂胄不是那種膚淺之徒沒有錯,可是也高雅不到哪裏去,玉澤不是平常女子的容貌,而韓侂胄也的確老奸巨滑啊……

宋賢翻來覆去睡不著:我要去救她,要去救她……

他好幾次睡得差點滾下床去,最終再也無法入眠,在第五次滾落之後起床更衣,一身輕裝簡備,一把潺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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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的晚風悄然吹拂進韓府深院,而曲折小徑通往的是令人心悸的幽寒,夜晚的天幕籠罩心間,宋賢忽然覺得有些壓抑。

宋賢不至於子墨那麽遜跌到花壇子裏去,熟練自如地竄了好幾個來回,然後一個前滾翻,連影子都沒留下,可美中不足的是,瓦縫裏咯噔響起了點聲音,不過除了宋賢自己,沒人聽得見。輕而易舉來到玉澤屋子外麵,隻輕輕在紙窗上戳了個洞,不禁一震,洞那邊水氣氤氳,沒有玉澤,隻有個男人在洗澡,宋賢差點懵了:哦,這韓侂胄真是厲害,不停地給玉澤換屋子住……那麽,玉澤在哪裏呢?

看見那男子一直在搓後背,宋賢隻覺一陣別扭,就立即離開去瞧另外一間,運氣不佳得很,剛要戳洞,房門恰巧這時候開了,那開門出來的女人,不知是韓侂胄的第幾房夫人,她嗓音大得振聾發聵,宋賢沒來得及捂她口,隔壁那窗子啪嗒一響,背後生風,宋賢拔劍立刻拉韓夫人墊背,看對麵那個突襲的外援,是剛剛還在沐浴的男子,他隻裹了條浴巾,手裏武器挺陽剛,一把狼牙棒,宋賢開玩笑道:“貴妃出浴啊……”韓夫人嚇得臉上隻剩土色:“楊侍衛,救我!救我!”

那侍衛也姓楊啊!宋賢一笑:“本家麽!我也姓楊!”

楊侍衛怒道:“放了夫人,否則不客氣!”

宋賢哼了一聲:“我不放又如何?”

韓夫人大驚,大嚷:“救命啊!救命啊!”

聲音夠見效的,不一會,韓府兵士們的口頭禪“捉刺客”便在府內此起彼伏,不多時,這邊廊上已圍了個水泄不通。

宋賢一笑,他也沒有打算走,他來此的目的,隻是為了找到玉澤。

韓夫人大哭:“老爺,老爺!救命啊……”宋賢一愣,果然韓侂胄也被驚擾,在人群之中,他足見威嚴:“你是哪裏來的刺客?膽敢在天子腳下犯法!”

宋賢哼了一聲:“不知是誰先犯法?在下的嫂嫂在貴府禁閉了數日,在下隻是想帶走她而已!”

“你嫂嫂?”韓侂胄不由得一怔,“韓家怎麽會有你嫂嫂?”

韓夫人臉色慘白:“老爺……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啊……”她的腦子,也真夠愚鈍。

楊宋賢哭笑不得:“我不是說你,我嫂嫂怎與你一般見識,她是姓藍名玉澤。”

韓侂胄哦了一聲:“原來你就是仰胄所說的那位楊宋賢楊少俠?據說潺絲劍法爐火純青,老夫的手下一個個都很想討教討教。”

宋賢冷道:“我來這裏,不是為了比武。你把玉澤放出來!”

韓侂胄一笑:“你若是能打敗我的左右手,倒是可以考慮考慮。逸仙、大方,你們哪一個先上?”

冷逸仙迫不及待地站出來,雙掌齊上,宋賢把韓夫人往旁一推,就立即上前去迎這一掌,接了第一掌,探清楚了虛實,就知道自己贏定了。

“逸仙是韓府裏數一數二的侍衛。”韓侂胄胸有成竹,輕聲讚歎。

宋賢一笑:“也難怪,韓府天天有人光顧……”輕鬆地挑起劍來,宛若蜿蜒曲折的潺絲,劍花逼退了冷逸仙手裏的虛物,有如海嘯斥退小浪。從第二劍起,宋賢便劍起主攻,那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劍法細膩婉轉,劍鋒勾勒出一幅暗夜細雨圖,冷逸仙受不了他的速度和內涵,在圍觀者看來,宋賢在運用著的根本不是劍,而是萬千根尖針!

韓侂胄捋著胡須,頗欣賞地看著,臉上露出微笑:“他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眼見著冷逸仙要輸,楊大方憋不住氣,穿好了衣服飛快地插足進來,緩了冷逸仙危急,他的狼牙棒上竟盡是尖頭,仿佛一戳一窟窿,然宋賢何等膽識,怎會懼怕?一劍中分,鋒芒畢露,他內力也深厚,劍一刺中,棒已斷作兩截,冷逸仙大驚,又補上一掌,宋賢靈活一躲,繞至其身後,一腳踢向他後背:“承讓!”

韓侂胄將喜悅藏匿在外表之下,往身邊一青衣男子使了個眼色,那青衣男子立即抽出一把劍來,隨著這堅硬兵器抽出的聲音,青衣男子已然一劍急去,宋賢提劍猝然擋下,兩人均是後退數步,宋賢右肩一陣劇痛,原來已被劍氣所傷:“好一口寶劍!”

青衣男子沒有說話,再一劍直襲,劍氣在劍身之前許久已然近身,宋賢避開劍氣,孰料他劍已改了一路逼至麵前,宋賢驚道不好,往後一仰,潺絲劍橫劈過去,抽回的時候已少了半道口子,他知道,遭遇了勁敵!

韓侂胄一笑:“文暻,你可以保護好談靖了,這個人在江湖上排名很高啊……”

“原來是京口葉文暻?”宋賢一驚,“怪不得那麽好的劍,不過,劍法不是那麽高強!”知己知彼了,也不再懼怕這寶劍,凝神屏息,抵抗比劍更厲害的劍氣。

宋賢一邊以內功護心一邊進招,劍風淡然悠然,柔和若輕雲細水,雲如絲,水如絲,劍亦如絲,葉文暻不由得一驚,他在京口長大,深感磅礴爭流之氣慣了,幾時見過這般柔和細致的劍法,柔中蘊剛,剛中顯柔,而宋賢防守得又是那麽周密,找不到絲毫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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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刃薄氣如霧,神專形散劍若絲。

初次嚐試著寓情於劍,情於其中細膩不易察覺,可是絲絲入扣、嫋嫋不散,輕柔中不失頑強,纏綿著始終如一。

葉文暻在劍網之下隻能死守,圍觀眾人幾乎窒息,眼見著葉文暻循著後路連連敗退,旁人齊聲微呼,韓侂胄未露驚訝,隻是沉著地拍了拍手掌。

葉文暻收起劍來,宋賢也撤劍回鞘。

宋賢突然覺得肩頭一陣火熱,越燒越難受,恰在這時候,聽見她柔和的聲音:“宋賢……”

有誰還能像她一樣,在他痛楚的時候撫平他傷口?宋賢覺得一陣清涼,偱聲望去,他一直想看守的保護的那份愛情的主人,從人群中穿過來。

她眼神裏凝結著的,是憐愛呢,還是一種無法理解的感傷?她蹙著眉頭,眼中早已噙淚,宋賢想說話,卻無從出口。

玉澤來看他傷口,心急之情溢於言表,眾人見到這一對尤物,真是天造地設的璧人、完美無瑕的美玉,誰還上前阻擋煞風景?玉澤扯下裙裾一角,宋賢慌忙搶奪過來:“我自己來……”

他胡亂地包紮起自己的肩頭,但效果可想而知。

玉澤見他好幾次失敗,噗哧一笑,忘了身邊還有人旁觀:“你啊,總是愛逞能……”一把將那奪過來替宋賢包紮,葉文暻在一旁看著,忽然不知是否有意,竟然一笑出聲,藍玉澤覺察到他笑中的涵義,忽地就想起勝南,淚險險要落,收斂了笑容替宋賢打了個死結,宋賢不由得啊一聲微呼,玉澤輕聲道:“打了個死結就不會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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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侂胄笑道:“楊少俠果真是武功卓絕,文暻,你的鏢局危險啦。”一句話,大可以化幹戈為玉帛!

葉文暻道:“楊兄好身手,在下今天真是一飽了眼福!”

宋賢敷衍一笑,即刻轉過身來向韓侂胄:“我來這裏,隻是為了帶走她。”

韓侂胄一笑:“楊少俠不要誤會,老夫隻是欣賞藍姑娘才氣性情,若是那位叫林阡的少俠親自前來,老夫一定將藍姑娘送還,否則,我怎知道你是不是雲夢澤之輩?!”

宋賢氣道:“你把我當成雲夢澤之徒,未免看低我了!”

韓侂胄輕聲道:“你放心,藍姑娘在韓府裏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最近聽說淮南有許多江湖亂事,風波過去,老夫自會送還藍姑娘。”

玉澤的臉色自從聽到“林阡”二字後變得煞白:“宋賢,你先走吧。”

“可是……”宋賢話未完,玉澤已經轉身離開。

微風吹動,把她的香氣也帶走了,隻留下她的裙裾一角和他微紅的血跡。

宋賢注視她背影遠去,直到她轉彎為止,也明白韓侂胄的理由雖然冠冕堂皇,也有之中的道理,無可奈何地轉身:“告辭。”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韓侂胄輕聲歎:“若是我的身邊,有此等人才該多好……”

冷逸仙、楊大方略帶慚愧地低下頭去,葉文暻輕聲道:“其實,韓大人完全可以將他招為己用。”

韓侂胄一愣,沒有說話。

韓霄站在他二人身旁,默默注視著宋賢身影:“唉,世上竟有如此少年,擁有倜儻的外表,又癡情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