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風煙路涉道

12.首戰畢 折戟真相 出局七步失

三峽最絕,當屬白帝城西這名叫灩預的孤石。“灩預堆”,是瞿塘峽第一道險關奇隘,由古到今,不知於此發生過多少船毀人亡的悲劇慘景。試想那幾百米寬的江水,被兩岸峭壁約束得不到百米,急流衝向夔門,再衝向橫臥於江心的灩預堆,船隻過此,若不小心,豈可能不被撞得粉身碎骨。

狂瀾騰空,灩預回瀾,江怒之時,總教人歎為觀止,即使是武功絕頂,也隻能講遵守二字。今日水勢尤其險急,流水似箭,灩預堆露出水麵僅如龜鱉大小,為消災避禍,不可能有船夫冒險行船。於是整個世界,獨存巨浪與暗礁,加上天陰雨濕,像在為鬼節延續氣氛,又似乎在刻意地哀悼昨夜金人的戰敗。

黃鶴去經過半夜休憩,總算可以起身行走,此刻他與陳鑄二人站在江畔,等候最前方那個發花鬢白的老者轉身。

那老者向滔滔江水深深鞠了一躬,帶著遺憾離開灩預堆波翻浪騰的情景。

“賀若大人是在祭江?”陳鑄疑問道。

金南第一的賀若鬆,微笑著搖搖頭:“不,我是來祭拜我的情敵。”

陳鑄一愣,黃鶴去恍然大悟,賀若鬆適才是在對因他而死的白鷺飛與易邁山鞠躬,他幾人雖然根本沒有交情,卻終於都是冷冰冰的男人。

“鶴去無能,讓冰冰落在了林阡的手上。”昨夜隻是讓她去與魏南窗聯絡戰事,孰料又將她推入戰局。

“她會回來。”賀若鬆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他的背傷,“你的兒子們,都成了他們的棋子。”

鶴去沉默著,沒有說話。

賀若鬆忽然色厲:“鶴去,我真想撕開你的傷口!”

黃鶴去低下頭來服從他嚴厲的訓斥。

“南窗最初就被他知悉身份,你黃鶴去卻從始至終不知道,接下來你一連輸了林阡七步!”

黃鶴去知賀若鬆這幾日不在當地,卻在初來乍到的時候把形勢剖析完全,倒吸一口涼氣:“還請賀若大人指教。”

“他第一步,就是把冰冰架空,拆了她的威信和領導力;他故意讓別人勝得很輕鬆,冰冰卻慘敗,就是強迫著所有人包括冰冰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弱,若是平常的弱法,鶴去你大可以在他們攻擊冰冰的時候派小王爺營救,用不著去補她,可是‘極弱’之名一出,你就不得不削弱小王爺先照看她。”

“其實,黃大人是看出來了,所以沒有過多地調整布局……”陳鑄輕聲說,黃鶴去搖頭示意他不必多言。

“第二步,他用抗金聯盟最強的厲風行金陵二人暗戰小王爺。他卻也知道小王爺實力高強,所以要替厲風行和金陵掃清後顧之憂,可是他卻沒有多餘兵力可用,因而第三步,他就帶著南窗一起住到陳鑄猛烈中間……其實他有很多方法可以害猛烈,卻不能連著陳鑄一起害。可是,屋子塌了,猛烈被活埋,而且是陳鑄所埋,軍心就勢必癱瘓,所以兩路一起失敗!”

陳鑄回想自己昨夜的大失誤,心有餘悸。為什麽自己這多謀快斷,遇到林阡,竟然失控……

“第四步,獲悉小王爺擊敗厲風行之後,立即強攻冰冰,順帶著把陳鑄猛烈的消息傳遞到你們兩路,讓你在第一時間知道你輸了三路的事實,思考收戰。第五步,利用所謂後援騙你們非撤退白帝城不可,還用你的幾個兒子離間你與小王爺。第六步,趁著你們都走了,把南窗一個人悶死在白帝城內部,讓他的占地孤掌難鳴、白白流失!”

“何謂‘所謂’後援?”陳鑄一怔。

“抗金聯盟,根本沒有任何後援,鶴去,小王爺昨夜顧忌的後援,是一隊巡邏的官軍。這詳情,今日一早便在白帝城的抗金聯盟傳開。”

黃鶴去攥緊拳,歎了口氣。

“第七步,趁著你和小王爺有嫌隙,派人在白帝城外對你們趕盡殺絕。”賀若鬆冷道,“細作告訴我,短刀穀的真正後援,將要在最近幾日,對你們進行一次最後襲擊,把這次潛伏進白帝城的所有人殺死在瞿塘峽,一個不留。趁著你們戰敗,趁著你們這兩個主將分化!”

陳鑄聽罷這七步,點點頭:“這布局,就像烈酒一般,越往後去,後勁越足……”

“陳鑄,你是王爺身邊的人,最好要幫鶴去取得小王爺的信任。金南前十,本是該誓死效忠王爺的,怎麽可以讓小王爺覺得他不夠忠誠?!”賀若鬆向陳鑄說罷,轉頭向黃鶴去,“這一次你犯了小王爺的忌,可能對你將來的發展有阻礙,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黃鶴去點點頭,他也聞知小王爺素來如此,一旦存疑,終身不用,小王爺,是王府裏幾乎公認的繼承人啊,從前,黃鶴去隻是擔心被柳峻趕上,現如今,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既然短刀穀要在近日出戰殺我們,那賀若大人,不如咱們現在就回去商量應戰事宜?”陳鑄急問。

賀若鬆搖頭:“不必了,我可以擔保你們能安全離開這裏。不會敗給短刀穀。”

陳鑄麵色一變:“賀若大人已然退敵?”

賀若鬆表情依舊嚴肅:“林阡可以離間我們,我們當然也可以離間他們。”

“離間……”陳鑄沉思,“不知是林阡太強還是鳳簫吟太精明,他二人好像已經達成了一致,由林阡來指揮戰局,鳳簫吟到不像是主帥……”

“他們年輕人,當然沒有什麽爭權奪利的事情發生,可是,短刀穀裏麵就不一樣了。”賀若鬆目光如炬,“他們這些少年人費盡心力想進去的地方,卻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那個地方,多年來一直在勾心鬥角,到今年,事情已經不可收拾,都不需我們離間,他們自己就一路內鬥。”

陳鑄喜道:“原來如此,短刀穀在內鬥。”黃鶴去放下心來:“我們總算可以放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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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七月十六的早晨,戰事終於告一段落,最危急的時段不過一夜,得勝的抗金聯盟,感覺卻猶如一個世紀漫長。大夥兒都難掩喜悅,皆形於色,唯獨雲煙吟兒等人還為勝南的傷勢擔憂。由於金陵說勝南的毒可能還並未全解,大家都還有些擔心,軟硬兼施逼他去休憩。厲風行同樣是因為劍傷在身被妻子強令躺下,哪裏可能睡得著,趁她離開的一陣子,立即出門來透氣,剛好看見勝南從另一個方向靜靜行來,二人一照麵,相視而笑。

“那幫女人,隻會亂擔心。特別是陵兒,總要管得很嚴。”風行無奈苦笑。

“要不要出去走走?我想去江邊看一看,這樣的天氣,江水必定很壯觀。”勝南提議。

“好啊!”風行麵露喜色,與他一並悄然出去,沒有驚擾任何一人。到長江之側,風行隻覺心曠氣爽,精神大好,一路都呼吸著新鮮空氣好不愉快放鬆,勝南似乎沒有那麽輕鬆,一路遇到船家住戶便要問上幾句話,要不關於地形要不便是船運,走訪了半個上午之久,教風行好生納悶。

風行也隻能猜到勝南還在緊張金人,歎了口氣:“勝南,要說凡事考慮周全,這整個抗金聯盟,或是我見過的人當中,隻有陵兒一個可以趕得上……”

勝南一愣,風行感慨萬千:“今生能娶陵兒為妻,我真的很知足,若非有她相助,我厲風行隻是空有一身武藝,哪裏能讓南方義士團極速發展?雖說從前我都覺得女子應不如男,昨夜一戰,卻真的改觀,陵兒長大了,我也離不開她……”

勝南笑道:“是啊,可是你厲風行離不開金陵,金陵也離不開厲風行啊。南方義士團的領袖,終究是你,她隻能做軍師,不可做主帥。”

“為什麽?”厲風行一怔。

“陵兒有一個缺點,就是容易心軟。”勝南一針見血,“你還記得在泉州的時候,連景嶽他們威脅金士緣前輩的事情麽?那時候陵兒就經常關心則亂,她太重情,心腸太軟,怎可能做主帥?”

厲風行笑:“這樣一來,我夫妻二人倒是互補了。”

勝南正色說:“風行,日後一定切記,若是你覺得陵兒的決策過柔,要審時度勢,該否決的時候不必遵循。”

風行點點頭:“好,勝南,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