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驚華:杠上宦官九千歲

第40章 戲如人生

第40章 戲如人生

夏子衿素手一抬,整整齊齊坐在台子兩側的樂班便得令開鑼,黃銅大鼓鏘鏘鏘三聲開場,二胡與琵琶便齊聲弄弦奏起,笛音嫋嫋而婉轉,揚琴叮咚作響。

隨著熟悉的旋律暢響,幕布後頭緩緩走上兩個青藍衣裳的旦角,皆是布衣束發的書生扮像,一位高些一位矮些,麵上白粉做飾,粉墨淡彩。

這一折子戲講的是梁祝同窗的橋段,高台上扮演祝英台的旦角兒抖開水袖,咿咿呀呀地唱著“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紅妝,梁兄可願配鴛鴦”,嗓音繞梁婉轉,身段婀娜清麗。

眾貴女們皆是撐麵托腮,津津有味地賞戲。梁祝的戲段子雖說年代已有許久,確是百聽不膩,蕩氣回腸的情愛故事永遠是令女兒家戚戚動容的。

“公主院子裏這戲班子可真真是好的。”學士夫人一邊搭手在案桌上悠悠地隨著配樂打著拍子,一邊不住點頭稱讚道,“臣婦也是老戲迷了,這一出梁祝看得最是多的,瞧瞧那女旦角,那風姿萬千的唱段,實是妙哉!”

欽天監監正夫人撚著黃桃幹果脯淺淺地嚐了一口,軟糯好甜的味感令人不由得彎起嘴角。

“公主這院子裏的吃食也是好的,臣婦就好這一口甜食,今兒個可算是飽了口福了!”說著她用帕子擦幹淨略帶糖漬的指尖,又伸手撚了塊蓮子陷的軟麻薯嚐了起來。

“姐姐,快少吃些,前日裏還嚷嚷著要減減身量的人,這會子怎的又停不下嘴來了。”欽天監夫人的娘家胞妹月二小姐捂著帕子笑道,伸手攔住了她還要再拿糕點的手,姐妹二人感情十分要好。

夏子衿笑意盈盈地看著眾人,一一應聲,端起桌邊的茉莉花泡茶淺淺地抿了一口,滿口生香。

眾人一邊說笑著賞戲,一邊喝茶吃著糕點,一折子的戲很快便唱完,才堪堪過去小半個時辰,夫人小姐們一個個也都是意猶未盡的模樣。

“公主,若不然再點一折子,這戲班子唱得甚好,天色還早著,姐妹們都沒聽夠呢!”國子監家的大小姐最是爽朗,方才也是看得最認真,一曲戲罷托腮漾漾,十分心儀。

其他貴女們也出聲應和。

夏子衿淺笑著點頭,這折子的梁祝不過是開場小菜罷了,真正的大戲還在後頭藏著。

“夫人小姐們可還有什麽心儀的戲曲目?”夏子衿先是客氣地詢問一番,手裏拿著戲目本子翻來翻去,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樣。

“西廂記如何?”禦史台五小姐撚指道。

“孟薑女哭長城更好些!”月二小姐柔聲道。

“非也非也,貴妃醉酒更妙些!”戶部侍郎夫人抖帕道。

一時之間眾口難調,喜愛各種曲目的夫人都不在少數,你讓著我我讓著你,又都選不出個所以然來。

夏子衿早就料到會有此般情況,出言安撫了各貴女,合上戲目本子緩緩道:“夫人小姐們喜愛的戲都是極好的,隻是這樣多的口味,難免不能全然滿意,本公主想著,這些都是老戲目的,大家怕是也都看過好些回,不如這樣,讓這戲班子演一演今年的新戲,本公主瞧過一回,分毫不輸老戲目呢。”

一聽有新戲目,眾人也是來了興趣,這上京城裏頭的戲班子眾多,卻也年年都演些經典的段子,新戲可謂寥寥無幾。既然有了新鮮段子,公主瞧著也說好,貴女們自然是翹首期盼的。

“如此公主快讓戲班子演給姐妹們瞧瞧!”國子監家的大小姐已然是迫不及待的模樣。

夏子衿微笑著點點頭,緩緩道:“此戲名為〔人間悲喜〕,好則好矣,不過是一出悲劇。”

夏子衿衣袖一台,兩邊的樂班便奏起了舒緩而哀傷的曲調,不似方才演梁祝時那般輕快悠揚。

隨著大幕開場,台上的角兒成了三人,一個玉麵星眉的貴家公子與兩個如花似玉的妻妾。公子與小妾在紅燭幔帳下頭**,正妻卻愁苦孤寂地立在幔帳外頭垂淚漣漣。

這一幕的戲景令在座的夫人都沉下了眸子,雙手端在袖子裏頭看得一言不發。這樣的情景既熟悉也無可奈何,她們又何嚐不是夜夜在寬敞得寂靜無比的宅子裏撫著屋子裏一塊塊石磚盼著夫君陪伴,隻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都是喜愛著新鮮麵孔罷了。

夏子衿呷著花茶觀察眾人的神色,尤其是坐在角落裏頭的黃塵煙,一雙眉目流轉,似是將一切都看進眼中去。

台上的角兒們繪聲繪色地演繹著劇目,公子寵愛小妾,不僅日日冷落著正妻,更是苛刻相待,厭棄正妻性子弱懦無用,偏愛媚色婉轉的小妾。甚至連正妻懷了孩子,也得不到絲毫愛護,陪伴著她的隻有未出世的孩兒與一屋子數得發舊的石牆。

演繹正妻的角兒泣涕漣漣,台下的夫人們更是人人掖著帕子拭淚。雖說戲是戲,可難免有些帶入自身的歸屬感,若是她們也遇上這樣的一日,指不得要多傷心。

夏子衿卻是平淡極了,這一出由她親手寫的劇本,演的正是前世她自己在林王府中的境遇與無助。端著茉莉花茶淺淺地呷了一口,夏子衿如今再看著這出戲,已是釋然了。

愛欲貪嗔癡,人間悲歡喜。這滾滾紅塵,不過如此罷了。

戲目緩緩地進行著,此刻已然演到了公子為扶小妾為平妻,正妻不願,二人密謀殺害正妻的橋段。

夫人小姐們個個手心裏頭攥著帕子,看得入戲了去,恨不得衝上台去告訴正妻背後二人密謀的醃漬。

“天殺的,若是我攤上這樣的姻親,倒不如出嫁的時候一根繩子吊死了幹淨!”學士夫人扶著案幾,捶著心口,儼然是被這般跌宕哀愁的情節深深地動容。

坐在她周圍的貴女們也是連連點頭,國子監夫人掩著帕子咽咽道:“可不是嘛,咱們也都是一家的主母,自知道這當家的不易,爺們若體貼固然是求之不得的,若不體貼,學了這戲裏的負心人去,可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夫人們皆是有感而發,一邊顧著和身旁的人抒發著心中所想,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角兒們的戲,不時連聲歎氣。

坐在角落裏頭的黃塵煙聽得身旁人也在說道著台子上頭的戲,咬著唇瓣,不知怎麽地忽而便想起了自己府裏頭那位頗受世子爺寵愛的白側妃。

那樣媚眼如絲侍君食色的女子,和這出戲裏頭的小妾仿佛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

夏子衿自是觀察著黃塵煙的神情,見她眉頭微微蹙動,看著戲出了神,便知曉她是看進去幾分了。

台子上,演著正妻的角兒一身素衣淒淒慘慘地躺著,名分地位,甚至是性命,她已經全然失去了。身後,公子擁著小妾,二人計劃已成,莫不歡愉,臨了還不忘將正妻的屍首丟棄至亂葬崗中,她替公子籌謀一生,卻落得一個曝屍荒野的下場。

戲演到這裏便完了,驀然回首,夏子衿才發現自己麵上竟也有些濕潤,她悄悄擦去麵上的淚,心裏卻已經沒有多大波瀾了。前世她那樣淒苦的一生,演來不過是短短一個時辰。

夫人們好些個已經是泣不成聲,撚著帕子輕拭去淚水。俗話說看戲如看已,她們早就將自己帶入了戲曲之中,戲中的寵妾滅妻對她們來說無疑是一種震驚與懼怕。

“姐姐,這出戲好生讓人心肝兒疼,若不是每家院子裏的小妾都張揚跋扈?”月二小姐咬著食指,她還未出嫁卻已經是擔心起自己今後的日子來,生怕嫁了個寵疼小妾的夫君,也將自己謀害了去。

欽天監監正夫人拉著月二小姐的手,細細安撫道:“二妹莫怕,也不盡然,畢竟是戲段子,難免寫得惹淚些,若是人人都學了這模樣去,天下的女子哪兒一個還敢嫁人不是?”

月二小姐略略點頭,又聽得坐在隔壁的戶部侍郎夫人帕子掩著鼻尖道:“要我說,咱們這些大婦,還是得強硬著些,你瞧瞧那戲裏的正妻,偏生就是個軟包子的性子,這才讓人爬上頭去。”

“侍郎夫人說得正是,我便聽聞侍郎大人府裏納了好幾房小妾,卻都讓侍郎夫人給治理得服服帖帖的!”學士夫人扶手在膝上言道,眉目裏滿是羨豔之意。

聽得學士夫人誇讚,戶部侍郎夫人也不由得意地挑了挑眉頭,看向周圍幾分向她投來的敬佩目光,伸著食指撚帕輕聲道:“其實也沒什麽難的,咱們做正室,最重要的便是要壓得住人!那些個狐媚子再能折騰,也斷斷壓不過你去,若有那不服管教的,便往狠裏治治她,咱們是什麽身份,妾是什麽身份,難道夫君還會因為正妻管教管教妾室而責怪不成?”

一旁的國子監大小姐聽得一愣一愣,與挨著坐的木三小姐麵麵相覷,她們這些未出閣的姑娘聽得這麽些“治妾之道”,也不由得提前記下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