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府
領地府正廳，一名身穿淡藍旗袍的年輕貴婦坐在木椅上，臉上充滿了焦慮。
在她對麵，一位頭發花白、隻剩一條手臂的老者，手持一串烏黑發亮的珠子，靜靜靠在椅背上閉目休憩。貴婦看到老者這樣一副恬淡樣子，眉宇間的焦慮越發濃鬱，半晌，她終於忍耐不住，輕聲開口。
“穆總管，天兒他真的能安全回來嗎？”
“夫人不用擔心，天少爺不會這麽容易死掉的。”
“可是，外麵不知有多少人在盯著他，想要滅掉蕭家的最後一絲香火。那個千兒真的能保護他安全回來？”
想到千兒那嬌小柔弱的樣子，貴婦心頭便一陣慌亂。她怎麽都不敢相信，那麽一個嬌柔弱小的丫頭會是一位虛相境的武者。在她的印象裏，武者應當氣勢十足、威風凜凜，千兒那小胳膊小腿的樣子，怎麽能是一名武者？
別說保護天兒，她保護自己恐怕都成問題。
把兒子的性命交到這麽一個小丫頭手裏，她怎能放心？
於是從千兒出門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擔心蕭天會有危險，並且隨著時間推移，這種擔心愈演愈烈，到如今已經增長到了極限。在她腦子裏不停的有一幅幅畫麵閃爍，畫麵中要麽是蕭天被人一劍穿胸，要麽就是被人砍下頭顱。
在這些畫麵的折磨下，她的精神幾近崩潰。
“夫人，千兒的實力絕非你想的那般柔弱，有她在，沒人能傷的了天少爺。”
穆總管微微抬了抬眼皮，兩天來，這句話他說了已經不下十遍。對於夫人重複不斷的質疑，他都有些懶得回應了。不過為了稍稍緩解一下夫人心中的擔憂，這句安慰的話他卻必須要說，否則，這位從小隻懂得詩詞歌賦的貴婦人，說不定會直接暈過去。
想到蕭家這一群完全沒有自保能力的老弱婦孺，穆總管心中不由得微微歎息。
兩位老爺一死，這個顯赫無比的家族便徹底崩塌。
縱然自己竭力護持，也隻是苟延殘喘而已。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有生之年，竭盡全力保護蕭家一家老小的安危全，這樣當他靈魂歸於冥界之時，才有麵目去見兩位老爺。
隻是……隻是那個叱吒風雨的蕭家將永遠逝去，再無翻身之日。
腦子裏閃爍出蕭天胡攪蠻纏的樣子，穆總管心頭頓時有一種被刀割的感覺。兩位老爺是何等的英雄氣概，縱橫沙場、所向披靡，敵人聽到他們二人的名字，就如同見到了地獄中的魔神。可是他們的子嗣卻是這樣一個廢物！
縱然他有心扶持，卻已無力回天。
一切都已成為定局，蕭家從兩位老爺去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衰敗。
這一點，無人可以改變。
想到這些，穆總管撚動珠子的手微微頓了一下，嘴裏吐出了一口濁氣。
這時候，廳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囂，一個下人激動了跑進來，大喊：“少爺回來了，少爺平安回來了！”
貴婦聞言，噌的一下站起來，驚喜道：“快，快帶我去見他！”
很快，貴婦便在下人的帶領下來到院中。
當她看到護衛簇擁下的蕭天時，眼圈頓時紅了，三兩步衝上前，一把抓住蕭天的胳膊泣聲道：“天兒，你終於回來了，這些天，娘都快嚇死了！你爹和你爺爺不在了，要是你再出事，娘該怎麽活！”
“娘，不用擔心，我這不是完好無損的回來了嗎。”
看著麵前哭泣的貴婦，蕭天心中一陣異樣。在這之前，在他腦海中雖然有著無數關於這位母親的記憶，但是，那也僅僅是一些記憶，就像一段看過無數遍的電影一樣，縱然熟悉到可以描繪出任何一個細節，卻和自身沒有一絲的關係。
可是當這位母親站到自己麵前喜極而泣時，他忽然有了一種感同身受的感覺。
曾經的一幅幅畫麵在心中迅速閃過，然後和眼前的貴婦漸漸重合在。
這是他的母親，唯一的母親。
這個認知如同閃電般劃過心間，深深刻印下來。
然後，一股熱流從心底湧出來，溢到了眼眶之中。
蕭天的眼圈漸漸紅潤，似乎隨時都會流出眼淚。
穆總管遙遙看到這一幕，眉頭微微一皺。果真還是扶不起的爛泥，一年之前，他就是一副喜歡胡攪蠻纏、哭喊吵鬧的樣子，如今一年不見，不但性格絲毫不改，反倒變本加厲，又添了這種軟弱性子。
堂堂七尺男兒，泰山崩於前都不應變色。
可是這位少爺僅僅因為路上的一些小磨難便如此作態，那接下來的狂風暴雨他又該如何能應對？兩位老爺一死，蕭家偌大的領地與產業便是一塊香噴噴的蛋糕，不知道多少人虎視眈眈，蕭家的那些仇敵就不用說了，甚至連皇室都可能出手。
以他這種性格，怎能承受接下來的風風雨雨？
遇上這麽一個少爺，縱然他有通天手段，也是無濟於事。更何況，他現在隻是一個風燭殘年的獨臂老人。
中級武師又如何？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壽命，已然不多了。
“夫人，天少爺，回屋吧。”穆總管輕聲開口，沒人注意到，在老人的眉宇之間閃過一絲疲態。
蕭天聞言，立刻收起心中感觸，笑道：“是啊，娘，外麵太涼了，趕緊回屋吧。”
“好，回屋，回屋讓娘好好瞧瞧。”
在蕭天攙扶一下，貴婦緩緩走進了正廳。
穆總管與千兒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落座之後，蕭天第一次仔細打量起穆總管。在印象中，這位穆總管一直都是一副嚴肅古板的樣子。以前的蕭天，天不怕地不怕，唯獨麵對穆總管時會有一絲畏懼，他父親唯一一次對他大發雷霆，就是因為他招惹的穆總管。自那次之後，他便對穆總管敬而遠之，有多遠躲多遠。
然而如今真正看到他時，蕭天卻發現，這位老者並不像記憶中那般嚴肅。
那一頭的花白頭發襯上那條殘缺的手臂，竟然透出一絲蕭索之意。在他的雙瞳之中，那一絲隱藏極深的疲憊更是十分清晰的傳遞在他的心間。感受到這一點之後，蕭天心中不由得微微自嘲，這位縱橫楓葉國的獨臂老者，之所以產生那一絲疲憊，恐怕就是因為自己，因為蕭家這一堆爛攤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