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第七十二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
“子卿，那些事我沒有……”
見徐紓轉過身，林凝萱慌忙想解釋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隻是下意識的想把這件事說清，沒想到，徐紓卻一按她的肩膀，製止了她繼續說下去。
“我都知道。”
徐紓淡淡道。
林凝萱一窒，看著徐紓幹淨清澈的眸子，突然仿佛覺得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凝萱抿了抿唇，低下了頭，丹蔻般的朱唇宛如一朵綻開的紅玫瑰，妖豔如血，長長的睫毛順著目光，白膩的肌膚叫人多看一眼都為之心悸般動人。
徐紓一笑，伸手把她鬢角的一絲亂發撫平。
緩緩的轉過身，徐紓看了看那無字墓碑，緩步走了過去，林凝萱抬眸看了一眼，亦步亦趨的跟在徐紓身後。
走到墓碑前，徐紓低頭看了看，一方普通的碑石雕刻而成的墓碑，石料很是粗糙，幾乎是天下最常見的那種，墓碑上孤零零的，一個字也沒有，不知是劍神柳青生前的夙願，不想使人知道他的過往，還是厭倦了紅塵，不欲再留下半點的痕跡。
看著這墓碑，徐紓滿心感慨。
小墳孤零零的，墳頭很幹淨，土都是新篩的細黃泥，上麵沒有一絲雜草，一看見是平時有人很用心的在照料。
碑前，兩人。
久久默然無言。
徐紓再抬眸，看了看這劍神峰頂，簡單的百平米小地，舍去一方蒼翠的竹林外，就是幾畝閑田。
一間幹淨簡單的茅屋立在道旁。
沒有問劍宗那庭宇軒榭，華燈綺疏，亦沒有京都那般瓦當飛簷，閣殿文軒，隻是簡簡單單，樸素無比，與其說是劍神柳青的隱居之地，倒不如說是一田園農家的小安之居。
……這裏，就是劍神柳青深居幾十年的地方，劍姬長大的家園嗎？
“子卿。”林凝萱沉默了片刻，突然扭頭，看著徐紓道：“方才你說一月時間，要查出真凶，可有把握？”林凝萱抿了抿唇道，眉宇間顯出一抹擔憂。
對麵如此算計，層層布局，這才將她一步步逼入如此絕境，而在這短短的一個月內，徐紓就能查清這些嗎？
“一月時間麽。”
徐紓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我那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問劍宗數萬弟子中，不可能沒有奸細。”徐紓如此道，“這一點我在幾次浮屠子幾次事發後，就已確定。”
說著，徐紓突然俯下身，湊到林凝萱的耳邊，快速低語了幾句，鼻息間噴出來的熱氣打在林凝萱晶瑩的耳垂上，一陣酥酥麻麻的，林凝萱臉色不禁一陣發紅。
待徐紓說完後，林凝萱一臉的狐疑之色。
“這樣真的行嗎？”
徐紓盯著她，又歎息了一聲，“為今之計，也隻能這樣了，若是屆時此計不成，也隻能聽憑天意了。”
林凝萱低下了頭。
想到這短短幾日天翻地覆的變化，親友離德，江湖人心向背，人人唾棄，她從一個高高在上的仙子，瞬間跌入了塵間，如此境遇，幾乎叫林凝萱滿心疲累。
人情冷暖，世間情態，一眼皆知。
這幾日下來，林凝萱的心路曆程卻仿佛經曆了好幾個春秋。
徐紓瞧著她的眉宇，心底已知了三分，不禁歎息了一聲，背著手從她身旁緩緩的踱開，一邊漸漸走遠，口中卻喃喃的念了起來，這念的，卻是納蘭容若的一首詩。
“人生若隻如初見，
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
卻道故人心易變……”
一語罷，徐紓已悠悠的走遠，但餘音卻仿佛猶在耳畔，林凝萱渾身一顫，如同一道電流流過全身，徐紓這一首詩，幾乎瞬間直擊她的心底，將她的心聲都徹底說了出來。
“人生若隻如初見，人生若隻如初見……”
林凝萱喃喃了幾遍。
再次抬頭看去，林凝萱隻見徐紓已背著手靜靜的站在懸崖邊，及腰的黑發靜靜的垂著，衣襟的下擺緩緩的隨風飄蕩，默默的看著懸崖邊那如煙的雲海。
林凝萱一時有些失神。
徐紓念出“人生若隻如初見”這句詩，林凝萱整個人就仿佛被電流擊中了，這一句雖然看似平淡，卻意味如奇峰突轉，待徐紓漸漸念到“等閑變卻故人心”時，林凝萱隻覺得此言此句，就正說著她自己，尤其是那最後一句，“卻道故人心易變！”一句出口時，林凝萱心尖都為之一顫。
“徐子卿……”
林凝萱無聲的喃喃道。
懸崖前，徐紓背著手，默默的看著這如煙的雲海，一時間心神有些恍惚。
就是這個地方，傳說中有人看見，十幾年前劍神柳青曾背著手，徒步立於雲海霧海之間，臨虛而站，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未曾落下，如此一幕，幾乎可以被引為神跡。
如今再看這故人已別之地，卻仿佛依稀在目。
徐紓似乎隔著時空，看見一花白老人，一襲雪白的劍服飄飄，整個人如謫仙一般站的筆直，雙腳之間沒有任何的憑依，就這般默默的立於雲海之間。
一代陸地神仙！
徐紓歎了口氣，一時悵然，斯人逝矣，後人隻能憑借依稀一點痕跡來追到故人的風采了。
不知何時，林凝萱已站到了徐紓的背後。
“家師生前就酷愛與你這般，默默的看著這片雲海，有時一整日都一眼不發，在我印象中，家師就是一個如父親般慈愛，卻又沉默寡言的人。”
林凝萱輕輕的道。
徐紓低頭看了她一眼。
林凝萱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沒有看徐紓一眼，仿佛在追溯一些過往，“家師在我的記憶中，唯一能清晰記得的，就是他那雙寬厚溫暖的手，總是那般輕撫著我的頭……”
林凝萱說著說著，歎息了一聲，默默的低下了頭。
徐紓知道，她是觸及些許往日的心傷了。
林凝萱素來無父無母，乃劍神柳青於一個風雪之夜，從道旁撿來的，從此就一直戴在身邊撫養，與其說是師徒，倒不如說是父女，從劍神柳青去世，林凝萱就再也無依無靠。
徐紓默然。
有些事不是靠簡單的言語就能抹平的，一些記憶也會隨著時間在內心的深處發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