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穀厭聲
第九十八章 穀厭聲
“嗬嗬”
道門門主發出幾聲氣息虛弱的喘息，整個人從寒冰玉台上抬起頭，渾濁的老眼第一次睜開，他的眼睛一睜開，那目光恍若從遙遙千裏之外的死人淵洞穿而來，落在了人群中的徐紓身上。
徐紓呼吸一滯。
但道門門主的目光僅僅停留了不到半息的時間，就默默的移開了，而徐紓的後背，已然是一片潮濕。
十二峰的眾人並沒有在意到這短暫的瞬間，道門門主目光看向的方向，道門門主默默的看了浮屠子一眼，那個他的兩大親傳弟子之一，並沒責備，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唉……”
道門門主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一如第一次徐紓聽到的那般，道門門主緩緩的開口，似是在講述一個故事。
“記得我第一次到西佛小淨土之地，那時我還年幼，師尊帶著我參觀了整個小淨土之地，那時我很好奇，指著那一排排的觀音佛祖相問師尊，‘……師傅，這些佛像為什麽都背對著我們而坐啊？’”
道門門主目光中漸漸透出一抹悵然的追憶之色。
徐紓屏氣斂神。
道門門主這番話，言語之間竟是已講到了再上一代的道門老門主了，道門門主的聲音很低沉，很緩慢，磁性的聲音中仿佛帶著某些奇特的力量，叫人情不自禁的淪陷到那樣的畫麵之中。
“那時師尊就撫摸著我的頭，對我說道，“佛祖背對著眾人而坐，蓋因世人皆沉迷於苦海，不肯回頭”。”
道門門主說的極慢，講到這，終於歎息了一聲。
目光看向穀厭聲，看向天下蒼生。
“蓋因世人皆沉迷於苦海，不肯回頭，不肯回頭啊！從那以後我再不敢忘記這句話，可紅塵浮沉，世人沉淪其間，又豈是那麽輕易的跳出這五行之圈的？閻羅有道，閻羅有道，天亦有其盡頭，彼岸又豈是那麽好求的？”
黑手沉默的閉上了眼，不肯再言語。
道門門主歎息。
“罷了，罷了……”道門門主搖頭，緩緩的低下頭，渾濁的老眼再次閉上，整個人一動不動了。
“……師尊？”
浮屠子一呆，慌忙抬起頭。
隻見虛空之中，那道門門主的虛幻鏡像一點一點的破碎消失，漸漸的消失在了空氣之中，漫天的聖羽宮衣的碎片，如同羽化成仙後的幻象一般，空氣中唯有一句歎息緩緩的飄散。
“癡兒、癡兒……”
浮屠子一怔，整個人失魂落魄。
十二峰中，徐紓亦是滿目的茫然，可這句話，卻不知究竟說的是誰。
“哼！”黑手突然冷哼了一聲，麵龐上的容顏突然變的虛幻了起來，漸漸叫人看不清他的模樣，非實質化的黑氣，漸漸的升騰了起來，將他整個人遮蔽在了其中，黑手冷然道：
“我們走！”
說罷，手一招，托著浮屠子卷到了身後，目光冷冷的掃了穀厭聲一眼，“江湖有緣，我們三十年後再見！”
穀厭聲冷冷的看著他。
一陣空間扭曲，黑手、浮屠子、西域蝕見三個人的身影，頓時消失在了空氣之中，與此同時，茫茫的浮屠大軍仿佛聽到了什麽號令一般，齊齊的撤去，如一片黑色的洪流一般，漸漸消退，消失的無影無蹤。
浮屠之圍就此落下了它的帷幕。
眾人一片茫然。
浮屠之亂……就這麽結束了？如同一堂荒唐的戲一般，突然的上演，突然的罷幕？可不管眾人怎麽想，這場浮屠之亂確實就到此結束了，隻留給後世無盡的猜測。
世間、江湖上，卻再次多了一個幽靈組織。
但是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有人忘記，那一次動亂整個江湖的浮屠之亂，那個打破四大名門的浮屠大軍，那個一度攻破問劍十二峰，包圍了藏兵閣數月之久的浮屠軍。
以及問劍宗那不敗的神話。
四大絕跡的傳說……
道門門主、黑手兩人相繼離開，整個十二峰上，隻剩下了穀厭聲與天機閣老閣主兩個人，瞎眼的天機閣老閣主“嗬嗬”了一聲，仰頭默默的看了一眼夕陽，淡淡的說了一句，“……每個人心中所堅信的事實，都有可能是虛假的，每個人所固守的堅持都有可能隻是一場虛妄。”
說罷，搖了搖頭，發出了一聲不明意味的歎息，可這句話卻不知是對著穀厭聲，還是對著全天下人說的。
天機閣老閣主的身影漸漸的消散。
……走了。
十二峰上，徐紓怔怔的站在原地，在天機閣老閣主說完那句話後，仿佛有一道聲音直擊徐紓的靈魂……“你所堅信的事實可能是虛假的；你所固守的堅持，可能隻是一場虛妄”。
……一場虛妄！
何為虛假，何為虛妄？
一個個念頭不斷的冒上徐紓的心頭，徐紓一時久久悵然，目光會欺騙一個人，記憶也會欺騙一個人嗎？穀老前輩、天機閣老閣主他們又究竟經曆過了什麽，能使他們有如此痛徹心扉的感慨？
十二峰上突然響起一片歡騰。
贏了！
終於贏了！付出了如此多血與痛的代價，假麵浮屠終於退走了！問劍宗守住了十二峰！守住了藏兵閣！
徐紓默默的俯覽著整個山峰。
不知為何，在這個時刻，看著眾人的歡騰，徐紓心頭反而升不起半點情緒的波瀾，是因為自己要走了嗎？是啊，九個月的時光匆匆，今日就該到了最後離開的時間，可自己心底卻為何有不舍的情緒呢？
徐紓默默的看了一旁的林凝萱一眼。
絕美的側臉，白皙的臉頰在夕陽下承托的越發的嬌媚，眸中卻含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冷意。
徐紓順眉。
就在這時，穀厭聲看了劍姬一眼，突然遙遙的指著劍姬道：“你跟我來。”說罷，轉過身，向藏兵閣深處走去，林凝萱一愣，不禁指了指自己，又下意識的看了一旁的徐紓一眼。
穀厭聲可是劍神的畢生宿敵，劍姬卻是柳青的女兒，他叫自己做什麽？
徐紓驚疑了一下，還是衝著林凝萱點了點頭，不管怎麽說，雖然劍姬是穀厭聲仇敵之女，但他畢竟是一代絕跡級的前輩，再大的仇恨，應該也不會延續到下一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