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

第十三章 卜筮

伯岩盡管未曾回頭,卻仿佛看到了背後這對少年男女的動作,不由笑嗬嗬地道:“此地陰氣過重,若是尋常人來往堅持不了一柱香功夫,你們三人都是身具高深功法的人,隻要運功凝神就可保無虞。我畢竟是老了,若是沒有這股至陰之氣護住心神經脈,怕是也難活多久。對於他人來說,此地便是死地絕境,但對於我來說,卻是天下第一大福地。這禍福之說,因人而異,就是我這個號稱神卜的老頭子,也脫不了這命理循環啊!”

孔懿聽得心中一動,卻仍舊有些糊塗,隻得閉口不言。旁邊的練鈞如卻並不在乎伯岩超然的身份,見四周環境愈發陰森可怖,又想起嚴修曾經說過的陰陽之道,便開口問道:“老丈,恕小子直言,此地的陰氣即便對您的身體有所滋補,卻也不是善地。能在國都之內鬱結如此沉重的陰氣,若是不是沉冤未血就是有冤魂作祟,老丈固然能安居此地,旁人卻是不敢靠近十丈之內,長此以往,對闔城居民並非好事。老丈既然有大神通,為何不能體恤民意,把這駭人的陰氣稍稍減弱一些?”

孔懿聽練鈞如如此直言不諱,不由神色一變,連連朝他使了好幾個眼色,卻被對方全然忽略了過去。伯岩卻是倏地轉過身來,雙目神光大盛地看著練鈞如,好半晌後才發出一陣長笑。“好,好!想不到還有人敢於直言我的不是,看來我真是看走眼了!”

他見練鈞如猶自迷惑,又搖搖頭補充道:“少年郎,人生在世,不能隻看一時得失。須得為後世計,為百世計,你懂麽?以老夫之能,隻可暫時驅散這陰氣。卻會使得冤魂失去憑依,沉冤難得昭雪。此地的主人原是夏國太宰,卻被誣以謀逆之罪,臨死前發下大誓願,沉冤未雪,將永不入輪回,直至夏國滅亡。這列國的格局已是維持了千年,要讓商國亡國談何容易。不少人都當作笑話來看,誰想入住此地的達官顯貴都沒有好下場,人們也就信了。數百人冤死鬱積地陰氣雖然使人不敢靠近此地。卻也令洛都能夠免於戰亂。炎國曾經大肆入侵。附近的七座城池都大傷元氣,卻隻有此地安然無恙,算來也是異數了。”

練鈞如聽得驚歎不已,不過,他卻仍舊對這有若實質的陰氣大為忌憚,攥著孔懿的手也拉得更緊了一些。

孔懿已是感到周身一陣暖意,再加上還在琢磨伯岩地言語,因此也沒注意練鈞如有些得寸進尺的舉動。伯岩也不再多說。將兩人引進了一間還算幹淨的屋子,這才示意他們坐下。

“伯岩先生,你既為神卜。應該知道我們的身份和此來的用心。”孔懿甫一坐定便先行發話道,“如今夏國的長幼之爭已經到了危及國本的緊要關頭,原本這些事情和我們並無關係,隻是先頭周國動亂剛過,若是夏國再有差池,到時南蠻再來挑釁,則後果不堪設想。所以,伯岩先生神卜之名天下無雙,若是能及早放出風聲,這場世子之爭想必可以盡快結束。”

伯岩不置可否地轉過了頭,深深凝視了練鈞如一陣之後,他方才露出了一個若有所思的笑容。“那麽,殿下應該也有同樣地考慮,老夫卻想再問一句,無論是誰繼承夏國大統,結果都可能相同,殿下還要執著於那個必然的答案麽?不瞞各位,你們並非第一批前來求教的人,前次那位全公子已經親自來過,老夫卻沒有給他任何回答。天命之說其實本是縹緲,所謂天機不外乎民意君心,各位今次這大搖大擺地一來,就算我想要回避,怕是那位夏國君侯也會親來問訊吧?”

“伯岩先生,我隻是不得已而為之,若是您有為難之處,我別無他法。”練鈞如抬頭望了望嚴修,見其微微點頭之後,就從袖中取出一塊字跡滿滿地絹帛,“先生自雲壽數不永,我這裏有秘法一篇,長期修煉便可延年益壽,想必對先生大有裨益。其實我地要求對先生來說很簡單,不過是向夏侯傳達幾句似是而非的話而已,以先生的聲名,想必天下無人不信。”

伯岩終於悚然動容,隻是略掃了那絹帛一眼,他便立刻閉上了雙目。沉吟良久之後,他倏然睜開雙眼,剛才還有些黯淡的眸子中閃現出陣陣精光,“好,殿下的托付,我伯岩接下就是!唉,雖說是為了芶延殘喘以待將來,我也不想墮了心誌,胡言亂語卻是做不到的,今日就破例為此卜筮一卦吧!”此言一出,屋內其他三人均是大喜過望。

伯岩仿佛沒看見三人的表情,先是淨衣焚香,隨後便鄭而重之地從盒中取出一把長達八寸的簽草,麵色嚴肅地開始了卜簽地步驟。練鈞如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動作,見其中手段詭異莫測,也就信了九分,而孔懿早就知道對方神卜之名,自然不會懷疑。分二、掛一、挨四、歸奇,直到卦像成了之後,伯岩才再度開了口。

“卦像果然很亂!”伯岩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來這一次就算不信口開河也是不可能了。想不到啊,存留了千年之久的夏國即將易姓消亡,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好了,三位請回,我自然知道該怎麽對夏侯或是旁人說起此事。”他不由分說地揮手逐客,麵上地疲憊之意顯露無遺。

“究竟什麽意思?”才從那大宅中退出來,孔懿的麵色就已是變得鐵青,“卜者伯岩從來都是鐵口隻斷,這一次怎麽說得這麽糊塗?”

“好了,先回去吧!”盡管練鈞如自己也是一頭霧水,但見嚴修似乎若有所悟,連忙示意回府。不出他們所料,那些本來跟在他們後麵的尾巴很快找到了此地,天色昏暗之時,夏侯閔鍾劫隻帶了幾個貼身從人,悄悄地來到了此地。神卜伯岩的卜塋之術,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他眼下已經到了萬分難決的時候,不得不以諸侯之尊曲意求問,隻是為了心安而已。

明萱已經在洛都盤桓了將近半個月,卻仍舊沒得到從周國傳來的任何消息,心中的驚疑和不安早已漸漸加深。

她自幼為師尊撫育長大,無論是讀書還是武藝都是師門眾弟子的翹楚,除了師兄萬流宗之外,無人能在任何一方麵勝過她。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得以在十四歲就離開師門遊曆四方,誰想師兄一奉命出穀,世間格局就仿佛突然變了。

“這位小姐,看你的模樣似乎有些心事,可否說來聽聽?”明萱的耳畔突然傳來了一個溫潤柔和的女聲,抬頭一看,隻見眼前正立著兩個和自己一樣麵戴輕紗的女子,但其後卻還跟著幾個護衛,顯見兩女都是世家淑媛。發話的那個女子身著一身青色裙裝,身上卻隻是寥寥幾塊青玉配飾,看上去雅致而不失風韻,而旁邊的另一人卻讓明萱有些警惕,盡管其人身上體會不到任何氣勢,她卻敏銳地覺察到一股奇怪的氣息。

“隻是偶有所感而已,算不得什麽心事。”明萱的月眉輕輕一揚,隨之便站了起來,“二位小姐可是趁著秋高氣爽,來這郊外賞玩風景的?若是不見怪,可否請教名姓?”

“小妹霍玉書,這一位是我的姐姐如笙。”霍玉書對明萱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因此搶著上前介紹道,她回頭示意幾個護衛離得遠些,這才摘下了麵上輕紗,“如今登徒子太多,不得不略作遮掩,對了,姐姐的大名還尚未賜告呢!”

明萱見霍玉書生得靈秀婉約,心中不由一動,苦笑一聲便取下了麵紗。“想不到今日明萱能夠見到譽滿天下的名姬如笙小姐,真是幸甚!霍小姐乃是夏國最富盛名的貴媛,出門就帶這麽寥寥數人,未免太大意了一些。”

“原來是明萱姐姐!”霍玉書嫣然一笑,這才朝著一旁的孔笙努了努嘴,“還不是如笙姐姐的主意,說是帶著太多人過於招搖。再說了,這洛都郊外一向太平,應該不會有什麽不長眼睛的家夥才對!”

明萱聞之愕然,待到發覺孔笙麵上也是頗為古怪,便知道這位霍家小姐並不似表麵那樣性子柔和。三女都算得上是絕色佳人,一朝相聚自然是有數不盡的話題,就連起先戒備非常的明萱也漸漸放下了心頭疑惑。融山本是洛都城外的一大盛景,這秋高之日前來遊覽的人並不少,若非霍府護衛一看就不好惹,怕是早有人禁不住美色**上前搭訕了。

然而,那幾個護衛終究擋不住了,隻見一個錦衣華服的男子身影突兀地出現在了三女身前。其人發間綴著無雙美玉,舉首投足間都帶著尊貴無匹的氣息,隻是一雙眼睛始終在三女麵上打轉,顯見早已為三女美色所惑。

“閔西原見過霍小姐,見過如笙小姐!想不到我今日的融山之行恰逢兩位小姐出遊,真是有緣啊!”閔西原含笑為禮,又見明萱分明就是那一日偶遇的美女,心中又是大喜,立刻轉過頭來打招呼道,“小姐和霍小姐如笙小姐結交,想必不是尋常人,可否賜告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