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妞鬥夫記

第19章 黃雀身後還有彈弓(2)

我想笑的是:沒想到聰明一世的聶荊也有糊塗的時候,這一下陰溝裏翻船了吧。可他翻了,我怎麽辦?聶荊的事我雖然擔心,但比起來卻有另一件事叫我更加憂心。

我定定地看著小王爺,看著他那沒有表情的臉,小心翼翼地問道:“阿呆,你叫什麽?”

他沉默了片刻,扭過頭來,“不是阿呆嗎?”

看他一臉認真,語氣平緩,我訕笑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從樹後轉了出來,沿著小道往後門走去。至於聶荊,這點小事他能擺平,大不了犧牲點色相。

出了楊府已經快到子時,考慮到我身份特殊且揚州是楊家的地盤,我不敢多做停留,一路直奔大運河,打算雇船回京城。走了不到半個時辰,我發現情況不妙。

我在揚州前前後後算起來待有大半年,而這大半年我基本上都待在楊府,極少出來溜達,偶爾有幾次也都被人記錄在案,搞得到現在大街小巷都分不清,更為悲慘的是,在這大半夜我走得太急,不認識路了。

望著轉來轉去都是相似的建築物,我急得直跳腳。小王爺倒是鎮定,不慌不忙地做著標記。

“阿呆,你幹什麽呀?”看著他不慌我就急,一急就忍不住要叫。

“你看這個記號,我們剛剛是往東走,又轉到了這裏,開始是往西走,也是轉到這裏。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對?”他抬眸望著那大宅的匾額,自言自語,“一心居……在哪裏聽過……”

一心居?

乍一聽我猛地抬頭,隻見得正前方上端黑匾金字——一心居。

還真有這個地方……

我極為詫異,往前兩步想要看清楚。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眼前隨即亮了。我轉頭一看,巷子口拐彎處擁來一群手拿火把,帶著刀子的人,有幾個就是上次滿大街追我的。

那為首的先是一愣,忽然大笑起來,嘴旁黑痣上的毛都飄了起來,“還真是你,把人交出來!”

“啊?交什麽人?”我有些茫然。

“還是藏寶圖就在你手裏?”

藏寶圖?

“笑笑,跑!”耳邊嗡嗡作響,屋頂上掉下一個人來,一把將我拽了上去。那群人大概是覺得我會往後跑,沒防備地就衝了過去,卻一下子撲了空。

我有時候挺佩服小王爺,這孩子腦袋裏不知道塞的是什麽,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

居高臨下,迷宮一般的路徑也就清晰了起來,逃起來也別樣的順溜。我一路跟隨著小王爺往前,到了近郊進了一片密林。

一路逃命逃了許久我有些體力不支,眼瞅著追兵沒有追來,便停下腳步喘息。

淩晨時分,林子裏靜得詭異,每向前走一步腳下堆積的落葉便會發出沙沙的聲響。四周光線晦暗,幾縷月光穿過枝葉的間隙落在小王爺的身上,照亮了他的側臉。

隔了才短短幾個月,臉還是這張臉,不知怎的現在看起來就順眼了許多,尤其是那眼睫毛,長得我都嫉妒。

“似乎他們沒有追來。”我朝著來時的方向看了看,深吸一口氣走到了他身旁。

“嗯。”他收回目光,卻還不太放心地看了看身後。

“你說,楊修齊回來看到我們不見了會不會到處找?”算算前兩天飛鴿傳書送回來的消息,楊二少今天會回來,怎麽一個晚上也沒見動靜?

小王爺遲疑了一下,抬起頭來,“你舍不得他?”

“他那麽麻煩,我巴不得早點離開,不過……”如果上了船倒還好,我不怕出意外,現在倒是好,被困在林子裏走又走不了,回又不能回。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他待你不薄,你舍不得也在情理之中,今日一別不知何年再相會,確實很遺憾。”

我還沒說出的話硬生生被他憋了回去。他說得這麽深情,卻又不道明,把我往前推,難道說他對楊二少暗生情愫……

“阿呆,你真有那心思,留在他身邊好了,又跟著我出來幹什麽?”

小王爺,楊二少,一個詭秘難測、心思深沉,一個腦袋殘缺、行為怪異,興許還真是很好的一對。我舉雙手雙腳讚成他們在一起。

小王爺眉頭動了動,遲疑地看著我,“笑笑你在說什麽?”

我很是理解地拍著他肩頭,“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楊二少會明白你對他一往情深的!”

小王爺胸口一陣起伏不平,眉頭蹙起,似要發作。

我識相地捂住嘴巴扭過頭去,不承想他猛地一拽將我拉至身旁,緊貼著身後大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探出頭去,隻見遠處樹木枝葉搖動,傳來陣陣沙沙聲。

他們竟然追到了這裏……

小王爺護著我往後退去,拉開距離之後便是一個轉身,“走!”

我應聲而逃,驚起無數鳥雀,安靜的林子一下子沸騰了起來。

“快追,他們在那裏!”

“追!”

耳邊一陣涼風呼嘯,身後追兵卻是窮追不舍。老是想著逃也不是個事,我一下子躍上了樹,小王爺緊隨其後跟了上來。

“人呢?哪裏去了?”

“剛剛還看到在這裏,怎麽一下子就不見了?”

不多時,追兵趕至,火把的紅光把黑漆漆的樹林照亮了,就在我們正下方,來人一共九個,三個手裏拿著火把,其餘的手裏都提著刀子。

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形,我心跳快得有些不受控製,身子繃得僵直。小王爺上來之後一直抱著我,手還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巴,捂得我透不過氣來。脖子間亦是他溫熱的氣息,酥酥癢癢的,叫人很不自在。

那群人找了好一會兒沒有發現人影又回到原地,到處徘徊掃視。突然,哢一聲脆響,我明顯地感覺到身子往下一沉,腳下的樹枝不堪重負被折下了一半。

一聲響罷,眾人齊齊看向上方。我趕緊熊抱住樹幹,而身後小王爺的鼻息越發沉重,身子也是繃得緊緊的。

一、二、三……

心跳的頻率被打亂,每一下都變得極為沉而快。那感覺太過清晰,一下子我竟分不清是自己的心跳,還是小王爺的。

“是猴子吧!”

安靜了許久,終於有人開了口。眾人麵麵相覷,似也認同了這個說法,到處又看了看後,意興闌珊地往遠處走去。

眼瞅著那群人離開,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微微轉頭看向身後,卻發現小王爺滿臉通紅,直愣愣地看著我,那眼神好像餓鬼見到了燒雞。

我好奇問道:“阿呆,你在看什麽?”

右肩忽然一陣刺痛,我一個吃疼鬆開手臂,腳下一個踩空,連人帶著樹杈一起掉了下去……

真是要命,走了還要殺個回馬槍,害得我中了暗器不說,還一路滾到了獵人設下的陷阱裏。我吐著一嘴的枯樹葉想要爬起來,可是,動不了了……

逃走遇上小王爺,往運河方向走錯路,迷了路還被人追殺,這些統統都不提。我真是沒想到好不容易等到仇家要撤了,我還能被亂射的暗器打中,中就中了吧,這玩意上竟然還帶了毒,叫我情何以堪?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老天爺跟我過不去,別人不管遇上什麽事都能逢凶化吉,而我隻會越來越背。我不明白究竟是我燒香燒少了,還是前世造下什麽冤孽,這輩子理當償還。反正我就是中毒了,全身麻痹,動彈不得。

“笑笑,笑笑,笑笑……”小王爺抱著我不停地搖,好似怕我一閉上眼睛便醒不過來。

我吃力地看了看他,再看這陷阱,忍不住哭了。

不知獵人用它來捕捉何種獵物,底部至上端足足有三丈高,洞壁光滑,即使我沒有中毒想爬出去也不可能。洞底部積滿落葉,散發著一股枯草的味道。洞口不大,抬起頭來卻可以看得見夜幕及閃耀的星辰。

小王爺手足無措地抹著我眼角流出來的淚水,順著我的目光看向天空,一臉焦急,“怎麽了?是不是很難受?”

我哽咽了一下,哭訴道:“阿呆,暗器有毒……”

他的臉色驟然一冷,身子一僵,愣愣地看著我。

“我動不了了……”我直直地看著天空,還是想哭。這倒黴的日子,究竟何時才是盡頭?

“是在剛剛落下的時候中的嗎?”他頓了一頓,緊貼著我的身子分開了些許距離,從我的臉向下掃視。

說到這個我就氣憤,明明隻差那麽一點點我就可以躲開了,就是因為他的失神我才分了心,“還不都是你……發什麽呆……”

我話沒說完,肩頭一陣劇痛往肉裏鑽。他一手摁在上麵點點推動,邊推邊問道:“是這裏嗎?”

我知他要拔出那暗器,咬著唇點頭扭過頭去。看流血這回事,如果是別人的血我尚能堅持住,換做自己的血就是接受不了。

嘩啦一聲撕裂聲響起,肩頭猛地一涼,我驚得轉頭,卻見他手中拿著一枚沾著血跡的星星鏢,暗色的血跡凝結在一角。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被他撕開的衣裳上,一時間感覺不到疼痛,可疼痛迅速襲來,一陣一陣跳著疼。衣衫被撕開,半邊肩膀**,傷口處不斷有血滲出。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強作鎮定地看向天空。實在是受不了了,我暈血症又開始有了發作的跡象。

隻是片刻,肩頭又傳來一陣異樣,惹得我狂躁不安,心如鹿撞,腦袋異乎尋常地清醒起來。

小王爺將我扶起,幫我吮吸傷口上的毒血。他的唇柔軟而溫潤,緩緩移動。在他一吸一鬆之間我心底一陣悸動,全身莫名燥熱難安,酥麻的感覺伴著疼痛從劇烈到緩和,整個過程下來竟比上次中了韓靈素的**還要痛苦。感覺到他不再繼續,我才漸漸鬆開了緊握住衣襟下擺的手,一身是汗。

中了毒全身動彈不得,又流了些血,加上一夜沒有停歇,沒多久我便開始昏昏沉沉,眼皮子打架。

“毒血已經被我吸出來了,你會沒事的……”小王爺難得一見的溫柔,說罷將我扶好靠在他懷裏,脫下上衣將我包裹住。

“這又不是蛇咬的,再說你也不知道是什麽毒不是嗎?”我沒他樂觀,真的,我是一點都動不了。他給我吸毒血之前動不了,現在還是動不了,反而身子越發沉重了。

他卻沒有理會,將我抱緊了些湊在我耳邊輕聲道:“我知道這很傻,我也知道你很痛苦,不管是什麽,我願意和你一起承擔……”

“萬一……這是無藥可解的劇毒呢?”

“那就一起死吧!”

我想說些什麽,還沒說出來腦子裏便嗡地一響,唇邊便是一陣柔軟,或輕或重地撫摩,輾轉,加深……

我清晰地記得,那一夜,夜幕,深藍;那一夜,星辰,閃爍。

一覺醒來已不知是什麽時辰,我頭疼得快要裂開,眼前站滿了人,一個個都是滿臉惶恐,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屋子裏卻靜得似乎掉下一根針都能聽得見。

一下子我有些緩不過來,扭過頭去,卻見楊二少站在我床邊,手負在身後,居高臨下,眼底含著怒火。

他看了看我,沉聲道:“醒了?”

瞅著這光景我知是他不痛快,爬起來識相地往床內挪了挪,點頭。

稍頓,他又問:“還疼不疼?”

我僵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肩頭,點了點頭。

他深吸一口氣,緩了緩又再問道:“餓了?”

此時不知他是善是惡,唯獨那一本正經的神色和平日裏極不相符,教我覺得不是好事。我憋著聲又點了點頭。

但聽得一聲沉悶的呼氣聲,他坐到了床邊,手一抬起,身旁待命的侍女忙不迭將碗遞來。

“先把這碗粥喝了。”他用湯勺在碗裏攪了攪,好似怕燙地吹了兩口,盛了一湯勺送到我麵前。

素來楊二少對我不是戲弄便是挑逗,從來沒對我這般好過,突如其來的體貼叫我受寵若驚,越發覺得問題嚴重。我怯生生地往後退不敢靠近,心裏卻直納悶。自己明明掉在陷阱裏了,怎麽會又回到楊府,小王爺呢,他又去了哪裏?

“聽話!”

愣神間猛地手腕一緊,我被硬生生地從床角拽了出來。楊二少臉色未變,拽著我手臂的力道卻是極大,拽得我毫無反抗之力。我驚恐地盯著想要掙紮,卻沒想到他將湯勺送到了我嘴邊,冰冷的目光也被一抹柔情取代。

老實說,我挺怕楊二少惱羞成怒在粥裏撒了毒藥。然而迫於壓力,我不得不張開了嘴。一口下去,鮮美可口,是我愛吃的雞肉粥。

看著我終於咽下,他開了口,“好吃嗎?”

“嗯。”一口吃出了饞蟲,便是有些欲罷不能了,不過也確實是餓了,我終於放開膽子看著他,點頭。

他又歎了一聲,頗有些無奈,端起碗來繼續喂我。不多時,我喝完了碗裏的粥。看著見底的碗,我想這一下沒事了吧,擦了擦嘴巴就往被窩裏鑽,不想楊二少手臂一抬,對著滿屋子的下人道:“都出去吧,我有話要和笑笑說。”

眾人領命乖乖退下,我卻是剛才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他這是要幹什麽?我和他有什麽好說的?

“為什麽要逃?”才緩和的臉色又沉下來,怒意全顯露在言語之間。

我怔了怔扭過了頭,這問題還真難回答。我是被全江湖追殺的淩飛燕,我到楊府是避難的,現在風聲過了,我想走了。事情就是這樣簡單,可我能說嗎?

“大哥的死讓爹一直對你心存戒備,處處提防,我知道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苦,可我待你是真心的你一直都是知道的,難道就這樣你還是一句話都不想對我說,一聲不響地就逃走嗎?”

這話從何說起……

那墨色瞳人流露的卻是隱忍,無可奈何,還有不甘。

怎麽又來一個這樣的,救命……

我心中委屈無處訴,隻能任由他如此說我。瞅著他那糾結的小樣,我挺想安慰一句,可要開口了竟發現無從說起。

其實我什麽都沒有做,也沒有怨啊!

楊二少摸著我的腦袋,將我攬在懷裏,聲音有些沙啞,“為何要逼我,為何你也要來逼我……”

我被他抱得動彈不得,暗叫不好。他這次回來不是一點點反常,簡直像換了個人,苦大仇深的,哪還有以前那楊二少的樣子?唉,這好好的孩子在楊老爺、攝政王、韓靈素三座大山的壓迫下徹底瘋了。對此,我甚表同情。

我好心勸道:“二少爺,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沉默了許久,漸漸將我放開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似安慰又像承諾,“你放心吧,韓靈素就是來了也隻是擺設,我不會對她動任何的心思。”

而我雖有準備卻還是不免一驚,韓靈素要來……

“這是下策,不到逼不得已,我不會這麽做的……”

“哦。”我乖巧地點了點頭。至此我才明白,虧我還內疚不已,覺得不辭而別真的是錯了。原來他是自己不甘,不肯讓步啊!

楊二少漸漸恢複了平靜,我也算是安下了心,隨手拿了件衣裳披上準備下床,可一動肩膀就疼。

我想起陷阱裏的事情便好奇起來,隨口問道:“我記得我掉下陷阱了,怎麽會回來?阿呆呢,他怎麽不見了?”

“阿呆?”楊二少神色一滯,忽而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嗯,我走錯了路莫名其妙被人追殺,然後我和阿呆掉到陷阱裏去了,逃跑的時候我中了暗器,那上麵有毒……”說著,我看了看他。

他眸光動了動,臉上有了一絲笑意,“幸虧那隻是讓人失去知覺的普通毒藥,如果是上次的**……”

“怎樣?”

他用手指敲了一下我的腦門,“我就不要你了!”

切,是誰不要誰?男人就是麻煩!

轉來轉去又轉回來了,我的逃跑計劃再一次失敗。這次失敗的代價是差點被楊二少給嚇死,還搭上了小王爺。

師父說過,如果有一個人你總是和他相遇,那說明你們有緣分。於是我就在想,我總是想逃離楊府,老是走不掉,難道這也算我和楊二少有緣?

緣來緣去,沒完沒了!

楊二少這一回來,我想逃跑又成了泡影。興許是怕我再跑,楊二少到哪兒都不忘把我帶著,連無聊的練兵都要我扮成侍衛跟著。連著三四日下來,我起早貪黑,累得站著都能睡著。而他卻是一臉得意,指揮著我做這做那。有幾次被認識我的楊家部將看到了,一個個是敢怒不敢言,背地裏都說我是禍水。

提到“禍水”這兩個字,我憋屈。

從古到今,人家禍水哪個不是吃香喝辣,禍別人的國,害別人的家?可掰著指頭數數,我在楊家這麽久,有哪次不是楊二少害我遭難,究竟誰是誰的禍水,誰禍害了誰?

心裏積著怨氣,楊二少再來拉我我便用被子蒙著頭,裝睡。

“起來,陪我去見個人!”

“自己去自己去,你是少爺,是當家,我不去!”

“真不去?”

“不去!”

“呃……我讓青青來叫你……”

被這一嚇,我忙不迭探出了頭,一把將他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