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黃雀身後還有彈弓(4)
一看到那厚厚的一遝銀票，我傻眼了。真是出手闊綽，這些錢窮人家花十輩子都夠了。
“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她又在追問。
我眼饞地拿起了桌麵上的銀票，一張一張地數著，已然沒心思回答。數到一半看到有人路過，一個激動有些忘形，順口叫道：“二少爺，來來，數錢！”
那路過之人聽到喊聲扭過了頭，卻是另一張陌生的臉。我吐了吐舌頭訕訕地笑了，一轉頭卻見二夫人怒不可遏地指著我，上氣不接下氣地一陣喘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楊二少是個孝子，二夫人又撫養他長大，這個感情可不是蓋的。她這一暈倒在楊二少的地盤上，卻叫我慌了神，總不能叫楊二少回來覺得是我把他二娘給怎麽了吧？
一幫丫鬟嬤嬤擠在一處擺弄著她老人家，我主動退了出來。這搶救的事情有人做就是，人多了反而不妙。
我也是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老人家的心思也是懂那麽些的。我琢磨著二夫人是如此愛楊二少，醒來第一個想要見的肯定也是他。於是，我一聲不響地出了大門，找楊二少去了。
楊二少今日沒出門，一早就被楊老爺叫到了房裏。
楊老爺的地盤對於我來說一直就是禁地，稍越雷池一步都會引起軒然大波。以前小老兒當我是有後台的奸細，賣著三分麵子隻是讓人盯梢。現在知道是沒有背景的飛賊，連半分好臉色都不給，直接叫人將我轟出去。我頓時想，上頭有人果真不一樣，同是不受歡迎，還得分著明的和暗的。
想到此處我便十分不痛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厚著臉皮衝了進去。
楊老爺的小院與別處不同，莊重得多也簡單得多，卻又大氣肅穆，不失家主之威嚴，少了些奇花異草，多的卻是參天古木。
我三兩下擺平了一路跟來的侍衛，偷偷潛到了客廳門外。客廳的門是閉著的，裏麵有人在說話，外麵無人看守。我蹲坐在地上，頭靠在門上聽著裏麵的人聲：一個是楊老爺的，一個是楊二少的。
偷聽本是無心，實在是他們的聲音有些大，爭論也太過激烈，以至於我不得不聽。
咣當！一聲瓷器碎裂聲後，聽得楊老爺怒喝：“你……你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既然舍不下大哥，那又讓我做這個當家幹什麽？！您知道的，我對這個從來沒興趣！”
“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不孝子！要不是你大哥被奸人所害，我怎麽會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來掌管這個家！”
“那您知道害大哥的人是誰嗎？”
“誰？”
“去年七月初二，韓博廣在沐春班的閣樓秘密會見了京城來的密使，我追查到沐春班，親眼所見；去年九月二十日，揚州的布防圖被韓靈素飛鴿傳書送往京城，不幸被大哥截獲，卻不知是誰所為；去年臘月初八，也就是大哥死的前幾天，韓靈素秘密通知了秦佑之早先就在揚州安排的刺客，在去徐州的半途截殺大哥，這次去浙江，我已經證實了。試問，您還認為這些是淩笑笑做的？您還認為我不願意娶韓靈素是錯？換了您，請問您又會怎麽做？”
這聲音是楊二少的，我聽得出來，隻是聽完之後太過驚訝。想不到韓家背地裏在揚州做了這麽多事，怪不得韓靈素陷害我陷害得那麽得心應手。想來我還真是走運，竟然都逃過了。
“爹知道你為難，但這次事關淮南道生死存亡，你怎能為了一個女人壞了大局？”
“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現在趙玄息苦苦相逼，笑笑定然不能全身而退，我答應過保她周全。如果連這點都做不到，那我還有何顏麵當這個家，保護整個淮南道的百姓？”
好有責任感的一番話，聽得我都對他起了敬意。可一想是出自楊二少之口，我就止不住想笑，他老人家平日裏沒句正經，這麽說話很憋屈吧？
我站高了些，透過門縫往裏看，想要看看楊二少的表情。門縫開得太窄，裏麵的人站的位置也不對，我看來看去就隻看到門邊一個穿著藍衫的背影。
“妖女，我讓你禍害二少爺！”我還沒搞清楚狀況，一把沾著落葉的大掃帚突然直直地從後麵劈了下來。
我慌忙躲閃，一個重心不穩往門上撞去。
砰的一聲響，周遭變得出奇安靜。楊二少、楊老爺一起扭頭，不由得睜大眼睛。
“嗬嗬……我不是有意的。”我憨笑了一聲，撓了撓頭。不承想，身後一陣風灌來，嚇得我趕忙躥入了楊二少身後。那掃把橫掃而來，卻因為力道過猛前端脫離砸向了楊老爺。
“糟糕！”
我的心刹那懸了起來。隻見他從容不迫地一抬手臂，落下的掃把頭掉在了他手中。
有驚無險，甚好甚好。我暗暗鬆了一口氣。孰料，竟還有後招。
隻聽得呼呼一陣響，掃把棍子在空中兩個翻滾，啪的一聲掉在了楊老爺的腦袋上。
真是……防不勝防啊……
咣當！棍子落地帶著顫音，楊老爺瞪圓了眼睛，一臉糾結地盯著前方。而那背後偷襲我的人嘴巴張得都忘了合攏，整個人跟傻了般一動不動。
那人是打雜的柄叔，在楊家二十多年了。楊老爺可憐他一把年紀，又無兒無女，就讓他在楊家養老。平日裏他開口閉口就是我們家老爺如何如何，我們家少爺如何如何，似乎帶了“我們”二字之後，自己就榮耀起來了，要是誰說一句老爺少爺的壞話，他都能跟人拚命。雖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忠仆，可打了主人這回事……
“老爺……”
柄叔驚恐萬狀地跑上前，抬手想摸楊老爺的腦袋可又不敢伸手，懊惱地望著自己闖禍的手，身體不斷打戰。
“阿柄，你幹什麽？”
大概是太疼，楊老爺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緩緩睜開，臉上表情雖無大的變化，但那一蹙眉、一咬牙我可看得真切。
“老爺，我……我是……”柄叔一陣口吃，看了看我便衝了過來，“妖女，都是你……”
“關我什麽事，打老爺的是你，不是我。”他還真是欺軟怕硬，自己闖了禍還要遷怒於我，太不講理了。我拉著楊二少的胳膊，不斷往後躲。
“都是你迷惑二少爺我才……要是沒有你……”他頓了一頓，咬牙切齒地就衝來。我嚇得趕緊拉著楊二少又轉了個圈。
“好啦！”這般不像話，楊老爺也看不下去了，“打打鬧鬧成何體統！”他大喝一聲，怒瞪著我們。
反正不是我的錯，我不管收場，繼續躲在楊二少身後。柄叔卻是慌了神，又擺出一副可憐相看向楊老爺。
“老爺，我真不是故意的……”
楊老爺深吸一口氣，有些無奈地揮了揮手，“下去吧，下去吧……”
柄叔不太安心，想要開口，一旁靜觀的楊二少使了個眼色，他頓了頓這才退了出去。
看著那難纏的老頭走遠，我才放開膽子從楊二少身後站了出來，隻覺得鬆了一口氣。二夫人來得凶猛，楊家連下人也都猛於虎啊！
我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了一陣，楊二少卻是好奇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這個問題……
我沒敢提二夫人暈了，故作淡然地說道：“二夫人她找你，我來傳話。”
楊二少遲疑了一下，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問：“二娘找我有什麽事？”
當著他們父子的麵，總不能說真話吧。我攤了攤手，道：“我也不知道，她說想你了……”說話間瞟到楊老爺，發現他也在看我，很是厭惡的樣子，嚇得我吐了吐舌頭趕快扭過頭去。
“想我？”他眉頭微動，恍然大悟地笑了，道，“走吧。”
總算敷衍過去了。看他先行，我忙跟了上去便要離去，卻聽到身後一聲喚。
“修齊，好好管教你未過門的媳婦……”
楊老爺一臉無奈地緩緩閉目，長長地歎了口氣。
媳婦？他有媳婦啦，在哪裏？
楊二少微有些驚訝，眉頭動了動，定定地看了他一刻，臉上有了笑容，“多謝爹成全！”說罷，拽著我的手歡快地出了楊老爺的院子。
一路跟著走，我仍是十分迷糊。楊老爺讓他看好媳婦，那他的準媳婦韓靈素人呢？倒是在哪兒呢？
“二少爺，韓小姐呢？”我找了一圈沒看著，急了。
楊二少猛地停住，怔怔地看著我，“什麽韓小姐？”
“老爺不是讓你看好你媳婦嗎？人呢？”
楊二少猛地敲了一下我的腦門，微惱道：“誰告訴你是韓靈素了？”
“你去浙江不就為了聯姻嗎？”我摸著腦袋，很是無辜。這關我什麽事？京城向楊老爺施壓，楊家無計可施向韓家求援，那麽聯姻勢在必行，韓靈素會嫁給他做他媳婦哪裏有錯？
楊二少抬手又想敲我腦袋，我一嚇跳遠了。他的手在空中晃蕩了半天，終是放了下來，很不高興地問我：“我二娘到底出了什麽事，你這麽急著找我？”
他眉頭動了動，又眯起眼睛威脅我道：“二娘從來不會說想我這樣的話，你到底是把她怎麽了？”
她一個大活人，地位又高，走哪兒不是一群人保護，我就一小人物能把她怎麽樣？
楊二少猛地一把拽住我，挑起眉頭，抽起一邊嘴角。
眼瞅著瞞不過去，我隻好老實交代，“她到院子裏找我，給了我好多錢，然後在我數錢的時候她就暈了。”
“就這麽簡單？”
“她要我走，我說好。然後她給我錢，我就數。接著她就暈了……”看著他不相信的樣子，我又補充了些細節。
他不動了，就那麽神情複雜地盯著我看，看了好一刻，想說什麽卻又似說不出來，最後歎了一聲，道：“看來不用等京城來人，你就已經把我們楊家搞得雞飛狗跳了。”
這是褒獎嗎？還真夠讓人不愉快的，明明我什麽都沒有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