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賢妻

006 伶俐的七娘子

春草站在太太背後,輕輕揉著太陽穴。

“要說這按摩呀,也就春花的手勁舒服,你們這四個春,我這身邊少不了你,本想給你找個好人家嫁了,你偏偏不肯,寧可自己挽了發髻陪在我身邊,春花雖然有點呆,可有福,嫁給奶媽的兒子,現如今媳婦都過門了,春雪嫁到外麵做掌櫃娘子,也隨了她心願,成天鑽錢眼裏,最可惜的是春雨,沒過幾年好日子,怎麽就過不了生孩子這一關,想起她我就會心裏難過,想起她剛進府裏一說話就害羞,頭次幹錯了差事,嚇得哭也不敢大聲哭”

春草仍舊是當年堅定的語氣,“奴婢是自小立定不嫁的,不論哪個,好歹都不嫁”

手下的用力證明她的堅定,“奴婢爹娘都是家生子,可奴婢娘白日廚房忙完,家去還要伺候一家老小,一雙手比枯樹皮還老,奴婢爹還喝點小酒不時錘她幾頓,做夢都想我們姐幾個哪個跟了老爺少爺也讓他們在府裏作威作福下,可憐堂姐讓她們教唆著爬了四舅爺的床,後來又如何?哼,還不是後院哪個疙瘩裏窩著,主不主奴不奴,奴婢勸她聽了四舅太太的莊子裏配個人,她不聽,罵奴婢是見不得她好,看如今哪,人不人鬼不鬼,在四舅太太手下還想混個姨娘,四舅太太不提拔個聽話的好拿捏的提拔當姨娘,要她個先爬床的賤人”

也就是多年的相處,春草一股腦狠狠發泄的說。春草一家都是蘇氏娘家的家生子,不到10歲就被挑到身邊,當時是極黑瘦,看著像莊戶人家的。一同被挑選的十幾個小女孩,就她一個黑瘦黑瘦的,當時要不是她老子娘硬是給管事的送了大禮,也不會給嫡出小姐送這麽個像幹粗活的丫頭。那時的蘇氏也不大,頭一次自己挑丫頭,在一群小丫頭裏,蘇氏卻從她眼中看到了堅定。有的丫頭期望,有的膽顫,有的討好,卻是她眼裏有股堅定。

蘇氏毫不猶豫的選了她,還起名春草,春風吹又生,春天的小草,無論經曆了嚴冬,無論經曆了野火,一到春天,依舊是綠色一片。

蘇氏出嫁前問了這四個貼身伺候的大丫頭,春草說她不嫁人伺候小姐一輩子,春花傻傻的都聽小姐的,春雨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說將來要當管家娘子好繼續伺候小姐,春雪滿眼的財迷說給小姐當掌櫃娘子。

蘇氏在想剛穿來的那幾年,看著這十歲左右的小姑娘,每天戰戰巍巍的,生怕小姐不喜會被轟出去,就想自己上輩子還算做了些好事吧,沒讓自己投生到那樣境地。這四個春是她自己挑的,她給起的名,下一撥是夏開頭,也都當娘了,秋字頭的正當差,她想,老了就會輪到冬字撥的了,蘇氏默想,是否能活到那會哪?上輩子可沒活那麽久。

如果說平淡日子有誰還讓人欣慰的,除了自己骨肉,就是這不遠不近的庶女七娘子了,之前蘇氏也當個是親戚家的孩子不缺吃不缺穿的養著,誰知四五歲小兒盡能伶俐到如此,沒有巴結沒有獻媚,舉手投足一切順意而來,自然的像日夜相貼的母女。

蘇氏生了三個兒子,總想有個貼心的女兒,長到多大依然能夠相擁依偎,不像自己兒子六歲以後見麵隻會恭敬行禮,多少次蘇氏心中伸出的手沒人可抱。都說孩子沒有父母的貼愛會缺乏肌膚饑渴症,蘇氏覺得自己才是缺乏肌膚饑渴症。

才想到七娘子,七娘子就來請安了,她有著她生母一樣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沒有過多的頭飾,更加襯的肌膚白嫩,眉眼清亮,三房的孩子都遺傳了當爹的大眼,不同於男孩的一瞪像牛眼,七小姐反而是橢圓的杏眼,還好有著她生母的鵝蛋臉,一笑滿目含情。偏瘦的身子,讓人感覺有些盈瘦,接觸久了就知那是個肚裏有貨的,無論是吃貨還是別的。

“母親,這是我洗好的棗兒”七娘子笑笑的端著棗子進來。

春草趕緊接過七娘子手裏的小碗,蘇氏起身來到桌邊坐下,也招呼七小姐坐。

“來這裏坐,昨兒個讓你的梨吃了嗎?那是自家莊子上送來的,你姨娘最近不是咳嗽,你也給她些,不夠我這裏還有,你讓她身邊的丫頭燉了,加點百合,日日吃上一盅”

七娘子感激的忙起身,屈了屈身,道“今兒就是來給母親道謝的,我姨娘讓我替謝謝太太,她身子不好,怕給太太過了病氣,就不過來了,日後等好了就來給太太請安”

蘇氏忙拉她坐下,“不就是點吃食,讓你姨娘不要多想,多思傷脾,脾虛氣血虛,女子氣血虛就愛受涼”

“母親懂得真多,都教教我唄”七小姐撒嬌的貼著嫡母。

蘇氏也笑著,伸手往小碗了捏起一枚棗,慢慢吃下,“難為你,日日給我送來這棗,不然我自己也不會日日想起吃它”

蘇氏有次說一日六顆紅棗賽人參,當時這小兒多大,不過六七歲,就有心之後日日清洗,用個小刷子把棗兒褶皺的外皮一點點刷洗。開始一個月,日日在嫡母房中洗,後蘇氏讓丫頭幹去,不讓她小小年紀操勞,讓別人以為蘇氏有丫鬟不用指使個幾歲的庶女。這個惡名她可不擔著,更何況蘇氏也不是那苛待庶子庶女的人。

可日後七娘子十年如一日,日日端來洗好的棗兒,蘇氏不服不行。簡單的事情一做十年,就不是個簡單的人。

前世蘇氏有個朋友說,虛偽的人讓人舒服,你明知虛偽,可是相處起來,她在你麵前不說錯話,不做錯事,雖然看起來事事以你為先,讓人不由的舒坦。而直性的人,雖然沒壞心,可有啥說啥,無論你愛聽不聽,想啥做啥,無論你想不想做,總以她自己心裏舒坦為主,她舒坦了,你就不舒坦了。就像三姑奶奶,說她壞嗎?不,說她傻嗎?也不,就是個嬌縱直性的長不大的小女子。

說七娘子虛偽嗎?不算是,拿前世的話來說,她智商不低,情商高矣。那份眼力價,那份察言觀色,而又不卑微,那份處處體貼。蘇氏想,還好,還好遇見的我是你嫡母,如果是通常的這裏的嫡母哪個容下你這樣的庶女,不是處處襯托別人的愚蠢。

估計七娘子聽到嫡母的腹語也會輾轉一樂,“如果大太太是我嫡母,我自然不會如此,估計又是一個另外一個懦弱的,你心裏想我是如此我就會是你希望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