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不敗

82.二月春風似剪刀(2)

82.二月春風似剪刀(2)

她的冷笑與歇斯底裏的哭嚎聲讓我無法抬起頭去直視,我覺得當一個人失控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去發泄,讓他獨自一人去宣瀉,因為如果是我,我也不希望別人看到我瘋了的樣子,因為我相信瘋過之後,總有回歸正常的時候,我可以等。

“你以為你裝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別人就會同情你達到你的目的?你以為你一直陪站著就可以完成一筆生意?做夢!其實你根本就是在耍無賴,跟馬路上沿街乞討要飯的有什麽兩樣?真不知道你怎麽就這麽不知廉恥,連死人都不放過,連死人的錢都要賺,這世上有多少生意可以做,有多少工作可以去幹,你卻不去做偏要把手伸向一個沒有生命的人,你有沒有良心呀?啊~?良心都去喂狗了是不是?連死人的錢都要賺的!真該下地獄!為什麽死的是我可憐的兒子,怎麽死的不是你啊!”她指著我的頭的手指頭收回,改成蹲下來拚命扯我的頭發,搖著我的肩,我覺得自己的頭被如此高頻率的搖晃弄得異常頭昏,我回答不上來她的質問。

“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光了?你的父母沒有教過你嗎?死者為大!死者為大!你有父母教嗎?不會沒有了吧?你爹你媽都被你給拖到地下去了?好!好!好!埋你自己的爹媽去,別來煩我!”我聽見這個女人不可抑製地大笑著,而我卻控製不住的顫抖,身體冰涼。

“我告訴你這個不要臉的賣墓地的人,永遠也別打我兒子的主意,也永遠別打我們韓氏的主意,別以為我們韓氏好就都像粘蟲一樣貼上來,現在連死人都不放過了!真不知醫院怎麽瞎了眼放你進來的,你給我滾,馬上滾,永遠也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們這種昧著良心下賤的人,見一次攆死一次!不怕死的盡管來......”女人大聲地叫罵著,又恢複了指著我額頭的動作。

手臂上火辣辣的,嘴邊有溫熱的**流下,我順手擦去,腥腥的。我從地上站起來,一張一張地揀起我當初滿含希望遞上的東西,她的希望沒有了,就要踐踏我的希望。我不停擦著臉上的**,紅的,無色的,我也分不清,隻知道我揀起的資料上一會兒染了紅色,一會兒沾了濕氣。

地上似乎已經沒有白色的紙了,我停止了滿地尋找的動作,隻想離開,離開,留下一個還未徹底被踩在腳下的靈魂,帶走一個至少還能倔強的背影。

出了病房門,那個緩緩拾資料,緩緩站起的我不知為何動作忽然急促起來,我隻想遠離,盡快離開,奔跑的過程中我撞了一個人,為了不讓對方看到我淚流滿麵的臉,我掩耳盜鈴地不去看他或者她的眼睛,急急說了聲:對不起!便繼續向醫院大門跑去,門外直射進來的陽光好像能帶走我似的,我飛快地奔向那道光芒,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我也顧不上了,那聲男音好像是剛才被我撞到的人,原來我撞到了一個男的,我真有力氣。

陽光似乎能帶我去另一個世界,好像哈裏波特裏的魔法,又像聊齋裏的幻影,隻是我顧不上了,我隻想逃離。

衝到大街上我不停地奔跑著,我不知道我走了多少路,腿已經僵直得仿佛沒了知覺,隻是機械地向前邁著,心卻在不斷地灼燒著,疼痛著,不過我確定自己沒有發瘋,因為我確定自己還能走還能打電話,剛才的那個電話我確定是打給海倫的,我跟她說了我被扇耳光了,平生第一次被打,我爹媽都沒打過我,為了這麽一筆根本都成不了的所謂業務竟然被打,被打的滋味如何?嗬,很沒尊嚴,很作賤,哈,人生百態,也算嚐到滋味,原來是這麽的輕賤......我不知道自己還胡言亂語了什麽,隻知道這個電話我打了很久,久到天都黑了。

當我站在小區樓下時,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靠在立柱上喘息。臉頰上仍留有熱辣辣的溫度,病房裏的聲音似乎還充斥在耳邊,“你以為你裝成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別人就會同情你促成你的目的?你以為你一直陪站著就可以完成一筆生意?做夢!其實你根本就是在耍無賴,跟馬路上沿街乞討的要飯的有什麽兩樣?......”也許真的沒什麽兩樣,一樣的搖尾乞憐,一樣的被認為是坑蒙拐騙!第一次我對自己選擇的這條路產生的懷疑,我錯了嗎?甚至還連累到我的父母!做墓地工作就是沒有廉恥嗎?

我迅速抹了一把淚,在幾個晚回家的小區居民進門之前,僅管天黑他們根本看不清我臉上的**,可我還是畫蛇添足,甚至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做著拭淚的動作,隻是我想不明白我有什麽錯?為什麽自尊要遭受如此的濺踏?我隻是想促成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既能以讓全民參與的方式使植被在短期內就可以大範圍快速增加,改善惡劣的環境,又能使家屬以一種特定的形式寄托哀思,有什麽不好?有什麽不對?我擼起袖子,手臂上幾道血痕還在向外滲著血,我仿佛看到那女人的手指甲深深地劃進我的肉裏問我:“這世上有多少生意可以做,有多少工作可以去幹,你卻不去做偏要把手伸向一個沒有生命的人?......”我很想回問她:“考古都是去挖人家祖墳的,卻還有這麽多專家趨之如騖?這又是為什麽?”可是我沒有機會問了,也沒有必要問了,這輩子我想我不會再去見她。我捂著臉頰,連眼睛也埋在手掌裏,我捧著額頭,我需要好好想想。

在寄哀思時可以照顧一棵樹聊以□□啊,可以看它長高,可以替死去的人長大,還可以擁抱它,冰涼的他或她都抱了,何況樹並不冰涼,雖然也不太溫暖,但總好過一個沒有希望的屍體吧?中國人多,如果每個家庭都能以這種方式植一樹棵,那麽數量將相當可觀,那麽環境就會迅速改變,不會像現在又是霧霾,又是粉塵這般糟糕。我的夢想始終是一個美好的夢想,我真的沒辦法放棄!

即使是螻蟻也是有夢想的,何況我的夢想也沒這麽差,在參天大樹之下掃墓,在森林中過清明真的是件可恥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