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奔

龍城是沒辦法待下去了。若是平日，想要自這戒備森嚴的王城之中逃出去，想必千難萬險。但如今秦國兵臨城下，外朝與內廷，既無能戰之猛將，也無可堪議和的文臣。這邊遲遲拿不出應對之方，那邊苻堅未必會慢悠悠的等著。攻城不過是早晚之事。可足渾皇太後果然是夠狠辣。聽應福神殿那邊侍奉主上的侍女偷偷報信，說那位皇太後為了清河公主之事，與天子已經說過數次，不是想要將她殺掉掛人頭在城樓上警示慕容垂，便是說要將她送與苻堅做議和的禮物。幸好主上在大事方麵，腦袋還算清楚，況且平日裏對這些手足也不是特別壞，如今雖然遭逢大難，也不至於會做出這般殘暴之事。

但那位侍從女官也說了，主上不過是在遲疑。若是真等到下定決心之日，再做打算也就來不及了。

幸而是在戰時，內廷禁尉之中亦有一半以上被抽去守城。雖然清平館外也有皇太後親信的內監守著。但此刻之人心惶惶。比不得平日。緞昭儀已經早有覺悟，隻是將慕容清的衣服揀出來幾件樣式較為素樸的，裹在包裹裏，又拿了侍女的衣服給她換上，於夜深時分，趁著無人之時，讓她從窗戶跳了出去。暫時躲在荷塘附近的樹影之間，要她趁巡邏的內監換班之時，設法溜出去。

慕容清心中暗自叫苦，心想緞昭儀也不知道是真的養在深宮不懂事，還是故意害她啊。就算運氣好，能躲得過清平館外鎮守的人，這偌大王宮，她連方向都分不清楚，如何出得了宮門？況且還穿著侍女的衣服，一旦遇到盤查，想來那些禁尉都不會有什麽好臉色給她看。再加上包裹中放著那些首飾什麽的，鬧得不好，便會被當做偷東西想要溜走的宮人。想想古代宮廷法度之嚴苛。沒準被抓了之後，趕不上見那位赫赫威勢的可足渾皇太後，便已經被底下奴才給活活打死了。

不過人麽，也就是逼出來的，關鍵還是要想得開。留著提心吊膽等死，還不如試著搏一搏。萬一逃出去了，城外全部都是親兵，想來她那個倒黴的父親應該也在附近。雖說公主是沒了，做個大將軍的女兒，後半輩子當個世家小姐過一輩子也沒什麽。一邊拿這些不靠譜的想法安慰著自己。一邊盯著四周動靜，在偌大王宮之中頗為無奈的東躲西藏。方才躲過一群巡邏的禁尉，倒是嚇了個半死。窩在樹叢中，心驚膽戰的等著。執勤的龍禁尉突然回頭，目光凜然的看著她所躲避的樹叢，還以為這次真的死定了要被抓了。豈料城外喧鬧聲突然響起。烽火自城頭點燃。那幫內廷禁尉紛紛將目光看向烽火台。人人都是大驚失色。都往朱雀門方向跑了過去。這下可便宜了慕容清。趁亂也跑了一陣子。卻突然間意識到不對。

那些喧鬧，已經蔓延至內城。想要逃走的並不止她一個，四處傳來宮女內監的哭喊聲，甚至連幾處緊要的殿所都看得見火光，側耳傾聽，風中傳來的，是近在咫尺的廝殺聲。

不需要別人喊出口來，她突然間意識到一個事實，城破了。秦兵便在今夜，已經攻入龍城。燕國之滅亡，便在此刻。

一時間全身發冷。眼中所見，人人俱是披頭散發四散奔逃，看不出誰是貴族誰是賤民。這幾日前還肅穆恢弘的內城，活生生被燒成了地獄變。兵刃交擊之聲便在耳畔，將死之人的哀嚎讓她毛骨悚然。遲疑片刻，她卻回頭向著緞昭儀所居的清平館奔了過去。

原本的計劃是讓她逃走，緞昭儀留在宮中以做掩飾，為她爭取逃跑的時間。但看現在的境地，早就沒有糊弄那位皇太後的必要了。更重要的反倒是，如何一起活下去。

活不了，哪怕死在一起也行。想她前世活在文明和平的現代社會，幾時曾見過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麵前被一刀一刀捅的血肉模糊連慘叫聲也發不出來。這樣的情景，宛如身在地獄。與其說是嚇著了，不如說是震驚過度。心底隻剩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不能讓緞昭儀獨自一人留在這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