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嬌鳳

第66章 一世相許

謝安見謝玄出去了,便在書桌背後,讓慕容清也坐下,許久,貌似不經意的說道:“老夫仗著年老昏聵,裝糊塗也久了,一直未曾與清河公主見禮,也不知道公主心中作何想法,也許早在埋怨老夫無禮了吧。”

慕容清道:“謝大人言重了,謝大人身份貴重,並非吾輩能比的,清河公主已死,大人眼前不過是尋常女子而已。”

“不過一個公主的封號罷了,你若是想要,也許那位大秦天王也肯給。是老夫失察了,從前隻是喜歡你生的那個孩子,對你也不怎樣關心。羯兒喜歡你,總覺得沒什麽必要勉強他。未曾想到,他喜歡你到這樣地步,想要娶你為妻。”

“大人是看不起我的出身嗎?”她覺得不可思議。身為江左高門,謝氏子弟聯姻的對象自然都是旗鼓相當的世家大族,阮氏,王氏,羊氏,桓氏,甚至包括東晉皇帝本家的司馬氏都與謝家是姻親。她一向覺得,那隻不過是因為家族來往的不過便是那些人罷了,別說是謝安本人了,但是看著東山別苑上上下下,都不像是那樣勢利的人。

謝玄似是要歎息,卻又忍住了,道:“從前年輕時便是那樣,為了維護整個家族,自己養大的孩子們,一個個不是嫁到別的門閥世家,便是娶了名門仕女。豈料到了後來,見到阿皖與阿苑同丈夫合不來,寧可得罪同僚,也要讓她們離婚再嫁,人生不過數十年,豈能為了些許權勢,坐視小輩婚姻不幸,痛苦一生。”

“大人也是性情中人。”

“羯兒待你一往情深,我這做叔父的,原本也沒什麽話好說,隻是羯兒的母親原本是阮氏出身。羯兒喪妻多年,她一直希望羯兒若是再娶,能娶一名阮氏的女子。其實我看他自己的心意吧,若是沒有喜歡的人,倒是寧可一直一個人過。他喜歡你,便想要明媒正娶,迎你入門。但我倒覺得,無必要為這些瑣事得罪我那位嫂嫂,到時母子之間生出嫌隙,想必也不是慕容姑娘樂見的。況且,以謝氏的聲望與羯兒如今的地位,若是娶妻,勢必人盡皆知,到時再扒出那些早該埋沒了的往事來講,也沒什麽意思,白給別人看笑話。若是姑娘能不計較名份,勸羯兒打消這個念頭,老夫便不勝感激了。”

慕容清未曾想到謝安與她談的,竟然是這事,一時之間也覺得心裏十分不痛快。毛爺爺說了,不想結婚的戀愛就是耍流氓,可能一直持續到永遠的戀愛神馬的,太讓人糾結了。但她卻本能覺得,她不能拒絕謝安。

無論在謝氏,還是在東晉,那個人的權勢都足以活活壓死她。可是人家毫無逼迫,就這樣認認真真同她談,若是拒絕,未免太不識抬舉。

正在想著,謝安突然起身,對她躬身一禮。道:“算是我做長輩的人,替羯兒懇求你吧。是我自私,實在不願看到謝氏因為此事動蕩。羯兒是我一手帶大,他的心性我也是清楚的,無論有無名份,他定然不會辜負姑娘。”

聽了這話,不知為何突然心

中凜然,她站起身道:“大人既然信任謝玄,清豈有不信的道理。我追隨那個人,是我情願,難道沒有名份我就不喜歡他了嗎?不,不是的。”

她突然明白,笑的無比堅定,“是我願意賭這一場,什麽都不在乎,跟他走。我信他,會待我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既如此,老夫替羯兒謝過姑娘了。”

“大人,清也有一事相求。”

“但講無妨。”

“秦晉之間摩擦不斷,苻堅野心勃勃,南下不過是早晚之事。清知道,兩國之間戰事,雖然明麵上另有其人,真正運籌帷幄的,唯有大人,大人將謝氏子弟陸續送上北戰場,清便請求大人,盡心竭力,保他們周全。”

“於工於私,老夫定當傾力。但此事並非老夫一人能成,老夫素來對羯兒寄予厚望。推舉他充任袞州刺史之時,也不避嫌。因為深知他的才能。老夫人在建康,定然盡力周全朝政之事,北府軍隊,便指著羯兒了,慕容姑娘在他身邊,若能多有扶持,老夫也感激不盡。”

“清兒明白了。”

第二日便啟程前往廣陵。謝玄一身重甲,領軍在前。她便帶著阿遙坐在素色車輦之內。行軍數日,便漸漸離開了建康地界,四處也漸漸荒涼起來。謝玄身份貴重不容閃失,因此在那些荒郊之地,護衛更是格外警戒。

古時候治安確實不大好,尤其是這南北朝對立的亂世,越是到前線附近越是不穩定,時不時有小股部隊前來侵擾。有時候是自己人摸錯了地方,有時候便是遭遇秦軍。也因為並非正規作戰的部隊,能客氣點繞過去就算了,繞不過去便打。隻要不是正麵戰場直接相遇,小部分的敵軍謝玄應付著就跟玩兒似得。時不時興致來了還將阿遙抱出去放在馬上觀戰。

雖然慕容清內心深處對於這種將小孩子帶到橫屍遍野的戰場上的行徑十分不讚同,但看阿遙似乎也沒有什麽怕的樣子。大概謝家的孩子都是這麽教出來的吧。生在亂世,總也避不開烽火的。一昧保護著孩子,世界也不會因此變得對他更溫柔。倒不如讓他早點看見殘酷的真相。因此有所防範。日後才不會輕易被傷害。

還不如說她就是一謝玄的腦殘粉,總之謝玄做什麽都是對的就得了。

這一日紮營時分,又聽到外麵軍隊調動,隱約有廝殺聲傳來,但聽不真切,似乎離他們還挺遠的。隔了一會兒,便見謝玄進了她的車輦,連鎧甲都未曾解開,先將阿遙抱在懷裏。

“發生什麽事情了?”聽著也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有秦軍,看服色似乎是秦國境內的地方府兵,不知道為什麽會跑到這裏來,四哥說要追過去看個究竟。”

“你不去?”慕容清有些疑惑,畢竟此行前往廣陵,目的是為了組建北府兵,捍衛北部防線,雖說之前也知道,謝玄有幾個兄弟帶著不同的職務隨軍同行她是知道的,但是這種時候,畢竟他是主帥,不出去追擊敵人

說的過去嗎?

不過是轉瞬間的功夫,謝玄已經擺起圍棋,在這狹窄的車輦之中,頗有興致的同阿遙下起圍棋來。慕容清掀開車簾,見帶過來的府兵已經走了大半,隻留下一些近衛。喃喃自語道:“真的不用去嗎?”

“嗯,不用,他們去就行了,我守營。”

守什麽呢?赴任又沒帶什麽輜重糧草的,人在哪裏,營就在哪裏了,人都走光了,還有什麽好守的?她一邊想著,一邊看著車簾之外排出的陣勢,見謝府嫡係的府兵護衛,都以車輦為中心,拱衛四方,看了半天,又看到車子裏悠然下棋的謝玄,突然間反應過來,原來守著的,就是她自己啊。

交給別人也不放心,明明有敵軍踏營,身為主帥不出去追擊,卻守在她身邊,雖然大概是對自家幾個兄弟十分放心的緣故。但這般心意,也是讓她十分感動。

想著謝玄也不是毫無分寸的人,既然他覺得沒什麽事情,那大概真的沒什麽大事吧。想通透了,便也不管了,從車輦的暗格之中拿出許多點心來放著,靜坐一旁看著他們下棋。

阿遙再怎麽聰明,畢竟年齡太小的緣故,棋力方麵是肯定不如謝玄的,慕容清雖然是個半調子,但也看的出,大概是為了哄阿遙高興的緣故。讓了他許多,始終讓大局不至於太過失衡。正是興致很好的時候,謝玄突然揮袖將車輦之中點著的油燈熄滅,下一瞬間將阿遙抱在懷裏護著。動作一氣嗬成帥到天理難容。慕容清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便聽車輦之外有人笑著道:“七郎你這也太草木皆兵了,將燈點上吧,為兄給你看點東西。”

原來是方才出去追敵的謝朗回來了。慕容清自己無知無覺的,也不知道謝玄是怎樣聽到動靜的。大概軍中待慣了的人,就是不一樣吧,平時看著挺懶散的一個人,未料到竟然這樣警醒。隻可憐阿遙啊,原本在東山過的好好的,跟他出來這一趟,一天能給嚇個好幾次,約莫是習慣了,都不怎麽哭鬧。

謝玄放下阿遙,示意慕容清往裏麵坐了一點,將車子內側的帷幕垂下,又在外側點了油燈。謝朗見燈亮了,也不打招呼,便直接跳上車和謝玄在簾外說話。

隔著帷幕,也能嗅得到他身上隱約的血腥氣。慕容清心裏有些不舒服,不由的將阿遙抱得更緊了一些。古代戰場真是可怕。她前二十年受的教育都是說什麽人命關天之類的事情,雖然念醫學院,又沒在醫院工作過,也沒見過什麽死人。來這裏幾年時間,時不時看著活生生的人為一點小事便死掉了,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就覺得自己的心都硬了。

他聽見謝玄在問,“追到人了麽?”

大隊兵馬尚未回來,顯然謝朗隻是來送信的。

“追是追到了,正是短兵相接的時候,對方居高臨下放了一把火。將整片林子都燒著了。五哥他們幾個在那邊救火,我們也傷了不少人,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至於對方的身份,倒是差不多有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