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嬌鳳

第83章 堂上應對

未曾留意的時候,眼淚已經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幸而這牢獄之中光線昏暗,不會被人看到,她用汙髒的衣袖將臉頰擦幹,低聲問喜寶道:“你方才說謝家也有人懷疑我,那你呢?如果我說不是我做的,你信麽?”

“大人相信姑娘,喜寶就信。大人雖在病重,卻一直惦記著姑娘的安危。如今那些人想要對付的不止是姑娘,而是剛剛贏了大戰,戰功顯赫的七公子。如今大人已經暫退東山養病,還令七公子辭了朝廷的封賞,以免鋒芒太盛。況且,如今那位冤枉的可不是姑娘,分明說是我們自家人害死長公子的。喜寶跟隨姑娘的日子也久了,不至於看不清姑娘是什麽樣的人。況且,姑娘有沒有下毒喜寶不清楚,我家大人有沒有同前燕勾結叛國,喜寶一清二楚。”

話是這麽說,慕容清卻覺得心中發冷。染香攀扯上整個謝家,又特意找了晉朝宗室的司馬尚之喊冤,其中用心深沉,單是想一想便讓人覺得不寒而栗。武將功高蓋主,向來是朝廷大忌,朝廷之中原本便暗潮洶湧,若不是攀扯上位高權重的謝家,又有誰會在意她所說的話,司馬尚之身為譙敬王世子,牽涉到這樣的案子中,必然不可能是完全為了謝朗之死而為好友捱義氣。宗室中人沒有那麽天真。

如今身陷於漩渦中心,真是難說,究竟是她拖累了謝家,還是謝家在連累她。況且這一連串的事件,她也猜不透,背後謀劃的人究竟是染香,還是慕容衝,亦或者是別的什麽人。如今想來,就連身在慕容垂身邊的緞昭儀沒準也有可能參與其中。這些事分明不能深想,再想下去,這個世上所有她曾經親近的人,各個麵目猙獰,都似要活活將她大卸八塊拆吃入腹不可。

硬是迫使自己狠下心腸,鎮定下來,她低聲問染香:“七公子如今還好嗎?”

一句話裏似是有千言萬語。最辛苦的時候也是靠著對那個人的心思,才讓自己支撐下來。

連喜寶聽了她這句話,麵上都露出幾分不忍的神色,道:“公子現在內外交困,腹背受敵。即便如此,也一直在設法援救姑娘。”

設法,想必是十分為難吧,她出神片刻,問喜寶道:“你這次來,又是誰要你來,來做什麽呢?”

“我家大人令我探望姑娘,問姑娘一句準話,長公子一事內幕,姑娘是否知情。至於公子,公子托我對姑娘說,要姑娘放心,無論如何,他會護姑娘周全。”

倒是低估了謝玄。

從前她也曾聽緞昭儀說過,她母親吳王妃當日被可足渾皇後構陷,囚禁於深宮內院嚴刑逼供,目的便是誣陷吳王,當日吳王暗自遣人去告訴吳王妃,要吳王妃招供,索性兩個人死在一起。王妃卻始終未曾招供,到最後被拷打致死。

好多事,其實禁不起推敲。當初吳王妃身陷囹圄,受盡折磨。若是吳王傳話要她寧死不招,那種情境之下,心寒到底,恨毒了

那個人,也許便該毫不猶豫招了算了。但偏偏吳王要保全她,反倒以一番情意,全了她的貞烈。

此時境地,與那時也頗有相似,無論皇室哪個想要傾覆謝家,都必須要先拿到她的供狀,隻要她突然間莫名其妙死去,或者被逼供致死,謝家便可以保全。

畢竟累世公卿,就算是晉國皇帝,也不能輕易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治他們的罪。

若是謝玄在此刻拋棄她,不知要心灰意冷到何種程度。就算不至於立刻賣了謝家,也不會再願意為那個人不惜一切。但若是謝玄要她自己設法保全自己,幹脆照著朝廷的意願招供,不用顧慮謝家,一來要考慮謝玄會否是在騙她,二來,竟然還是要她自己以昧良心的虛假供狀爭取生存機會,豈不心寒。

偏偏謝玄沒有那麽做,他說會為她設法,要她什麽都不用顧慮。總算沒有信錯人。

僅僅是得知那個人還相信著自己,也覺得心安許多,心安了便忍不住想吐槽,說什麽放心,說什麽護她周全。從前看言情小說的時候,但凡要女主放心的男主,到最後都要變渣男,說要護女主周全的,到最後女主一定會死得特別慘,徒留遺憾。

虐心劇還是少看為妙。她對喜寶說道:“告訴他,我信他,但我絕不想死在這裏。我等他救我出去。一起活下去。”

為什麽非得要犧牲一個救另一個,若是不能一起活下去,一個人,如何在這冷酷的世界熬過漫長時光?

喜寶來這一趟,雖然事情都給她知道了,但等到喜寶走了,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陰暗濕冷的囚牢裏,不由也覺得恐懼起來。想起當日慕容衝審問香蘭之時所使用的種種手段,如今若是被別人用到她身上,連她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撐下去。

打開喜寶送來的食盒,倒是看見千層酥,蜜餞梅子,乳酪排骨等許多她從前喜歡的零食,如今到了這個時候,也就隻能用食物來安慰自己了。捏起一塊千層酥的時候她才想起,沒準這玩意兒裏也有毒,毒死了她,謝家也就得以保全了。

怕什麽呢,既然信定了謝玄,若是那個人家裏人送來的食物都能毒死她,那就真靠不住了,早晚都是一個死,不如早死早超生。

就是因為緊張才忍不住暴食,不知不覺間將喜寶送來的一大盒食物一樣樣吃了下去,撐得胃都痛了,迷迷糊糊靠著冰冷的石牆,不知道睡了多久,聽見鐵鏈與欄杆撞擊的聲音,她在半夢半醒間硬是被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沉重而又冰冷的鎖鏈套上手腳,她心中明白,應該是提審的時候到了。

在這樣昏暗的地方,也看不出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跟著那幾名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沉默不語的獄卒一直走到詔獄外麵,才驚覺現在已經是正午時分,日光強烈到幾乎讓她睜不開眼,不見天日許久,如今驟然暴露在天光之下,更覺得自己狼狽不堪,沿著石鋪的小徑一路走到刑堂那邊,

但見正麵主位上坐著一年輕男子,一身玄色錦緞,袍袖末端都繡著四爪應龍,眉目之間也是說不出的貴氣逼人。心裏便知道這應該就是那位譙敬王世子了。兩側各坐著一名官員,右側應該是主審的那位,年事已高,看著少說也有七八十的樣子了,須發皆白,人雖然衰朽,但坐在那裏的時候,眉眼之間卻是奸狡如狐一般。左側則是一名三十許的年輕官員,一身幹淨的青色官服,眉眼看著也算和氣,她進來的時候,那位還頗為客氣的令堂上衙役搬了個椅子給她。也許便是因為她曾經是公主的身份,多少有些顧忌吧。

染香亦在堂上,一身素色白衣,低眉順眼的坐在司馬尚之下首,連看也未曾看她一眼。

她向來愛幹淨,如今蓬頭垢麵坐在一群大男人麵前,簡直恨不能鑽進地縫裏去,但這種時候,也不該計較這些。隻聽堂上主薄宣讀公文,先說了主審的身份,那位年長的便是大理寺卿吳瑜,略年輕些的,卻是謝玄的姐夫王凝之。居於主座的的確是譙王府世子,監審旁聽。文言文她聽著也不大懂,大致是同現代法庭宣讀罪犯基本權力的那套東西差不多,之後便是那位吳大人以老邁沙啞的聲音念著染香之前做出的供述,拆開來看,便是她的罪名,勾結重臣通敵叛國,謀殺朝中官員。她隻靜靜聽著,過了許久,那份供詞才讀完,吳大人聲音不大,語氣卻頗為嚴厲的問道:“證據確鑿,慕容清汝可認罪?”

她不曾抬頭,卻輕笑道:“不過一麵之詞,大人所說證據確鑿又是從何而來?”

那位清清嗓子,道:“人證物證俱在,汝若一眛抵賴,難免重刑伺候,不如及早招供為好。”

“大人是要屈打成招嗎?”她反問回去,聲音雖然不大,語氣中的質疑卻是清清楚楚。

此刻便聽到一把清朗的嗓音居高臨下道:“抬起頭來。”

她抬頭,一雙眼靜靜看過去,正對上司馬尚之頗為玩味的眼神,他含笑道:“果然是美人,難怪謝七被迷得神魂顛倒,連家國父兄都不顧。可惜小王平生,最恨便是汝這種拋頭露麵招惹是非的女人,汝的狐媚功夫,還是不要在小王麵前搬弄了。小王可不是憐香惜玉的人。”

她冷笑,道:“說起拋頭露麵搬弄是非,王上不覺得你身邊那位才是麽?區區一個婢女,便能讓王爺如此大張旗鼓,說道狐媚功夫,慕容清是自愧不如了。”

“大膽!”司馬尚之斥了一聲,伸手便要去抓桌上的刑簽。王凝之卻不顧禮數按住了他的手,開口勸道:“王爺,謝將軍之前再三懇求陛下,不可輕易對慕容姑娘用刑,陛下也是答應了的,還請王爺息怒。”

她不由鬆了口氣,幸好還有謝玄在。她雖然一時逞口舌之快,可真沒想過要被按住打板子。卻聽司馬尚之冷笑道:“不能動刑嗎?這衙門裏,有官刑也有私刑,看得見的不能動,看不見的,也就未必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