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嬌鳳

第88章 撲朔迷離

從那日短暫醒來之後,她就一直昏昏沉沉半夢半醒的,雖然能感覺到周圍發生的事情。但卻不能言語,也幾乎不能移動,就算有時候睜開眼睛,看到四周的一切,目光也是無神的,什麽都入不了心裏。

也許是因為失血過度吧,是真的太累了,累到連抬起手指也不願。她知道馬車再帶著自己離開,是去哪裏呢?遼東還是太原?謝玄,還活著嗎?就算活著,以後又會怎樣呢?

想到這些問題就覺得心裏好疼,錐心刺骨剖心剜骨的疼,簡直快要活活疼死了。

疼是理所應當的。後來才知道,那個時候她的胸口還藏著箭頭。因為在晉國那邊沒有辦法找到好醫生,慕容衝索性用匕首削掉了箭尾,任由箭頭一直留在她胸口,日夜兼程趕回太原,由墨彤為她醫治。

也不知道慕容衝是用了什麽手段,竟然將墨彤弄到了身邊。那個時候不僅遼東慕容垂坐大。連羌族姚萇亦在起兵作亂,整個秦國境內亂成一團。宮內少個人,大概也不會有多少人留意。

當日一到太原府,慕容衝便親自將她抱下馬車送到內堂,墨彤人在那邊等著,連止痛的湯藥與開刀要用的錯金小刀都準備好了,當初傷口是含著箭頭被包裹起來的,雖然慕容衝每天都有為她換藥止血,但畢竟金屬箭頭藏在胸腔之中,數日之後,血肉包裹箭頭,傷情已經相當嚴重。

似是時光倒流,但這一次角色卻互換,慕容衝扶著她的肩膀,眼看著墨彤以小刀劃開已經痊愈了三四分的傷口,自皮肉之中將生鏽的箭頭挑出來,然後以烈酒潑上去解毒。最終縫合。她自己那個時候靠在慕容衝懷裏,倒將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腔看的一清二楚,親眼見到那箭頭便卡在心髒邊緣的肋骨與肌肉之間,若是再偏半分,估計就算穿回現代找個心外科醫生也救不過來了。但即便是活著,又落到了慕容衝手中,真是天命難違,令人感慨不已。

當日開過刀,重新縫合好傷口之後,大概是因為大傷元氣的緣故。後麵好多天一直也是臥床不起的狀態。聲音一直是啞著的。據墨彤說,是因為當日胸口有傷,又掉在水裏被浪衝了許久,寒氣傷到了肺的緣故。以她當日的情況,再加上南北朝時代的醫療技術水準,能救回來,不管怎麽說都是奇跡了。

隻是不明白,明明就是被慕容衝害到這個份上的,為什麽又要救她呢?難道又是想拿她做人質還是怎樣?想到這些,就覺得自己心都冷了。過來之後慕容衝倒是挺忙的。但不管多忙,每天都會抽出一小段時間在她的病榻旁邊小坐一會兒。大概是因為她不能說話的緣故,慕容衝就頗為克製,也不會對她說什麽,隻是沉默以對。

那個人,這麽些年也沒怎麽變,總一身素白長袍,長睫低垂,眉目間便是說不出的憂傷惆悵。看著他這些日子也是潦草的厲害,連眼圈都熬得烏青。別管心裏怎樣怨恨,望向他的時候,也不忍心惡狠狠的瞪過去。

整件事前前後後尚有許多疑慮需要厘清,就算真有什麽,也隻好隨後再說罷了。她是真的沒辦法對慕容

衝狠心。

便是在墨彤的悉心照料下,又休養了半個多月,傷才算好的差不多了。嗓子也是,心肺寒涼總比外傷能痊愈的快一些,不過是懶得同這邊的人說話而已。那一日因為自己已經能起來了,便打算四處走走,一不小心便在回廊那邊遠遠看到染香捧著一疊衣服走了過來。當時吃了一驚,慌忙後退在拐角處的假山後躲了起來,心驚膽戰等到對方走遠,才從假山後繞了出來,心情久久未曾平複,忍不住便自嘲起來。

怕什麽呢,明明是別個出賣她,理虧的也是別人。她又何必東躲西藏。遇見這種人,索性就該當麵一巴掌打上去才對。

想是這麽想,要追上去打人家,她還真沒有那個力氣。

晚上的時候慕容衝又過來談望她。兩個人依舊沉默以對,她在撫琴,慕容衝便靜靜聽著。她的古琴其實也沒學多久,連指法都學的不全,韻律方麵更是一塌糊塗。分明聽不下去,也不知為何,慕容衝坐了那麽久,卻始終不肯離開。

夜都已經深了,她略微有些不耐煩,索性窩在**將帳子放了下去,擺明是逐客的意思。豈料慕容衝卻掀開床帳,坐在了她身邊。紫色床帳之下燭光被掩映的分外昏暗,慕容衝漆黑如墨的眼睛靜靜注視著她,她慌亂的縮到牆角,依舊一言不發。

慕容衝卻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拖到身邊,四目相對那一刻,連鼻子都險些碰到一起。似是忍耐許久,慕容衝終於開口問她:“阿姐,你明明已經沒事,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我做了什麽?令你不滿至此?”

到了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豈不是莫名其妙。她說不出話來,想了好久好久,才沙啞著聲音道:“難道不是你想以我的性命挑起北燕與晉國的戰端嗎?既然早就盤算好了,為什麽到最後還是救我回來?不忍心殺了我嗎?”

話音一落,目光便直直對著慕容衝看了過去。眼神中鋒銳凜然,她是無能保護自己,算計不過別人,但也絕不怯懦。

然而這一刻,慕容衝看著她,卻是一臉迷惑。“你說什麽?我完全不明白。”

“不明白?”她冷笑,清冽的笑聲宛如刀鋒,不知道能不能傷到別人,反正她自己的心是被這一字一句劃的生痛,“染香是你的側室,她千裏迢迢跑到晉國陷害我,難道你要說你毫不知情?”

慕容衝原本是將她拽在身前的,聽見這話,明顯手腕震了一下,險些將她推出去,接下來慕容衝卻說:“我確實不知情。”

“現在要演戲已經太晚了。”慕容清歎息,她早已心灰意冷,“若是你真的全不知情,當日也不可能那麽快從淮陰那邊救我回來。是後悔了嗎?還是因為我還有利用價值?無論如何,我不會再任你利用了。”

“是嗎?”慕容衝笑的恍惚,“原來在你心目中,我不過就是這樣卑鄙無恥利用你的小人。無論為你做過多少事,都隻能被你以惡意揣測,阿姐,你就真的這麽討厭我嗎?”

最後一個問題問的那樣悲涼,她想要回答,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下一

刻慕容衝卻翻身從床榻上跳了下去,轉身衝出房門,就在那一瞬間,她曾經伸手試圖挽留一下,但手指最終卻未曾觸碰到慕容衝的衣角。隻能看著他離開。

其實不是那樣的,並不是。但她已經不想解釋。

即便淪落到相互怨恨的結果又怎樣呢?反正她也沒有那麽在乎慕容衝。

她卻未曾料到,沒過多久,慕容衝竟然又衝了回來,一身殺意凜然,手中還拖著一個人,赫然便是染香。慕容衝直接踹開她房門大步走了進來,揮手間便將染香扔到了地上。

明明是被摔痛了,染香卻不聲不響自己爬了起來,跪在她麵前。

慕容衝麵色森冷道:“你自己問問這個賤人,她在建康的所作所為,與我可有半分關係?”

“若不是你,又有誰能教她那樣做呢?”慕容清隻覺得頭痛的厲害。她傷愈沒多久,身體一直不怎麽好,這樣大半夜的鬧起來,多少也有些吃不消了。

慕容衝卻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根馬鞭,對著染香就抽了下去,染香吃痛低呼了一聲。縮了兩步,這個時候門外卻又有人過來,是還穿著睡衣的阿瑤。

阿瑤似是還沒睡醒的樣子,卻不知為何鬧著硬要過來,身後跟著一群伺候的人想要攔著也攔不住他。剛進房門看到眼前這一幕,瞬間就給嚇醒了,先撲過去將染香抱住,低聲問:“染娘,怎麽了?”

染香搖搖頭,不說話。阿瑤又回頭看向慕容衝,道:“不管染娘犯了什麽錯,求父親看在我的份上,放過染娘。”

“閉嘴。”慕容衝不為所動,說話間,鞭子帶著淩厲的呼哨聲又落了下去。阿瑤原本與染香貼的極近,怕傷到他,連慕容清也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卻見染香回過身去,將阿瑤嚴嚴實實護在身下,硬生生用自己的身軀接了這一鞭。

連慕容清也不由聳然動容。阿瑤慌慌張張想要看染香傷的怎樣,她卻以懇求的語氣道:“不關小公子的事,還請小公子先回去吧。”

“不,我要陪著染娘。”他回頭,定定的看著慕容衝與慕容清。俊秀精致的稚嫩麵孔幾乎與慕容衝少年之時長得一模一樣,慕容清不由心跳漏了數拍。她多久沒有見過這個孩子了?明明是她親生的兒子,從四五歲抱在懷裏還像個小不點似得,到如今長成這般俊美少年。似是轉眼間,孩子就變大了,而她這個母親,卻連半分責任都未曾盡到。阿瑤心中的母親,分明便是染香。

眼前情景,實在不適合給小孩子看。她以懇求的目光望向慕容衝,慕容衝卻揮手下令那些伺候的人將阿瑤拖出去。

“不,父親,讓我陪著染娘,父親,不要趕我走。”

十幾歲的孩子的力氣,無論如何總敵不過一群成年人,再怎樣掙紮,他還是被拖了出去。慕容清聽著他的呼喚聲,覺得自己的心都被絞痛了。不忍看下去。染香卻一瞬不瞬的盯著阿瑤被拖走的身形,目光裏無限眷戀。

慕容衝走到門口,伸手將房門關上。再回身,看向染香的眼神裏已經充滿了殺意。

(本章完)